墨西哥往事

燕归来

“三十而立”未能立，尚要靠着父亲微薄的工资寄回乡下维持着清贫的生活。我也曾努力过尝试创业，与村中兄弟合伙买了帆船出海捕鱼，可是，彼时的内海已经无鱼虾可捕，两次三番均以亏本告终。在国内混不下去了，父亲去信给他的一个在墨西哥城的学生（村中父老委托我老父亲监管在广州培英中学念书的富家子弟），正好他开有两家中餐馆，正需要人去他的厨房帮忙，于是一拍即合，以劳工签证到墨西哥城（墨西哥首都）。当时同行的还有两个兄弟，一个是他的妻舅的次子，另一个是他的族中子侄。
那年的十月底，出境前，来到广州员村我父母亲的家暂住一个星期。一个凄清皎月高悬的夜晚，同发妻躺在床上相对无语，泪已流干，明知此一别相见遥遥无期。次日来到广州火车站，在人山人海的旅客与送行的家属中，看到的是怎样的境况？能出国本是好事不是吗？怎么不见喜悦的笑脸？怎么来送行的人都像送殡，眼泪湿湿？曾听说从死亡边缘回来的人都会走过一条长长的黑暗通道，当我毅然转身走向往月台的长长通道，阴阴沉沉，冷风溲溲！那感觉就像走向黑暗地狱！走向死亡！果然是“相见时难别亦难”！此一去就是十二年！生离死别似的恶梦一场。从广州站搭乘火车往香港，在过境移民局经历了漫长的三个小时的反复检查，才能踏入那个当时人们心向往之的人间天堂，“东方之珠”香港！稍事逗留了几天，再转搭日航飞东京羽田，又经加拿大温哥华，几经转辗才来到墨西哥城。
从海滨渔村来的乡下人半途出道做起厨师来，一切都得从头做起！免不了的打杂活，练刀功，切菜剁肉，进货搬运，然后才可以在老师傳的指导带领下走近炉头炒菜。熊熊烈火自不必说，经常断电停水，摸黑点起腊烛炒锅。抽气机不运行，汗流浃背不在话下。厨房里的事故时有发生，有剁了手指的，有滚油烫了下半身的，火烧眉毛的……我亦不能幸免，由于围裙扎的太紧，把个脊椎神经压迫而导致左腿麻痹且疼痛不已。又不敢声张，初时还坚持着，把个空的豉油桶倒过来放在脚下踏着炒菜。日子久了，实在无法忍受下去，只好请假。饶是这样子，还被那个堂叔说是装病偷懒。回到宿舍，一躺就是个半月！平时在室内试着做拉筋伸展运动，来回踱步。一日两餐由同事和伙伴们轮流给我送饭菜，他们休息的时候就陪我到街上去散步。最让我感动的是，一个从广州来的中医师朱生，白天在餐馆厨房上班，晚上就来给我针灸，电疗，按摩。四十多天的日子，风雨无阻，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由于长时间卧床，身体虚弱，一日晩上，半夜起来去卫生间小解，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在湿淋淋的地上，不省人事……后来幸得李英爵兄发现，把我叫醒，扶我回寝室。那夜，在床前伏案而泣，彻夜未眠。是年圣诞夜，被餐厅外的本地侍应生拉去外面酒吧狂欢。因为苦闷孤独，有意把自己灌醉。一杯墨西哥烈酒龙舌兰特吉拉吞咽下去，吐得一塌糊涂，昏天暗地。又一次痛哭失声……哭自己的飘泊身世，哭我的悲哀无助。
还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几个住在一起的兄弟，苦中作乐，或听戏曲音乐，或看报纸杂志，甚或打拳健身。所喜的是南美洲的姑娘热情又奔放，常来我们的住处与我等谈天说地，闲话家常。兴起时便载歌载舞，不亦乐乎。记得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叫斯莉维娅的，喜欢上了我村的一个兄弟。那晚借口太夜不敢回家，便挤到他的床上依偎而眠。吓得他一夜不曾合眼，好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转辗反侧，直至天明。所谓入乡随俗，既然要在这里谋生活，就得适应当地的风俗习惯，学习他们的语言。除了求助于私人教授之外，还要在厨房工作的时候与他们沟通交流。那日，卢比姑娘正在我的对面叼着牙签在剔牙，我说：“you are my teacher。”（你是我的老师）岂料，她噗唧一笑，把牙签和唾沫喷了我一脸懵懂！原来她误以为我说的是她们的西班牙语近似音单词“ Tete”(乳房），亦一笑！
在墨西哥城待了三年半，而终究实在是熬不下去了。老华侨有个冷笑话：若要寄钱回唐山，得用麻包袋装着去邮局。墨国的货币（比索）天天都在贬值，于是唯有逃离寻活路。从墨京乘灰狗长途巴士，穿越茫无人烟的荒漠，走了三夜两日才来到墨美边境城市：诺加雷斯。当夜，一个叫梁素娟的姑娘紧挨着我，问：“那钢丝网那么高，怎么爬过去？”我说：“到时候我蹲下去，你踩着我的肩膀就可以翻越过去！”于是她寸步不离的跟着我背后。次日，幸运的是无需爬铁网，而是钻过前面的偷渡客剪了的只有狗才能爬过去的洞，终于来到了梦寐以求的美国亚里桑那州，这一日，人间四月天，二十三日。随后，又几番惊魂和周折，终于来到了加利福尼亚洛杉矶，一个无亲无故的异国他乡。我把这个日子称做“死而后生”（4.23）！以至于后来我申请我的家人，都选择这个日子，我自认为是我的幸运日子。再后来，梁小姐有感于我的仗义，还专程带了她的夫君从三藩市过来洛杉矶来探望我。

pattaya

都说幸福总是相似，而不幸各不相同，人追求幸福的心都是一样，移民路上的苦酒每个人都尝过，其中的甜酸苦辣让人感慨万千，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抿心自问，如果让我们再来一次，选择还是相同吗？
恭喜燕兄有个4.23，经历过负重前行的日子，有吉星的庇护，前途光明，幸福随风而来。

木子哥

回顾来时路，艰辛兼坎坷，白头数岁月，友众身不孤。

燕归来

谢谢木子哥的留言点评，往事不堪回首，只是把历经的磨难记下来，留给子孙后代品尝前辈的艰辛。

燕归来

谢谢这位同学用心的留言点评，请受在下一揖！

远游客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偶然“。赞一个

燕归来

本故事完全是我的亲身经历，并非虚构。

pattaya

送首歌给楼主

燕归来

谢谢你的歌！

金牙三

谢谢燕军长！你的文章可收入台山档案馆。早几年回乡见到在档案局工作的朋友，有话想说出来，但说不出口。台山几代人的遗憾，就是台山移民游子回乡修村建屋，留下这么多的靓屋（包括村村建的碉楼靓屋没有建档）。但，历代政府在政府层面没有人想到做到在这方面为一村一楼一屋建立各类原始数据丶图纸等入档案，供后人查阅。据我了解（在浮石村听到的传说浮石有许多人从墨G回乡建屋的），有许多台山人是在三四十年代去墨国打工的，然后回村建好两层青碃瓦屋给家人住。如：冲蒌河洲村是好靓好齐整的二层青砖阁楼屋，是不是？也许是去墨G打工淘金人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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