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3征文——故园-家园

台山同学网 · 发表于 2010-2-26 10:46:49

故园-家园

故园，是曾经住的地方；家园，是现在住的地方。这是我肤浅的理解。

祖祖辈辈都住在同一个地方的人，故园和家园本该是同一码事。对于如我辈萍迹他乡的人来说，故园与家园的定义就相差好远了。

不过，故园也好，家园也好，在人们的心目中的份量都绝对不轻。

人的感情很奇怪，对着无关重要的事和物，日久也会生情。自己赖以生存的地方，一旦要离开，不舍之情就会萌生。

也难怪有人为保护自己的家园要竭力抗争，甚至舍命自焚！

小时候，故园的概念很模糊，总以为父辈儿时的家园，就是我辈的故园。

十几岁的时候，父亲曾带我们去粤北“寻根”，在一座工厂前面，父亲告诉我们，当年他的家园就在这附近，而今已经面目全非，无迹可寻了。父亲当年十八岁，告别家园走上抗日战场，八年后胜利归来时，国家保住了，家园没有了！

家园毁于战乱，劫后余生的家人也远走他乡。原属于父亲的家园此后也没机会重建，皆因为，内战过后政权易手，原址被政府圈去盖了工厂。之后父亲迁来台山定居了，在台山出生的我别无选择，唯有租住的环城南居所算是我辈的家园。

很庆幸，环城南的家园很美。

最记得家中的小客厅，那两个朝北开的彩色玻璃大窗户，是我最早认识外部世界的地方。我常爬上窗台，手抓窗柱，双脚伸出窗外晃荡，居高临下，检阅街道上的车来人往，还努力模仿对面台城一小的操场上，叶华惠老师上体育课的口令声。

同楼的南厅，住着林籁老师的一家，我们两家相处得像一家人。他们的阳台下，就是一片宽阔的水田。印像极深刻的一幕，是果园村的农夫扶着犁耙在大声吆喝，大水牛笨拙的后腿，溅了自己一肚皮的泥水。那时还没有人工湖呢。

六岁那年，人工湖刚挖出来，屋主阿姨要收回房子结婚，我们只好搬走了。非常不舍亲人般的邻居，特别是从小一起玩大的真吾兄妹，和慈祥可亲的南厅阿婆。

许多年后，人事已非，一次路过那里，我还忍不住推开楼下的大门向楼上观望，转头赫然发现楼梯口的门背后，还清晰地留着我当年的涂鸦。

环城南155号，是我最喜欢的故园。

我们搬到了环城西68号的三楼，住进一个很小很黑的房间。在那里度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

所谓暗是现实的暗，唯一的窗户，采光极不理想，风永远吹不进来，到各家各户烧饭时，浓烟却滚滚而进。

让人刻骨铭心的还有心理上的暗，那里住着的七十二家房客，包括我家在内，日子都过得非常艰苦。房客中不少人的坎坷经历，都可以写成一部可歌可泣的长篇小说，当然也包括我的家在内。

那幢独立的三层小楼，遥对三台山。邻居老林伯称之为“三杯酒”，我们称其为“三座大山”。下楼向左，顺着荒芜的小公园走到台西路口，便是开张不久的天桥百货大楼。右侧西园是三中的校园，琅琅书声，不时传入耳鼓。再远一点，就是巍峨的县政府大楼。

风景相当优美，风水本应差不到哪里去，可是我们这班住客们的苦运，想来却与风水脱不了关系。且看，小楼咫尺相对的建筑，就是妇产科医院。许是当时的医疗水平太低吧，太多的孕妇难产了。我们经常在深更半夜，被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和呻吟声惊醒。还有，斜对面不远处的三台山脚下，就是人民医院的太平间。每隔三五几天，就有送丧的队伍经过门前，那呼天抢地的哀声，撕人心肺！

小小的年纪，我就与可怜的邻居们，司空见惯了人世间的生老病死！

住进这家园后，我久违了笑容，以致于邻居们背地里都说我，“捡到金牛也不会笑”。

读完了小学，再经历了文革最动荡的头三年后，我就连这个家园也呆不下去了。十六岁，我被迫张开未长硬的翅膀，只身飞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端芬竹山村，开始了长达六年的知青生涯。自此居无定所，尽管贫下中农待我不薄，寄人篱下的感觉还是时常涌上心头。不由地，我越发怀念那曾经觉得暗无天日的故园了。因为，那里虽然充满了不幸，却还有家的温暖。

两年后，出现了奇迹，拜李庆霖先生所赐，一封信，令毛主席他老人家下了一道圣旨，走投无路的知青们受到了关注。我很快独自拥有了一个全新的小家园。

乡亲们用政府拨下来的钱，为我在村头的小禾塘上盖了一间小泥砖屋。虽然它的规格跟猪舍相仿，但我已经感恩万分，毕竟它是我走出家门后独自拥有的第一个家园！

只可惜，这个家园只存在了三年。由于建筑时的马虎和匆促，搬进去不足一个月，墙脚就开始下陷，墙身裂开几条大缝，眼看要倒塌了，队长忙叫人上山锯了十几棵松树，顶住屋顶，于是我小小的家园变成了《列宁在十月》里的“冬宫”。将就着住了三年，恰在我被招工回城没几天后，它就因被白蚁蛀空，轰然倒塌了，我独自拥有的第一个家园就此消失。

重回七十二家房客，故园再作家园，有喜又有愁。兄弟妹们都长大成人了，蜗居的难堪，实不足向外人道！

正在因为缺乏住房，连谈恋爱也没胆量的尴尬年代，出现了连自己也无法相信的人生大转机。
台山侨乡铺天盖地的出国浪潮把我卷了进去。

告别了家园，远涉重洋。个中艰苦，一言难尽，思乡之情，与日俱增，晚晚都是还乡梦。

首次回乡，归心似箭，毫无睡意，飞机跨越太平洋后，俯瞰云端下的故国大地，亲切感涌满心头。到了！到家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这是故园情！

与爱妻在异乡奋斗的成绩，是拥有了一个舒适温馨的家园。

家园在异国，故园在神州。两地相距何其遥远！

搬进新居当天，思绪万千，无限感慨，于是写下了这样一首七绝：初识庭前异国花，半新寒舍置天涯。风情犹念故园好，彼岸神州是我家。

故园的概念，不再是当年住过的几处家园，而已扩张成了大洋彼岸那片熟悉的神州大地。
中国的版图何其大，何处不是我的故园？

我的家园可以在任何地方，我的故园却永远在中国。

家园寄托的是身，故园寄托的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