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过台山才眼闭——追记一位老朋友回乡往事

曾经沧海 · 发表于 2010-6-6 22:29:10

老朋友去世不知不觉已经五年了。他是和全家返去台山回到美国两个月去世的。他生前了却几十年的心愿，走的时候无牵无挂，安静，欣慰。只是家人朋友包括我，悲伤，痛惜。因为他们回台山，是我全程陪同，做安排。那些日子的一幕幕，历历在目，印象犹深。

老朋友是台山白水老谭人。十六岁来美国，十二年后回台山结婚。之后五十六年没回过台山。但是，他一直渴望回去，到生命的最后阶段，这种愿望越来越强烈。2005年，他知道再不回去，将遗憾终身。那段日子，几乎是月月讲，天天讲回台山的事。还求我陪他回去，他知道我对台山还熟悉。他的家人看他这样，终于趁复活节放假，同意回去。但我当时有麻烦，妻子病的很厉害，不能上班，一个人在家都害怕。我不能为了朋友而不顾自己的妻子啊。我把这情况告诉老朋友，说：“我可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回台山了。”他听了后，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你不回去，就散西化了（台山话，意思是全盘大乱）！”当时我看见他的眼神，是那么无奈，又充满对我的祈求，令我既同情，又矛盾。进退两难之间，我妈妈替我解了围，她来陪我妻子，我陪朋友回台山。

但天有不测风云，启程前几天，老朋友的太太本来就有糖尿病，长期洗肾，那几天，插管打针都很困难，住进医院。我问老朋友，计划有没有改变。他说：“没有！”语气坚定，好像没有什么力量能改变它回台山的决心。结果，他太太坐着轮椅回去。但洗肾不能停，他们就联系了香港的一家医院做。2005年清明节前一天的晚上，老朋友一家，三代十几个人终于回到台山，住进我早就为他们定好的园林酒店的房间。

清明节那天，我及他另一位朋友陪同他们回白水老家。乡亲们都欢迎他们的归来。老朋友来到村中的老井旁，有村民打了一桶水上来，老朋友捧起喝了一口，洗了洗脸，觉得精神爽利，露出微笑，那些子孙有的也学着喝水洗脸。到家了，对开的小门还是几十年前的旧物，看见了，格外亲切。乡亲早就摆上三牲，斟上酒。老朋友带着全家对祖先的灵位三拜，然后在门口照了全家福。老朋友和村民亲切交谈，讲起当年捉鱼，游水，煨番薯的往事，津津有味，说个不停。

同一天，老朋友还回到当年读过书的育英，台山师范，登上观光塔。看见台城的新貌，老朋友说：“好在返来，睇一下真系另舍唔同（台山话，意思是完全不同）！”是啊，五十六年了，沧海桑田，世界变了，台山变了，人也变了。他们原计划在台山住一天，当天就赶往广州。要走的时候，老朋友突然要留下来，多住两天。他是舍不得啊！他们全家只好商量，让老朋友的大儿子留下，我当然不在话了。那两天，老朋友去了石化山，温泉，电厂等地。在石化山，他老人家高兴起来，竟做起俯卧撑来，令人难以置信！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回到美国后两个月，老朋友就驾鹤西去。至今五年了，但他那特殊的乡情，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安息吧，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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