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华文文坛的“假洋鬼子”－－论散文家刘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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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华文文坛的“假洋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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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瑞琳 （中国西安）

世上的人千千种，最难界定的一种就是作家。

世上的作家又分千千种，有天赋的，有苦练的，有福禄齐全的，有一生苦命的，有生前功名造就的，有身后文名显耀的，有谈笑出文章的，有血泪溅笔墨的，总之，生活的形态有多少种，作家的形象就有多少样。

扫描近十年的北美华文文坛，作家身份驳杂莫辩，常常有异军突起，令人神迷而惊叹。但是，就有一类作家，不是激情瞬间的燃烧，而是生就的种植文字的“苦命”，早在青春的少年就开始吸吮着文学女神的光华，等待着蕴积成熟的喷发。他的情感更在岁月的磨砺中发酵，思绪在红尘中升华。终于，在生命丰盛的中年，他以厚积薄发之势，不可遏制地跃上文坛。他从不寄望哗众般一夜成名，他只是默默地耕耘在自己的园地，以他天赋的才华，辅以卧薪尝胆的淬炼，再将生命的苦汁饱蘸，歌哭悲欢于谈笑之中，由此创造出一篇又一篇血肉饱满的文字，以他生命中独有的海外岁月的悲情体验，昂然地走进人们的视野。这样的一位作家，就是旅居在旧金山二十年的散文奇才刘荒田。

被誉为“北美文坛异数”的刘荒田，1948年出生于“中国第一侨乡”的广东台山，早年当过知青、教师、公务员，1980年移民美国，数十年以打工为生，从中国人的餐馆一路作到洋人的大酒店。他的早期创作始于诗歌，进而钟情散文随笔。其间创作的散文作品，海阔天空，挥洒尽情，可谓写尽新旧移民海外生存的身心沧桑。已出版的计有：《唐人街的桃花》（1995年）、《唐人街的婚宴》（1996年）、《旧金山浮生》（1997年）、《纽约闻笛》（1998年）、《纽约的魅力》（1999年）、《旧金山小品》（1999年）、《假洋鬼子的悲欢歌哭》（2001年）、《假洋鬼子的想入非非》（2001年）、《假洋鬼子的东张西望》（2001年）、《美国世故》（2002年）、《“仿真洋鬼子”的胡思乱想》（2002年）、《星条旗下的日常生活》（2003年）、《中年对海》（2003年），从而一举成为海外华文坛最具规模、最富有个性的移民文学的扛鼎作家。

作为北美文坛散文创作的一道亮丽风景线，刘荒田作品的魅力，首在其海外移民众生相世俗生活的“原汁”描绘，他的目光所及纵深宽广且细致入微，为我们留下“移民时代”斑驳惊心的真实面影。尤其是他作品中关于千姿百态的“小人物”生存状态的种种解读辨析，生动警辟，洞察人生于自嘲幽默之中，更加其文学思辩想像之博大奇崛，饱经沧桑的文字诗意老辣，遂独成一家气韵流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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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洋鬼子”的人格动力

初见刘荒田，一身短装打扮，干练中并不见天命之年的向晚之态，他的神情朴素本色，只是眯缝的一双细眼似笑非笑，有些调侃，也有些傲然，让人略有些城府的恍惑。但稍稍多处些时辰，就会发现他待人的极细致和诚恳，渐渐地竟可读出他性格里的乐观、坚毅以及对生活的挚爱、对人的善解。再深一层的感触，又能读出他几许文人骨缝里的颓唐和阴郁，以及多虑的男人深藏的敏感和脆弱。

解读刘荒田，俨若踏入人性最复杂的迷宫，纷至的疑问迎面沓来：一个长年压在“稻粱谋”重负下的作家何以能如此超越地反观红尘？他究竟是如何地积聚起自己对芸芸众生如此执着深情的关怀和热爱？他那旺盛急迫的创造力又源自于何方？而他作品中洋溢的毫不衰减的理想主义浪漫情怀又出自于怎样的生命土壤？

“为稻粱谋”，是刘荒田日日不能忘怀的人生课题，也是大多人都必须面对的生命重负，所不同的则是有的人“甘于”此，有的人“不甘于”此。刘荒田，这个本该在“文革”时进入大学校园的读书人，少年时即开始在他叔父的藏书中追寻罗曼罗兰笔下的“约翰克里斯多夫”。时代的风暴虽然摧毁了他学业的前程，但并没有麻木他感受生活的激情。1980年，当他担着百十斤重的行李，携妻带子地踏上异乡漂泊路的时候，激励他的绝不仅仅是一个“移民的梦”，而是一个实现生命价值的更深远的梦。

从来就不曾懈怠过生命思考的刘荒田，在二十年为生存的目标煎熬锻打的日子里，他明白了一个坚定的信念：无论怎样的生命，一旦被熔铸成文字，就会有灿烂的光华。为此，他磨炼着自己观照人生的火眼金睛，他让自己努力克服着“红尘”引体的坠落，他学会了如何从匍匐的躬行中超越。

文学，是生命中最动人的一种创造。早年深受罗曼罗兰影响的刘荒田最记得大师的一句话：“创作！把生命的残渣丢在波涛里罢！乘风破浪，逃到艺术的梦里去吧！、、、创造！”刘荒田曾这样用诗句表达自己对创造力的渴望：“它在摸索，一盒火柴，在黑漆漆的房间，一旦摸到，划着了，那将是通体光明。”他称自己是在“无边的黑暗孤独的行旅“，那是“寻找灵魂的逃路，与自己对峙。把思想的炉灶点起来，只要一星火花不死，终会旺那么一阵子的。”（《逃，还是不逃》）正是在这样的生命创造意义上，他象膜拜宗教一样膜拜文学。然而，创造，需要的不仅仅是激情，更还需要生命力的坚韧支撑，荒田说：“感谢我的血液里有家族遗传的顽强”。

对于刘荒田来说，写作的动力一方面来自于他对创造的生命渴望，另一方面也来自于他对身旁亲人的刻骨之爱。他曾在《我的一天》里这样写女儿送给他的座椅：“我和汉字的纠缠，虽不连上国家命运，人类前途，却和亲人有点干系。写不出名堂，先就对不起屁股下这加拿大生产、发出新皮革香味的座椅。”

深层地探索刘荒田潜藏在文字背后的人格动力，不能不注意到激发他创作的又一个鲜明的人格心理烙印，那就是他日益紧迫的“中年情结”。

说到“中年情结”，刘荒田在他的《滨海十年》中曾这样直白：“滨海十年，是一生中至为宝贵的中年，它过去了，我也走向五十岁，怎么可以相信，光阴就这般，在雾起雾消，上工下工里，几乎了无痕迹地打发了呢？”生命的“了无痕迹”，在红尘中司空见惯，但在刘荒田则不能，他不甘，他要为自己的生命留下文字的“印痕”，来证明自己有意义的存在。这一焦灼的生命意识在他逼近中年时愈发地显得枳烈，更激化了他对写作痴狂般的追求。在《“时间”二章》文中，荒田谈哀乐中年的怀想：“中年以后，最引起无穷恐慌的，是时间。一如一个在赌场上输得差不多的赌徒，掂掂口袋里积存的老本，已经是鲁迅笔下那位面对一小碟茴香豆的孔乙己。”在《失守的关隘》里，荒田讲的是五十大寿的故事，他这样地感慨：“‘老’是前所未有的风景：圆通的智慧、仁慈的心肠，微笑着，沉默着，看透了世人的肠肚，却不点破，对一切妄执，出以‘曾经此苦’的爱怜，对一切荒谬付以‘我也有过’的体谅。在蓬勃的青春，哀乐的中年之后，如果少了老，于红颜于将军，尚可以拿‘不许人间见白头’排遣遗憾，于凡人，却是生命中最大的偏废。”荒田咏“老”，其意旨却在于他所主张的“我要把每一个生日，称为攻占老年的捷报”。

显然，对于荒田这样一个生命意识如此强烈的作家，再加上“中年情结”的紧迫，更有他天赋的敏锐触角时时感触生活的冲动，遂造成他今天健笔奔涌、汪洋恣肆的创作局面。

再让我们从他的作品之外回到作品之内，近睹他一篇篇苦乐悲欢的文字，缕析他心灵折射的光谱，顿然发现，那一页页斑斓多彩的文思背后正是聚焦在他那时时激荡的所谓“假洋鬼子”的无边情怀。

“假洋鬼子”是荒田给自己的戏称。他用“假洋鬼子”的目光看“世相”，以“假洋鬼子”的心怀作人生思考，以“假洋鬼子”的浪漫舒展联想，不惜“假洋鬼子”的自省自嘲。那么，究竟什么才是他独特内涵下的“假洋鬼子”？这里的“假洋鬼子”显然迥异于鲁迅在《阿Q正传》一书中的形象含义，而是反其意而用之。荒田的“假洋鬼子”，是在海外“出洋”多年、住洋房、穿洋服、说洋话，但骨子里还是地道的“中国人”的“假洋鬼子”，它的深刻含义除了对自我的调侃，还包涵着一层现实中很难熔铸成“真洋鬼子”的绝对距离。所以，在“调侃”的背后，实际上蕴藏的是一种文化的无奈，一种环境的隐痛，一种人生的苦涩和悲怆。

荒田自己说：“至于我，尽管早已加入美国籍，所端的洋饭碗，所处的洋社会，异化，即夷化，在所难免，似乎好歹和‘洋鬼子’沾点边儿，却总真不起来，不但说英语带粤语口音，而且，无论生活方式、思维方式还是心态，基本上是中国的。如果说和国内同胞小有不同，那是长年在地理和心理的双重边缘，经受东西方两种文化夹攻的缘故。”“好在，我这个‘洋鬼子’，虽然‘假’一望可知，但其中的各种情怀、各般思考，都是真实的。”他在《“芝麻街”与我》里还写道：“我有‘芝麻街’，也有床前明月光‘，我有汉堡包，也有粽子和汤圆；我有带口音的英语，也有用上百万方块字做的诗文”。这就是“假洋鬼子”之所以招读者喜爱的根本所在，因为他实在是“假”里透“真”。

我对“假洋鬼子”的喜爱，除了他的“真”，着迷的更在他如此地多愁善感和唯美唯情，尤其是他在最悲凉的时刻也能充满了浪漫主义的梦想！散文《等你，在雨中！》被誉为是他这方面最感人的作品，因为他竟然把一个如此世俗的故事写成了沁人心肺的诗篇，写出了一个挣扎在红尘中的普通人渴望从世俗中超越的人格力量：“就让我从太实际、太琐屑的庸常日子中造一些幻境吧，让我等一种飘忽如雨的梦吧、、、一如小草在雨前的沉默，一如云在风起前的宁静，一如没有约会的处女，在黄昏对窗前小花的低语。”

另外，我们也会感动“假洋鬼子”的长歌当哭。他的《独处的午后》，黑暗中泪水的滂沱，《阳光灿烂的午后》中的深情畅想，《十字街头》里的思绪跌宕，都充分展露出作者浓郁的诗人气质。更感人的细节是他在月夜的墙根下倾听蟋蟀鸣叫，默念的诗句却是：“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的美妙。

其实，好的散文家本该就是诗人。刘荒田早期的文学梦正是以诗集《北美洲的天空》、《异国的粽子》、《唐人街的地理》、《旧金山抒情》为代表。那时的他，距“洋鬼子”还甚远，挚爱的是乡情，表达的是对民族之根的留恋，他以自己饱蘸中华文化的墨汁，迎面与西方的冷气流撞击。时光飞逝，岁月如歌，虽然早年的那些失落、惆怅和无根的惶惑，已经演变为今日的从容和安居，当年的那化不开的乡愁，已经化作今日四海为家的放达，但对于荒田来说，“诗人”的气质和情怀却始终未能改变。他把自己对生命的爱转化为对人世百态的极大关怀，他曾经因为路遇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迷恋他腰间的一串笨重的钥匙所发出的声响而在林中小路上悄然跟踪；他在中年向晚之时的情人节还冲动着给自己的妻买一朵英国诗人彭斯诗里写的“呵，一朵红红的玫瑰”；他在滚滚车轮的巴士上歌咏那一只小小的“蜻蜓”。

作为一个“移民情怀”深重的作家，刘荒田从“假洋鬼子”的新奇“东张西望”，到肝胆柔肠的“悲欢歌哭”，再到放胆豁朗的“想入非非”，他几乎是写尽了一个来自东方的他乡异客辗转在西域红尘间的诸多层面，可说是用散文的形式为海外的中国人刻划了一幅面目生动的长卷“清明上河图”，而站在那图中央的醒目汉子就是他自己。

文学，这本来自于生存苦闷的艺术，带着她与生俱有的浪漫，挥之不去的却是那永恒的悲情和忧伤。这“悲情”有时是生命的无奈，有时是面对世界想而不得的哀叹，然而，文学的魅力就在于她能勾起我们最心颤的怀想。

深知刘荒田创作甘苦的海外评论家李硕儒先生说：他碾转在“红尘”当中，但“笔锋所至，从落荒海外的心灵迷失到对“家”的寻找，从具体而微的形而下的困惑无奈，到形而上的生命意蕴的追寻，从对世风世态的冷嘲到一腔悲悯的热讽，从冷峻犀利的嘲人到毫未容情的嘲己、、、真可谓“上穷碧落下黄泉”，他的那支笔只想随着自己心灵的走向，问天问地问自己：生命何以如此？生命的原蕴何在？这里，正是一语点破解读刘荒田创作风景的大道通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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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百相“金山客”fficeffice\" />

作为一个“海外作家”，其文坛存在的重要意义就是为世界华文文学提供鲜活的异质文化色彩的生活。所以，活跃在北美的“移民作家”，其首先的贡献就是表现“移民”心路的甘苦沧桑。令人惊叹的是，笔力雄健的刘荒田始终排斥虚构，不著小说，决意以“散文”的形式原汁原味地展现那千姿百态的“移民故事”。原生态的社会众生百相，成为刘荒田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他如同一个随手俯拾的淘金者，一路走来，笑眯着双眼，从瓦砾中也能探掘出烁烁闪光的人性宝藏。

毫无疑问，刘荒田是目前北美移民作家中表现底层生活最丰富、最深入的散文作家。他关心描写的人物多挣扎在红尘漩涡辗转的中心，是真正意义上的“芸芸众生”。应该说，正是那些来自“底层生活”的切肤体验，成全了一个文学境界的刘荒田。这让人想起英国的贫民作家狄更斯，而刘荒田的不同却是他努力将人生散落的苦难在旧金山四季的阳光下化作了内省调侃的释然和升华。大多数的作家了解“人性”都是从解剖自己开始，刘荒田意在描写金山移民客，首先聚焦的对象也正是他自己。作为“草根族”的一员，他亲身所经历的苦乐悲欢也就是一代移民心灵的共同写照。

在《“假洋鬼子”的悲欢歌哭》一书中，荒田向我们展示他自己的内心世界：《向后代播种乡愁》、《诗都湖，诗都湖》、《回家的另类姿势》、《回家吃晚饭》、《歧路彷徨录》、《两个“六月十三日”》、《二十六和五十二》、《眼镜与我》、《情人节的玫瑰》等。其中《两个“六月十三日”》写得尤感人至深，这里的六月十三是女儿的高中毕业日，竟恰与自己当年的相同，由此而引发一系列岁月的感慨，眼前的豁然喜气正反衬出从前生命的无尽哀伤。作为一个“移民作家”，荒田笔下的“乡愁”，与其他的海外作家显然不同，他写的“乡愁”总是饱含着岁月的悲怆，他有怀想，但决非“眷恋”，如《今夜，海不生明月》、《梦回荒田》等篇，他从不让自己的心怀沉溺于“故土”的囹圄。

《下城，带骨刺的漫游》是刘荒田描写自己的代表性作品。文章巧妙地以足底的痛引发出主人公在自己“移民”路上的斑斑足迹，那唐人街的“职业训练班”，曾经刻印着21年前一个眼睛小得被误认为东洋客的中国人最开始的怀想；十字街头，那依然运转的电动滚梯上，16年前曾运载着永远是“中国制造”的“我”从“入籍归化”的美国生产流水线上马虎“出厂”。“隐隐地，心间冒出了对历史的感戴，对这个不再忍心称为‘异乡’的城市的温情。把我这远东来的毛躁青年，熏陶成一个年资颇深的酒店雇员，一个有资格上法庭当陪审团的公民，一个有了两个完成了大学教育、彻头彻尾属于新大陆的儿女，旧金山是继母般的城市啊！”那巷口红砖墙上嵌着马头的“铁马”意大利餐馆，八年间曾目睹过多少人生没落的兴衰，那“富国银行”大厦外左侧玻璃大门的后面，曾封存着一个“新乡里”最苦涩的“移民第一课”。时光的隧道远去，我“思”什么呢？“今昔之慨吗？山河之恋吗？时间之殇吗？乡愁吗？”都是！

由自己及身边的人事展开，刘荒田最擅长于表现红尘下生活在底层的“众生世相”，笔触深入到形形色色的社会现象和社会心理，好象是信手拈来的身边琐事，却能素描出芸芸百姓的深层悲欢，。他脍炙人口的作品《“新乡里”和“老金山”之间》，文章从“借款子”到“翻脸不认人”、“报恩不报恩”、“工钱该不该付”、“债该不该背”等等现实细节，诉说的是一个个再“世俗”不过的故事，但其中的生活意蕴却深厚警醒，令人长叹。尤其是他的《午前的牧歌与向晚的冷嘲》一篇，昔日的少年牧歌变成了他乡赌债的冷嘲，人性的揭示和苍凉简直是惊心动魄。另还有象《塑料袋》里的琐事讽刺，针砭人性也到入木三分。描写世态，荒田也有极温暖的作品，表现的多是寻常百姓的人情美德。如《负米者》里的那位甘愿洒下汗珠的压不垮中年妇人，其背影让人铭刻难忘。更有他早期的作品如《唐人街的桃花云》、《唐人街的婚宴》、《唐人街上一支歌》、《唐人街的咖啡店》、《上茶楼》、《赴”粥会“记》等，笔端感情深厚，血脉贯通，几乎成为海外侨民生存面影的经典。而我最爱读他的那篇《“阴沟流水”吟》，苦涩幽默，却感人至深。

除了宏观世态的把握，对于“新移民”的生命故事，荒田常常把自己的目光凝聚在身边熟知的一个个面容上，直面惨淡的人生，以极大的勇气写尽新旧“金山客”的沧桑面影。他写红尘中最普通的“寻梦族”，如《落叶归根记》里的添伯，海外生涯的苦难忧患都刻在了他那衰老的脸上。《一笔糊涂账》写的是父子之间的恩怨；《共谁争岁月》里的老师也会让人掩卷哀叹。另外还有诸如像文师、成哥、阿贵、家乡的“媚姑”等等人物，都刻划得栩栩如生。

《又见芸娘》是刘荒田的近作，其艺术魅力不是小说，却胜似小说。纽约《彼岸》杂志的总编辑宣树铮先生这样向读者深情推荐：“这是活生生的第一代移民的故事，读过以后芸娘留在我心间的丝一般的柔韧和斜晖脉脉的温婉，我只能报以含泪的笑。”故事说的是一对风烛残年的华人老夫妇，经历了漫长的婚姻，风雨如晦，终于熬到波澜不惊。爱和恨的交缠，情与妒的起伏，床第上云雨的翻覆，女人之间的争夺和退让，女人和男人的战争与和解，终于在生命的暮年划上了句号。沈三白《浮生六记》里的那个对男人外遇宽容的芸娘与现实中厨房油烟里摸爬滚打的陈贝蒂之间，刘荒田找到了他感叹人生的缺口。

除了写“金山”，他也把笔伸向东海岸的华阜重地纽约。如《纽约闻笛》里抒写的乡愁，在《纽约的魅力》里，他的笔下网络了五花八门的各色人等：有妓女、酒鬼、大学生、难民、无家可归者、新移民、侍者、厨师、摄影师、同性恋等，给我们展现了这些人物苦涩又滑稽、贫穷并不凶恶、下层而不下流、绝境而不绝望的人生。

荒田写的最多的还是他身边的“金山客”，他的《旧金山浮生》，以平常心解读平常人的平常生活，苦乐相伴的移民生活加上异国风情的斑驳，给我们看生存舞台上最真实的篇章。荒田爱“红尘”，爱得竟有些“看破”，但“看破”并不意味着“撒手”，承袭的则是中国文人传统的“入世”和“出世”。但无论他的人生观如何地变奏，当代散文家中写海外移民生活如此深广的，可谓无人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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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俗相激的文化智慧fficeffice\" />

作为一个具有多套笔墨的作家，刘荒田的散文不仅见长于叙事、抒情，同时更多的篇章充满了精彩绝伦的独家杂论，展现出他雅俗相激的思考智慧。

在他众多的杂文小品中，依旧是“假洋鬼子”的精神架构，思考的最敏感的神经首先是“美式文化”对自己的强烈冲击。正面相迎的如《星条旗下的日常生活》，那美国普通人家“九一一”后默然竖起的“阳台上的星条旗”，肃然的心情让人感受到美国人心底深处的国家情怀。而在《“田德隆”区人物志》一文中，作者为我们扫描美国社区的众生相：难民、流浪汉、厨师、伺应生、经理、大学生、模特儿、吧女、健力士等，生命之斑驳感叹尽在其中。

《“假洋鬼子”的东张西望》一书是刘荒田观照美国文化的集中平台。其中《不准“奉献”》、《乞丐奇招》、《政治婚姻》、《圣诞节的官司》、《文化多元》、《“美化”二谈》、《美国人的吃法》、《邮局所见》、《美国的“性工业”》、《大腿上的秘书》等篇，写的虽只是美国文化的冰山一角，但其中的蕴积却已非同寻常。荒田喜欢探讨中西文化的比较，他让自己站在中西文化的交叉点上，努力寻找一种客观性的“超越”。如：《退货》、《复活节有感》、《土洋“把根”》、《漫谈“洋化”》、《“老土罪”》等，读来趣味盎然，不失心灵震撼。

在荒田全面出击的思考智慧中，最擅长的还是他对“俗”文化中人情世故的鞭辟入里。在《美国世故》一书中，他怀着本性难改的“假洋鬼子”的中式心态，看“美国式世故”。如“礼物单的困惑”，写的是“美式”的婚礼儿女与父母之间的文化冲突。精彩的还有“要宠物还是要未婚夫”、“让座不让座”、“女士优先乎”、“丈夫可否出让”、“感恩节大餐怎么吃”、“私人空间”、“讨厌的‘礼物’”、“‘买单’的学问”等。作者对现实人生中“人情世故”的挣扎体味甚深，写来丝丝如缕，韵味深长，正应了邵燕祥先生所概括的：人间有味在“红尘”。

除了对滚滚红尘、世俗文化的思考，荒田着墨最多、最深入的话题则是“饮食男女”。《“仿真洋鬼子”的胡思乱想》一书的开篇就是“性话题”，坦然指出：“性”是“人之大欲”。《从柳下惠说到性诱惑》，探索的是男人在“性”方面的防线其实十分脆弱。《也说“做爱”》讲的则是情感领域的风风雨雨。《爱情的标价》、《信赖爱情》、《男人的爱情》、《男人的风度》、《看女人》、《看老婆》、《姻缘这回事》等写的都是两性情事的沟沟坎坎。他甚至写到女人的“细腰”、“屁股”、“高跟鞋”，感性的再加理性，于是有了《也谈“御夫四招”》。最美妙的文字是写《“人面桃花”之后》的时空断想和《“理想生活”》里的深刻警辟。在《冬日绮思》里，作者对“性”有这样的解说：“巫山之奇在云雨”，结论是“在生命的秋冬之交，想象力比专治阳痿的西药‘伟哥’更为重要”。关于《性感》的探讨则更让人叫绝：“美国文化，本质在‘性’。法国学者挖苦道：‘在日本，性欲存在于性中，不在其它地方；而在美国，性到处都有，就是不存在于性欲中。’物极必反，美国无处不宣扬‘性感’，结果把‘性’吓跑，一如纵欲过度导致性无能一般。在《‘调情’之必要》一文中，作者说：如果将“调情所该有的优雅与智慧，蜕变为肉搏，最是失策。”在《少女情怀》中有这样的文字：“青梅般的少女诗篇，其可爱处，只在西湖烟雨般，彩云追月般的暧昧中。”还有《焦大与林妹妹》、《夫妻相》、《婚姻秘诀》、《爱情与科学》等，话题均落在生活的最实处，却处处饱含着精辟高远的论述。

对于一个优秀的作家，其文学把握的能力主要是来自于他对生活感受的能力，也就是“悟”的能力。荒田的散文小品，之所以读来让人醉心，迷人之处就是他的“悟”。

他“悟”自己身边的亲情，写《耳朵－－感情的翅膀》，指出：“倾听，是多么重要，爱情、亲情、友情，都赖它以飞翔”；他“悟”人与路，《人是路走出来的》，因为我们大多为“被路走”的一族，“生命的流年似水，流成的就是路；路从人的灵魂走过，把幼稚走成成熟，把青丝走成白发，把少女光洁的颈项走成鸡皮，把少男脸上的青春痘走成老年的沟壑。把愚鲁走成智慧，把黏滞走成洒脱，把蓝图走成现实，再把美梦走成讽刺，把自诩走成自嘲。”他这样《解读巨富》：“穷时的俭吝，富时的爽快。”他感叹“文人”的命运，写下《怎样抚慰孤愤的文人？》、《文人快乐术》、《谈赠书》；他化解自己的乡愁：《怎样吃一顿“黄鳝饭”》；

他思考生命的断想：《不过如此》、《少吾老以及人之老》、《谢顶》、《健康的快乐》、《青春》等，其精辟的论断如《长寿之道》：“吃苦的人走的是曲线，在迂回顿挫中得到了较长远的里程；享乐的人走的是直线，芙蓉帐暖，春宵苦短，愈是耽溺其中愈是完蛋得快。”最绝妙的如《遐想》，作者从一个正在吃麦当劳的小女孩小巧可爱的吃相竟然推断了她的一生。

荒田最喜欢探索的是生命存在的方式：《何处桃花园》、《感谢之必要》、《自嘲之必要》、《拥抱之必要》、《交友种种》、《人情的“折旧”》、《人生的“伏笔”》、《交友之难》、《小不如意》、《欣赏》、《人情》、《合理的生活》、《朋友》等，于生命的微观见出大义。最心感的是他特别写友情的《听雨，密西西比》，两位神交多年的诗友终于从文字的相知相惜走在当面相聚，以诗为媒所建立的超然灵性世界，情感的自在和纯净在两个男人间所引起的心灵撞击，那一份生命的快乐和满足被作者写得至情至性：“一个男人，借着毕生没有过这般纯净的友谊，一如没经历过狂风暴雨、身心交瘁的享受，说他的生命如何完全，是不确实的，哪怕他富可敌国，哪怕他以征略名垂青史”。

作为一个文人气质浓郁的作家，荒田关于中华文化的断想篇章也尤其精彩耐读。《“假洋鬼子”的东张西望》的“人生如书”一章，他从林语堂到明清文人，从古罗马诗人到现当代的中国，从张爱玲到池莉，从大陆作家到港台文坛，从《左转》到《唐诗三百首》，仅是一首《金缕衣》里的“折花”，就写得曲折婉转，风光迤逦。《人生如书》一篇有这样绝妙的话：“读一本着迷的书，是一次精疲力竭的恋爱；读一本哲理的书，是灵魂的一次淬火；读一本荒谬的书，是一次吵架；读一本卖弄的书，是上一次菜式很糟糕的馆子；读强作幽默的书，则像儿时被大人强灌‘凉风散’”。还有《联想》、《说“半”》等文，其学养深厚实令人惊叹。

无处不在的“生活”，让刘荒田发酵为无处不在的“艺术”。《深夜乘车记》里的他在恐怖和饥饿的焦急等待中竟然想到的是诗，他那拔地而起的抒情恍若空谷足音。《夜色与生命的构成》，他由此引发的是对民生主义的思考，面对朋友提问的“生命是什么构成的”的哲学话题，“与其围绕‘婚姻是否合乎人性’驳难不休，不如讨论今晚吃什么菜，我想向她推荐‘潮州卤水鸭’，半只。”其意蕴如同那一篇《提着幸福回家》，哲理的思辨淳厚朴实，入情入理。

全方位阅读刘荒田的《“仿真洋鬼子”的胡思乱想》以及《“假洋鬼子”的想入非非》，其中贯穿的大千世界的阡陌百态，在他的笔下被思考得淋漓尽致，纤毫毕现。掩卷长叹：这完全是一个把“日子”当作“文学”来“过”的作家，如此修炼的智慧境界，又有几人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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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刃于汉字方阵的真情老辣fficeffice\" />

散文家不同小说家，小说家还可虚掩自己在文字的背后，但散文家却必须是从自己真切的灵魂里流出，难能藏拙，真正是“文如其人”。所以，好的散文家，其文风首先是“真”，性灵之“真”，生活之“真”，情感之“真”，判断之“真”，联想之“真”，向读者剖白一个坦荡荡的自我，由此牵动读者的灵魂，撞击读者的心。

审度刘荒田的文字风格，首先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真”，真得感觉是从生活的源流里直接淌出，真得如他肺腑里的呼吸。然而“真”并非“白”，荒田的“真”却透视着一股诗意的老辣。评论家邵燕祥曾作这样的概括：“荒田的散文随笔，杂文小品，无论写在红尘中间，或写在红尘边上，都是从审美的角度观照周围他熟悉的世界，且多从人物和人事着笔，有血有肉，画龙点睛，深义自见；透过形而下，暗示形而上，耐人寻味，颇有‘嚼头’，这该是小说家与诗人合流做出的文字。”荒田本是散文家，在这里被誉为“小说家和诗人的合流”，足见其文字的圆润老辣达到了怎样独步文坛的境界。

读刘荒田的个性化语言，有人喜欢他的平实拙朴坦诚亲和，有人喜欢他的诙谐幽默常含机锋，有人喜欢他的藏典借古积学渊雅，有人喜欢他的亦庄亦谐大俗大智，由此可见他的文字是进入到了“挥洒自如、意到笔随之境”（见董乃斌《刘荒田散文与比较文化论》）。散文家的成熟，其重要的标志就是他的文字浑然天成的韵味，荒田的可贵正在于他博采众华，又自成一家。

以美学论，散文的最高境界是自然、恬淡和无矫饰地表现生活的原汁原味，荒田著文，深得此道。他的文章总是先以日常平实的叙述入围，或人或事，看似偶然随缘而就，然后自然上升，达到理趣，在感叹中再伴以抒情，豁达潇洒的点题之笔，常常是令人忍俊不住却又苦涩长叹。

《唐人街上一支歌》是荒田散文艺术中的精品，文章从平常的“午前，走在旧金山的中国城里”写起，思绪渐渐展开。那一首忽然传来的熟捻之歌《大海航行靠舵手》，如同一个导火索，将作者记忆的闸门轰然炸开，早年记忆深处那“批判走资派”大会场上齐刷刷的手臂，在眼前这异域海味店的腥香里顿然浮现。作者由此叹道：“在唐人街这‘中国以外的中国’，在漂泊的年代，一边用手指勾着沉重的生活，一边聆听着非同凡响的老歌。它播放一次，就被历史残酷地嘲弄一次。放到眼前说，新移民这些离开了故乡水的‘鱼儿’，移植到新大陆的‘瓜儿’，苦辣酸甜，岂能言说，又何必言说？”

荒田散文技巧的圆润成熟除了他谋篇构思的浑然天成之外，文字上则突出地表现为他能以调侃代替怒骂，不再是少壮气盛的“激昂慷慨”和“拍案而起”，而是转化为轻松智慧的微笑。他尤善于正话反说，更有意在典雅精炼的文言句子中忽然创造粗鄙白话的反照，从而造成粗犷与典雅混合、辛酸与圆融共存、冷峻与热诚相辅的艺术魅力。

荒田文字中的抒情最让人感动，那是一个男人饱经忧患的抒情，从苦涩灼热的丹田里流出。如《听雨》，兴起于古时文人的《虞美人》，却浇出他自己的块垒：“毛毛雨，下的是少年梦境，飘忽迷离。中雨，平稳而绵长，是中年持续的艰辛。至于暴风雨，是生死相许的恋爱，是婴儿的诞生，是亲人辞世的大悲痛。”在他看来，最诗意的“雨”却是“乡居的雨，在瓦上跳跃出美妙的节奏，水牛在墙根渡过，过分的庄严，一如古寺里尘封的族谱。然后是蓑衣的絮絮，牧童的个子太小，蓑衣的棕叶扫着道旁牵牛花丛，滞重地响着。远山和近处的碉楼，都在雨里沉思。那个用檀木做的，枕过好多代人的枕头，油亮油亮，是拂晓时惟一的光亮。”更妙的是，“我们听雨，雨也在听我们。雨，从故国追随到异乡，在‘姻亲伯文’低矮的窗前，听新移民小夫妻凄惶却充满憧憬的私语；在中餐馆厨房的排气窗，听锅铲的响声、炸春卷的噼啪声，和劳作间隙所发的叹息；在车衣厂的天窗，听缝纫机针脚细密细密的响声，听同村来的女人们一成不变的乡音。”

我亦惊叹他浪漫多情的联想，《滨海十年》中写到海岸上柔细的凉沙：“宁静、平淡、滑腻的日子，比作这种沙子，最是贴切不过，怪不得，10个寒暑一眨眼就给漏光了”。“雾气过后，刚冒出的阳光，有点怯，洒在沙滩上机警的狗儿身上，散出一种慵困的气息。大海，则像午后出浴的美人，在梳理长发的波浪，也一样懒洋洋的”。在《独处的下午》里，他写：“荷兰先生的指挥棒做了一座桥，渡我回到彼岸，回到迷人的岁月。我从他的泪光中，找回了生命的意义：卑微如教书匠，一样能缔造辉煌，只要他的功业，汇进人类进步的长河”。

我更为他微观描绘的准确细腻叫绝，他这样写《遭遇“豆腐角”》里的过期豆腐角之“酸”：“这酸，怪得很，不像厨房柜子里的‘汕头白醋’，那是劲道很冲的寡酸，一进口就把牙蚀得发软；也不像‘冠园甜醋’，那是滞重得无法骨碌吞下的甜酸。这是慢慢散发出来的、以‘旧’为主调的酸，有如喜掉书袋的今之雅人所诌的律绝。旧而没有历史深度的酸，徐徐渗进舌端后，长出好多小小的指爪，在口腔里搔呀搔，搔出不绝如缕的涩来。”

荒田喜欢在散文中讲故事，他完全是用小说的语言写生活中真实的人物和场景，鲜活的

人物，鲜活的情节，边叙边议，将人物的神态心理栩栩如生地跃然纸上。如《女人的战场》：“‘瞎拼’SHOPPING）的女人，是痴迷的拜物教信徒，她们在MALL前的大停车场停好车子，向商场走去，捏捏挎着或者拿着的坤包，进入‘临战状态’，慵倦的双眼炯炯起来，五十肩、网球肘顿时消遁，高跟鞋所生产的痛楚霍然而愈，平时看到数目字就皱起来的柳眉，舒展开了，步履轻捷，在货架之间带起一阵阵风。”其动感的神态维妙维肖。

荒田的散文，除了他感性的擅长，还更在理性思考的深广。他的文字有浓郁的“杂文”笔法，深得中国三十年代老一代杂文作家的那种尖刻雍容的神闲气定。其中的自嘲宣泄，戏虐诙谐，灵动冷峭又充满温情，被誉为是“以冷写热”的典范。这渊源是因为他早年熟读鲁迅等文坛大家名作，因而深受浸染，从而造就他独特的文字思考习惯。他喜欢调侃自己，调侃社会，调侃恶习，调侃丑陋的人性。他的幽默揶谕、挖苦同情，嘲讽怜爱，可谓正直中又带点儿玩世不恭，在俏皮中流露真情。其机智，不让于林语堂，其风趣，不让于周作人，其讽刺与自嘲，颇得鲁迅遗韵，其娴雅，也有梁实秋之风。

此外，他的自嘲特色也曾受诸于明末清初文史大家张岱及古典作家的影响。他喜欢张岱的名篇《自题小像》，激赏他那晚年的自嘲自讽、自轻自贱和嬉笑怒骂。在荒田看来，“自嘲，以精神境界论，是自我超越。自嘲，超过了自怜。它是开阔视野的反应，是豁达胸襟的投射，是洞达世事之后的超然。”“自嘲远高于自炫。”它呈现的是一种内蕴坚实、棉里藏针的精神优势。“自嘲，还是幽默的自谴，乃熟谙世故三昧之后的境界”。另外，“自嘲的曲笔表达的，是卓然独立、桀骜不驯的气概”。

刘荒田，正是以他真情流露的生命境界，浪漫奔驰的联想情怀，个性突出的鲜明语言，斑驳多彩却浑然天成的文学审美，为我们打造出当今海外文坛最亮丽的一道散文风景线。

［此帖子已被 远游客 在 2007-10-18 0:32:27 编辑过］

远游客

结 语fficeffice\" />

世人大多称艺术家命苦，作家亦然。写作是一种天然的“职业”，没有人要求谁成为“作家”，可是这世界偏就有爱文字的人，“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纵观刘荒田十多年海外创作的发展轨迹，我们看到：一个来自中国的南方汉子初临新大陆“东张西望”的惊喜和惶惑；辗转在异国红尘中步入沧桑之年的“歌哭悲欢”；西风里化解了生命乡愁的“胡思乱想”；又在“星条旗下”的“美国世故”里完成了由“假洋鬼子”到“仿真洋鬼子”的“和平演变”。虽然那“唐人街的桃花云”年年灿烂，但旧金山的“浮生”却已在刘荒田文字镌刻的岁月底片上为我们冲洗出一张张永不褪色的定格画面。荒田，一个真正意义的“移民作家”，以自己独有的心灵创造为海内外的华文文坛立下了丰厚坚实的艺术之碑。

但是，对于任何一个风格奇异的作家来说，他的特色愈鲜明，就愈是必然地蕴藏着某种潜在的局限性。荒田的作品可贵于把脉在“红尘”，韵在“世故”，但由此也造成他在创作中难于“超越”自己心灵结构的“万有引力”。文学有时需要性灵的升华飞腾，在“现实”之上的远距离恣意翱翔，需要作家的灵魂从世俗的羁绊中摆脱，甚至走向现实伦理的背逆，但其中蕴含的却正是人类最深情崇高的悲情渴望。荒田的创作语言文字的技巧已非常突出，但宏观的意境上，“空灵”的气韵依然不足，有的时候，他显得过于追求生活意味的“琐屑”，津津于生活原色的咀嚼而少了一丝理性的收敛。他自己曾这样地表白：“我与琐屑同在；琐屑证明我的生存、我的思想、我的价值。”但对于一个走进人性艺术深层境界的作家来说，寻找的感觉应该是博大精神的“独醒”，还有那“一字千金”。

从“世俗”中升华，在“文字”中净化，是刘荒田步入当代经典作家的必由之路。

2003年7月28日改定

作者简介：女，西安人，

［此帖子已被 远游客 在 2007-10-18 0:33:27 编辑过］

玫瑰花

要不是远游客早期介绍刘荒田的作品,还真不知道台山有个这么把炮的论散文家\"假洋鬼子\".

［此帖子已被 玫瑰花 在 2007-10-17 21:55:28 编辑过］

perfect

感谢会长上传的资料,使我们知道这位海外乡里大文豪.但如何才能拜读到他的作品呢?可否上传一些?

远游客

perfect： 已有数篇转载在“流金岁月”版上，我将继续上传刘荒田的其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