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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残阳

一个知青在端芬的故事(文章索引在1楼、更新至246楼知青岁月之《风雨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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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3 06:42:27 | 显示全部楼层
南乡子 望梅
步韵敬和谢为人(三蕃市)诗兄
孤驿外,未逢时,萧条冷落独操持。
飞雪迎春迷润朵,行人过,仰望枝头将著果。
2014年5月3日
附谢为人原玉
南乡子 咏梅
成气候,在天时,当红不必叶扶持。
催发繁花千万朵,寒流过,惟见青梅成正果。 附丘嘉蔚(渥太华)和词
南乡子 赞梅
殷等待,定来时,天然气候有平持。 万紫千红花朵朵,严冬过,傲雪寒梅掛硕果。 附邡东旋(东京)和词
南乡子 赏梅
心平静,花开时,暮寒不屈自矜持。 逞尽娉婷红朵朵,落瓣过,满地絮香留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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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 15: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屙--屁—臭-- 原帖:http://www.75one.net/read.php?tid=62464 黑板上,钉着一张拼音表,上有26个字母。 那是小学一年级,我们开始上课的第一天。慈祥而有耐心的老师站在讲台上,手执教鞭,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教我们读汉语拼音。 “阿—啤—扯—爹—呃—跌裤—嘅、哈—姨—姐—骑—跌路—点—呢、屙--屁—臭、哑劣—跌市—斜……” 在我们班,我的好记性当时起码算全班第二!不信,分享一个让我至今还在自豪的情节。 那一节课,老师点着字母表,从头到尾读过一遍之后,开口问大家,“有哪位同学能记得,请举手。” 我,不知天高地厚,就‘毕加索’地举手了。我以为所有同学都会举手。 侧头一看,发现眼前左右都没人举手,我迅即把手放下来。哗,差点出丑了。 还是没逃得过老师雪亮的眼睛。 老师已经看到了我的鬼祟动作,“别怕,站起来念一下给大家听听,知道多少就念多少。” 我硬着头皮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念口黄:“阿—啤—扯—爹—呃—跌裤—嘅、哈—姨—姐—骑—跌路—点—呢、屙--屁—臭、哑劣—跌市—斜、污--秽--娃、屎--呀--姐--”最后那个音,我一再犹豫,怎么那个J和这个Z都是一样的“姐”音呢? “念得好,还有哪位同学会念?”老师还说好呢。 我脸红耳赤地刚坐下,就看到前面的黄同学也举手了。我心还在怦怦跳,终于有人也站起来了。一听,黄同学读得比我利索,一气呵成,我不由感到了惭愧,高下立分啊! “还有哪位同学会读?”老师环顾一遍,见再没人举手,于是给予我俩一番表扬。 我刚才说我是全班第二,在此可见不是吹的,就毋庸置疑了吧。 其实,我怎么就相信全班四十多位同学都不懂,难不成就我俩天才? 后来反思过,估计大家都在表现谦虚美德,当然也有胆小害羞的成分。小孩在六七岁的年龄段,具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是肯定的。通过之后的学习生涯已经证明,我在同龄人中,一向都是被归纳为较蠢的一类。 老师再次开始带着大家读“……O--P--Q--”。汉语拼音中最经典的三个字母,悟性最低的同学都能深入脑髓。 “屙--屁—臭--”几位男同学拖长的声音,几可绕梁三日,全班同学嘻嘻哈哈,老师也忍俊不禁。 为了让大家能记得更深刻,第二天,老师又在黑板上钉了一首拼音歌教唱。 可以想像,唱到“屙屁臭”时,就是整首歌旋律的高潮。调皮捣蛋的几位男同学,马上会把嗓音提高八度,声嘶力竭地吼他一嗓,以能引得更多女同学掩嘴偷笑为乐事。 总是快乐的童年时光,少年不知愁滋味的时候,普通话的基础就打下了。 不过,我的普通话基础并不值得拿出来炫耀,因为,但凡要跟普通话人士对话,彼此肯定沟通不良,直到今天仍如此。我想,如果不怪我资质差,就只好赖与普通话基础有关系,皆因先入为主啊。 那时候,会说普通话的老师,全校似乎没几位,至少教过我们的三位班主任就不行。他们平日只能用很不正宗的广州话来授课,要他们说普通话,阴阳怪气,十分别扭。 记得五年级时,上级教育部门曾提倡普及普通话授课。一次教育局派人来学校,还选到我们班来听课。 那十几位上级挤在课堂后面洗耳恭听,我们的老师则紧张得额头津津流水。我就记得他的那句“共残子二树叶”,连我都汗颜不止。那是对“共产主义事业”的亵渎啊。 还好,那时还未到文革,来听课的上级们,文革来时无疑是首批倒台的“臭老九”,他们多不具备那种高度的政治嗅觉,就算有,也来不及翻旧账揭发我们的老师啦。 而且,他们的普通话,就不见得比我们老师的好到哪里去。 我们那一辈小学生的普通话学不好,我们不怪老师。1960年,那是什么样的一个年代! 连年动乱不断的贫弱中国,多少好老师被战火摧残了?多少好老师被老蒋拐跑了?多少好老师被镇反四清镇压了?多少好老师被反右戴帽劳改了?一句话,好的师资,正见少卖少。 别说谁了,就我的旧邻居杨学青老师,原越华中学的校长,学富五车的老革命,那时正戴着右派帽子,转行担负了上下课敲钟的神圣使命。我们也改了对他的称呼,不叫他“杨校长”了,叫“杨同志”,连老师也不是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听到过他说普通话,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音员的发音如出一辙。他们学校的学生,无缘听他授课。 老师普通话说不好,还不能全怪师资,我们广东人的粤语发音跟普通话也差得太远了,与生俱来的先天不足,不会卷舌头,不像北方人,生下来舌头就被冻卷了。看来广东老师想纠正普通话的不正宗,非下一番苦功、多吃点辣椒不可。 我们的初小班主任,是一位革命干部的家属,大好人,并非学问有限公司,只是普通话说得不好。据说当时所有老师都为了教好普通话,必须集中突击学习,回来现学现教。那些拉丁字母拼音方案才刚刚颁布不久,全国的老师都要临嫁錐耳。咱老师能教到这水平,已经难能可贵了。 基础虽不理想,但当时学到的那26个汉语字母,仍足以让我受用一辈子。 小学毕业后,文革开始,辍学,普通话就再也派不上用场了。再过数年后,非但普通话,我就连台城话也不会说了。 绝不是我刻意不说台城话,而是那时我已经插队端芬公社的竹山村,作好了一辈子扎根广阔天地的打算,六年邯郸学步,不知不觉,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成果,让我成就了一口当地方言,地地道道。 台城口音全没有了,我完全不自知,直到招工回城后,同车间的谭子俊老兄居然模仿我的端芬话,我才恍然察觉,暗责自己居然彻底“忘本”了。 学普通话要先学拼音,这是常识,所以我一直都以为拼音字母就是普通话的组成部分,那时完全没想到它们原来源自外国人的文字—英文。 开始知道世界上有英文,是在我大哥上初中的时候,有英语课。 我问过大哥,“毛主席万岁”用英语怎么说,大哥颇得意地念给我听,“狼来乎—扯面猫。” 真想不到英语竟然这么反动!一向好学的我,对英语一开始就没有好感。 再一次听到英语,是数年后我在竹山村插队时。匪夷所思地,当地有一位精神有点问题的老太婆,她居然会说英语。 老太婆来历不明。村里有一位丧偶多年的老农,经人介绍,不知道从何处的外村娶回了这位姓何的老太婆作老伴。老太婆年约60岁,嘴里含着一副随时会掉下来的金牙,给人的感觉很诡异,加上她还有点神经质,大家把她当疯婆子看。据知,但凡天气翻风落雨,她果真就会变得疯疯癫癫,语无伦次。 她喜欢串门,喜欢唠叨,喜欢吹嘘,经常跑过来,跟人说她会说英文。 同村的知青老彭,本来就喜欢胡吹,见到她来自然就没话找话逗她寻乐,“来,说几句英文来听听。” 老太婆张口就来:“碗--吐--飞--火--快--识市--舍温--的--奶--浅!知道我说什么吗?这是从1数到10。”老太婆一脸得意,嘴角冒泡。 老彭也不示弱,“我也会说英文哇,你听着,看你知道我说什么不。” “拂那风炉灰啃那猫屎。”老彭用一种很另类的语气,咕噜咕噜地说了这么一句,煞有介事。我听着就知道那确实不是中文。 那老太婆却一个劲地摇着头,“喏诺喏,你说得是英文吗?你是胡说八道。” 我开始还以为老彭真的那么博学,佩服得不得了,连声追问他是什么意思。老彭一本正经,拖慢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再念了一遍,我听清了,恍然大悟,老彭本色,果然是在胡说八道,什么“风炉灰”,什么“猫屎”,都是台山话而已。身旁一大帮围观者,全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招工回城之后,大概在1978年吧,广东电视台播出了一套《陈琳》基础英语课程。 在台城,有电视机的人家并不多,我家当然没有了。没有也好,那时,家有电视机的也很烦,晚晚人满为患。 有机阶级们为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也为满足自己有机阶级的自豪感,不惜冒着被指控“聚众偷看反动台”的风险,还冒着生命危险在天台上爬高爬低,折腾那根摇摇欲坠、随时要大家转看雪花飘飘的鱼骨天线,只为收看时隐时现的香港丽的台武打猛片。深夜曲终人散后,可怜的机主还要打扫遍地的瓜子壳。 我们的车间组长,某局长的女儿,自是有机阶级。惟其属好学上进的有为青年,不受资产阶级思想腐蚀,每天都在家跟着《陈琳》学英语,还热情邀约车间的年轻人到她家去一起学。自然,我也在被邀之列。 看着荧屏上的26个英文字母似曾相识,我才弄明白,英文字母原来跟汉语拼音用的是相同的符号。 糟糕的是,相同的字母,不同的发音,弄得我常常混淆,无所适从,汉语拼音先入为主了。 “How do you do?”记得第一课这一句见面问候语“你好吗?”当时我以为那是最有用的一句,记住了。 我的动机很正确,我们工艺厂与中国工艺品进出口部门关系密切,说不定某日会有外国朋友前来参观,我身为设计人员,会那么一句问候语,不失体面。可惜工作了十多年,都没有等到那个机会。 谁料来到美国后,竟发现美国人的见面问候语从来就不说这句。他们最常说“Hi! How are you doing?”才知道我白学了。一次,白人老板劈头对我说了这么一句,我反复细想,觉得他是在质问我,“喂!你在干啥?” 跟着《陈琳》学了不久,我就没恒心了,因为教材上教授的单词都是什么同志、工人、农民、锄头、水井之类,索然无味,没几天我就放弃了,一门心思就等着看随后播放的《加里森敢死队》电视剧,很刺激的。 移民美国,在当时是压根儿没想过的事。所以英文于我而言,没有需要,又何苦去学。虽然中美已建交好几年,但“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的歌词才刚刚唱过。 那年代有志于学英文的人,目的大概也不过是为了贯彻“洋为中用”的指导思想,这与我没关系,我要将精力集中在我所学的专业上来,毕竟是被“史无前例”耽误了十多年,那时的口号是,“把四人帮耽误的时间夺回来。” 我的兴趣,聚焦在美术,画画是最惬意的事。学英文有风险,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扣一顶“崇洋媚外”的帽子呢。 谁想到,不出几年就合法地“叛国投敌”,移民到了美国,一个以英语为主要语言的国度。 移民之前,我不大情愿地抱了一回佛脚,到补习英文班死记了几句日常用英语,就飞过来了。 接着,碰壁,闹笑话的例子,不知凡几,多不胜数。 直到今天,我的英文水平,比出国前高不了多少。 英文记不住,汉语拼音却记得很牢固,靠着它,我混迹于中文媒体,谋得了五斗米。 这辈子就只能在华人的小圈子里混了。 打不进“主流社会”,我给自己的不长进美其名为,“爱国”,不忘本! 今天是感恩节,我想起要感恩当年的老师教的汉语拼音:“屙--屁—臭--”。 写于2014年11月28日星期四。感恩节 [ 此帖被下里巴人在2014-12-02 03:08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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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 15:31:53 | 显示全部楼层
致下里巴人
梅锐仁(香港)
花了几天的时间,在台山同学网端芬中学版块的《一个知青在端芬的故事》中读完了下里巴人的精彩文章,感叹唏嘘。在那一言堂,颠倒黑白,唯命是从的年代里,不知有多少像下里巴人兄台那样受到不公平待遇的热血青年,饱经仓桑。幸亏苍天有眼,没有毁灭了这批有顽强生命力斗士们。 从我懂事开始,经历运动不知几许,遭受苦难不计其数。作为家庭出身不好的我,从童年开始就尝尽了遭人白眼,遭人打击,遭人排挤的诸多滋味。虽勤奋攻读考上台山一中,却在高考时因政审划入不宜录取范围而考不上任何大学。落第后曾报名参军,却又被取消了体检资格。我还没有忘记大哥从武汉托人带回一部自行车要亲自出广州接收而公社革命委员会始终不打证明放行;也没有忘记生产队选举新的领导班子时剥夺了我们几兄弟的选举权而不能参加有关的会议。当生产队长通知我去牧牛而不要参加会议时,我一下子差不多支撑不起精神上的崩溃。但我很快就理智起来了,是当年张炎在其一阕《高阳台》的词句使我平静下来,算了,“掩重门,淺\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于是我对队长说,我不去牧牛也不去参加任何会议,算是我缺勤好了。我也没有忘记老父临危病重我亲自带他出广州看病,于前一天上到台城投宿健康旅店(健康旅店当时是专门接待远途延医的病人),因出示的证明注明父亲是工商业资本家当阶级异己分子对待而不接纳,最后两父子不得不在人民电影院旁边的凉亭露宿一整夜。更没有忘记老父去世后连骨灰都不能寄存在火葬场而不得不带回家。打倒四人帮后我为了争回一口气才毛遂自荐走进教师行列,一边教学一边进修,最终取得了电子专业专科和数学专业本科等文凭。如今已时易境迁,中国早就迎来了朗朗艳阳天。可此时此刻,我已从一个热血青年衰变为一个憔悴的老头子。青春一晌,尘满面,鬓如霜,万物得时而吾生行休矣。感慨万千! 我这个不名一文的衰老头子,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到处去宣扬我的历史,但是,像我和下里巴人兄台一样在那荒唐年代中遭劫的人不知有多少呢!我只希望同病者能相怜足矣。 下面,我想就下里巴人兄台文中所涉及的几个历史事实作一些交待。 一、 彭健青其人其事 彭健青的父亲是彭公甫,端芬小有名气的王六医生。抗战年代,彭公甫在其母亲的带领下来到端芬山底圩行医谋生。彭公甫为人聪明伶俐,待人接物态度和蔼,虽然读书不多(其实在那战乱年代有几多人能求学深造的?),却凭着一腔热情和颇有见地的医术,很快就在山底圩站稳了脚跟。后来回老家新会娶妻并来到山底圩开枝散叶。彭健青几兄弟都是在山底圩出生的。彭健青老大,下有一妹彭健英和两弟彭健成和彭健华。彭健英后结婚回江门定居。彭健成也在江门小有成就。彭健华曾在端芬医院当过放射科检验师,署名彭华,后来不知在哪里落脚了。彭健青应该比我小一年,因为在海阳小学上学时他低我一届。他很有号召力,虽学业成绩不怎么拔尖,由于是一个横向型的人材,读小学时就颇有名气。文革中期我就听说他被作为知青下放到竹山村,并且在其岳父的指导下学会一些牙科医术,还通过其岳父接回了一些制作不锈钢假牙的生意,着实赚了些少钱。下里巴人兄能与他相处,也是一种缘份,应该是很开心的。彭公甫很有绅士风度,喜好养画眉。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我在端芬中学任教时还见到他每天早上从山底圩跑步上到上泽,然后到水渠洗个冷水澡,接着散步回山底圩拎着其心爱的画眉到河边陶情养性。后来不知他回江门还是去了台城。如果健在的话,起码100多岁了。这么善良且有才能的人,上帝应该眷顾,让他健康长寿。 二、 原子人其人其事 玄潭桥工地我在那里呆了40多天。这班民工被分为爆石组、开石组、砌石组、抬石组、土方组和后勤组。当时的后勤组长好像是琼林村的梅灿州,负责收米收钱结算膳费等工作。灿州叔后来去美国了,不知在哪个埠。我当初在抬石组劳动,后来砌石组一位民工在砌石中动作拙劣,我在旁向他作了些指导,被公社派往工地抓管理工作的阮迎欢慧眼识“英雄”,把我调配到砌石组。工地的民工每天有0.40元和半斤大米指标的伙食补贴,这班民工的工作和生活不见得怎么困顿。我也在处乐此不疲。但很快我就被生产队长召回而换了他的亲大佬,大概是那每天0.40元和半斤大米指标的补贴太诱人了吧。 我是在原子人因爆石负伤入院治愈后回到工地才认识他的。他的真实姓名无从得知,我也没有去问过他,只知道他是上泽那边人,不是平州就是潭州了。其原子人的混号是因为他在爆石期间被石头轰成重伤后竟大难不死,其奇迹比1964年中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还要神奇,于是民工们就给他起了这一混号。 记得原子人出院回来后在工友面前大吹特吹其在台山人民医院猎取的佚闻。其时正值文革武斗最激烈的时期。他说,一次他去换药室换药,恰进来一位武斗中负伤的妙龄女郎,她左不伤右不伤,偏偏伤了司令台。但此女子旁若无人地脱下裤子让在旁的男医生与她上药。原子人正打算离开避让,此女子却对他说,不用走,为革命,中国人死都不怕,还怕害羞吗?于是原子人因此饱览眼福,为平生第一次看足了女人的隐私而自鸣得意。在旁的民工大都哈哈大笑,而我却暗然凄恻!老人家不愧独揽四个伟大的称号了。他亲自发动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不在话下,竟能把人们调教到如此疯狂的地步。那个时候,“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等口号到处泛滥成灾,这位少不更事的女子有此表现也不足为奇了。 我离开玄潭桥工地后,有一次夜幕降临不久突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原来是原子人来山底圩办事太夜不便回家欲来借宿。反正我一个散人独住一处,于是我欣然应允他留宿了一夜。夜间我们还算聊得挺痛快。 三、 早禾洞没有掌故也没有佚闻 从当年玄潭桥工地民工的宿舍所在地下水村到早禾洞要越过一座拔地100多米的小山,上山的路既陟又滑,其陟度起码50度到60度。许多民工收工后喜欢前往采购鸡呵狗呵鱼呵之类的食物。我也去过多次,甚觉路上刺激。爬山着实有很大的乐趣。 当时民工们造访的早禾洞是迁建后的早禾洞,一排整齐有致的平房很有新时代的气息。何来曹伟明故居呢?原来的早禾洞就在对面不远的水库底下。乾隆年间秀才邓振翼在其《大隆洞序》有句曰:“早禾洞里丰年,不外犂云耕雨;大洞美谈人事,无非女肃男端。”对早禾洞倒是赞誉有加。 曹伟明是曹凹(石咀村)人。1963年从华南师范学院毕业旋即被分配到台山一中任教语文。我当时正在一中读高二,在一次校动会上有幸目睹了这位英俊的老乡。后来我进端中任教时他当教导主任,有幸与他成了极为投缘的同事,课余闲暇总是天南地北地讨论不休。他出国时还宴请了我们这班有交情的同事,就在他家所在地石咀村。听说他到了底特律。 大隆洞倒是远在乾隆年间出了个著名的秀才邓振翼,但他是大隆洞永安村人。“守永安之规模,寄传诗史;望东洋之律烈,普照人间。”字里行间就知晓他是永安村人了。也许当时的民工把邓振翼和曹伟明混淆起来,胡乱地编造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耍了下里巴人兄台一顿了。 下里巴人兄台重获新生,把过去的难忘岁月生龙活现地娓娓道来,其苦中求乐的感受跃然纸上,很令人为之感慨动容,我也因共鸣而写下了上面的絮言。 最后,我想以我曾填就的一曲长慢调表达我此时此境的心情。
莺啼序
香城市容秀媚,见繁华竞逐。俺来晚、融入平庸,但得晴晚虚度。景虽娱、纷纭锁事,昏头胀脑无缘触。效颦眉,深愧平生,闭门幽独。 遥望乡关,以往不谏,怅凄清额蹙。未辞累、耿耿忠心,赢来亲叛结局。倚窗缘、春芳梦促,怨肠结、放歌当哭。暝色潜,忍顾斜阳,渐沉西谷。 光阴似箭,东逝长流,残躯尚寄宿。往后忆、声留雁过,挪步从头,放眼前头,可期芳馥。随缘随分,达情通理,抛开花甲奔稀古,互同好、砥砺推心腹。当年仿佛,埋头攻读时时,和风甘雨同沐。 乡情砚谊,珍贵堪维,忌所施不欲。自检点、光明磊落,表率方圆,业业兢兢,殷勤皆目。星移斗转,其中长恨,飞霞云海九霄外,戒相思、弹奏云烟曲。欢心千里迢迢,网路相通,互联忽倏。
2014年5月1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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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2-2 15:34:22 | 显示全部楼层
致梅锐仁老师
下里巴人
尊敬的梅锐仁兄:您好!看了您的文章,非常感慨!想不到我的几篇拙文会让您花时间去看,还给我写了这么长的信!
我的真实名字叫谢为人,因在端芬当知青的六年,是我人生经历中最值得回忆的时光。至今虽已过去了近四十年,但每每入梦,便会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纠葛在无尽的迷茫与失意中。
您我的遭遇是很多同类人命运的缩影。
如果那时认识您,你们就不用露宿在电影院旁的凉亭,因我家就在那凉亭的旁边!真是相识恨晚啊!
我们在那场荒诞戏中都扮演过悲剧角色,剧情不堪回首。所幸得是,悲剧已经落幕,我们有机会重新选择新的角色,比起很多已经没机会重新登场的同类们,我们还是幸运的,所以我看开了,变得比较豁达起来,可以用宽容一点的眼光去回望过去。
说来,我们当年是一起在端深公路桥工地上相处过的。琼林村的梅灿州叔,在工地结束后我还去他村中探视过他。我那时是所有民工中最年轻的,嘴上无毛乳臭未干,没人看得起我。其实,我那时已有三年打石的经验,因辍学的三年,我一直在台城的石场打石。我当时与您一样,与一起来的知青被编入抬石组。我抬石就很不称职,不敢踏上通向桥拱的跳板,太恐怖了,为保命遭人奚落辱骂也在所不惜。
原子人是一个乐天派人物,我初出茅庐不谙世事的时候,遇上一个这样的人,心情好像宽慰不少。我们上泽那边,流传着一个有关他的很荒诞的传说,说他帮同村兄弟去外地接新娘,居然把新娘从后巷载回了自己的家。此事也不知道真假。其实凭他那般能说会道,有女孩子愿意投怀送抱其实也很自然。
早禾洞被我美化得如仙境般,其实就是因为当时的雾色,朦胧的美感给我留下难忘的印像。遇上的“小仙女”据说是从某大城市随家人遣返回乡的。至于所谓“曹伟明故居”,当时确是有民工这样介绍。曹老师是文革的旗派名人,所以我记得,之后我没求证就在文章中以讹传讹了。年代久远的记忆,错是难免的。
至于彭建青老兄,与原子人的性格也颇有点相似,都是相当谐趣之人。我本是一个非常郁闷的人,在乡下与他相处几年,可以说受他的影响颇深,自当过知青回城后,我的性情也变得比较幽默了。其实彭建青狂放不羁的性格,也为他自己制造了不少麻烦。他家人的情况据我所知,彭华现在据说当了一个什么站的站长,他之上,还有一位兄长叫彭建成的,当年在江门当知青。而彭公甫据知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很高兴认识您,难得您能花这么多时间写这么长的信给我,非常感动。看到您写的诗词,更令我佩服。如此大才,本该有很大成就,一个荒谬的时代浪费了不少好的人才,我们只有唏嘘不已。
我在端芬插队六年,回城之后,参加高考还说我在工厂锻炼未足两年,农村六年不算,好像我注定就是没有读书的命,不过,我总算做了自己喜欢做的职业,也算非常幸运了。
只读过六年小学的我,本来也不宜舞文弄墨写文章,只是因为有点兴趣,不知不觉也写了不少,还引起了您的注意,实在汗颜。
您的诗词写得很高深,非常钦佩,我对诗词也有点兴趣,所以在此也献丑,奉上一阕拙词,以对应您的大作:
调寄南乡子。咏梅
成气候,在天时,当红不必叶扶持。
催发繁花千万朵,寒流过,唯见青梅成正果。
谢为人写于
2014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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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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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2-3 14:43:22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人一猪
感谢《下里巴人》将文章交给小弟在端中板块首发
自从参军不成,我终日郁郁寡欢。
并非我不安心扎根农村,上山下乡的历史潮流我也没能力抗拒,当农民也没什么大不了啊。当年学雷锋的时候,我已经不知几次把“做一颗万能的螺丝钉”的决心写在作文上,以为拧在哪里就能铆在哪里。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竟是一颗不合格的螺丝钉,不具备“万能”的本领。
郁闷,到头来没能矇得住“人民雪亮的眼睛”,听信小神仙谗言,一念之差,妄想参军,入伍未遂,还早早把黑七类的身世,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贫下中农兄弟们,其中有纯朴阶级斗争意识观念的革命派,知道我是国民党军官的儿子后,肯相信我是“可以教育好”的吗?
没有“阶级感情”了,就不是“阶级兄弟”了。此前出勤时常喜欢与我搭话的人,大都沉默了。愿意手把手对我进行再教育的人,也显然冷漠了。我那每晚门庭若市的小屋,一下子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谁不怕过这样的日子?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口号充斥耳鼓的时候,最难堪的不是穷,不是苦,而是被群体边缘和歧视。
伟大领袖好像有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斗争。理论上,阶级无处不在,阶级斗争无处不在,阶级敌人也无处不在。
“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群众是革命的。”这话是时代的至理名言,无人敢提异议。其中隐藏的意思很明显:一百人中有只有九十五人是革命的,其他五个呢?哼哼,必有妖孽!
惟独竹山村是不正常的,全村二十多个家庭,一百余人口,说到阶级成分,竟是难得的纯粹,清一色的贫下中农。难道是当年土改时的疏忽?还是有人蓄意包庇?村里居然没有一人是地富反坏右分子,完全不适合农村阶级斗争的正常需要。
不信去查查,人家哪村没有一两个现成的阶级敌人?当一波接一波的政治运动来临,他们就是正牌而称职的一线运动员。什么双打三反四清一开锣,这些运动员会毫无悬念地、当仁不让地被拉出来,低低头,认认罪,戴戴高帽,挨挨耳光,充充反面教材。阶级敌人舍他其谁。
以伟大领袖的《阶级分析》来论定,贫下中农只是半无产阶级,革命性不彻底。领袖的判断力,比小神仙精准多了。
我以我的再分析,得出一创造性结论,由于他们革命性的不彻底,宗族观念泛滥,同宗份上,连党员干部都狠不下心来,互相包庇,瞒天过海。如果我是红五类的话,我就要揭发他们不忠,阳奉阴违,欺骗党,有悖于阶级斗争形势需要。
也许这就是山高皇帝远了。不过我相信,这种现象不可能维持多久。超过百人的地方,没一个阶级敌人,岂不是要证明伟大领袖的论断不正确?
而今知青运动一声炮响,皇恩浩荡,给他们送来了几个外姓人,现成的异己分子,之中还有黑七类后代。
三名外姓人,谁将先拔头筹,不妨分析一下。
先说老彭,虽是退伍军人,但是比我反动多了,这家伙当年在白沙煤矿,曾经被造反派打成反革命,又被开除公职,看来他最有资格当阶级敌人。可是他生就三寸不烂,一来就把贫下中农哄得无比开心。兼且,他娶了一位好老婆阿美,不但长得端庄,人缘极好,而且吃苦耐劳,勤俭持家,还老早就在家门前砌了一个石猪圈,养了一头母猪,那表现就是在表达扎根一辈子的决心,两夫妻比贫下中农还贫下中农,无可挑剔啊,谁舍得拿他老彭当阶级敌人!
数年历练出来敏感的政治神经,我能预感到这阶级敌人的角色,迟早会摊到我头上。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回顾插队两年来的经历,接连遭遇打击,从开除出民兵队伍,到被诬写反动诗词,前科累累污点斑斑,再经参军不成暴露黑七类身世,罪孽迭次累积,性质要变了。
人到穷途末路,为了自保,什么卑鄙的事情都会做。我想到了一个我向来不屑的、意识卑鄙的贬义词:伪装积极!
说真的,我本已算积极,只是跟老彭夫妇一比,我就是懒汉了。
积极其实就是一种表现,无所谓真伪,付出的代价都是真的,只有等着看谁能达到目的,最后结局好就是真的,不好就是伪装的。
那些被定义为伪装积极的人,后来达不到目的反受其害得不偿失的,前车有鉴,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刚刚出事的林副主席。
此前,我们不是很崇拜我们的副统帅,奉他为榜样吗?有谁怀疑过他是伪装积极呢?莫说全国人民不带眼识人,就连伟大领袖都看走眼了。
人在江湖各有苦衷,无论身处哪一阶层。“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身边若有看你不惯的人,祭出了阶级斗争的神器,你必难有招架之术。君不见贵为副统帅的,被正统帅一抓,就落得个折戟沉沙了。
落难之人,不与大人物攀比,我向上爬的资格从不具备,与图谋不轨的副统帅相提并论,不伦不类。我区区一名已沦落到社会最底层的小知青,伪装积极之目的其实很窝囊,仅是为了自保。
而今村里就那些觉悟不高的贫下中农们,胸无城府,我来伪装一下积极,应该不难达到自保目的。
而今想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差一步之遥就到顶峰的副统帅,文革之初搞了那么多大小动作,难不成也是为了自保?
自保,是每个人都先天具备的生存意识。我想起老教师揭发我写反动诗词的报案,我想起父亲在被批斗期间的拼命工作……表面说是自觉改造世界观,说到底也,大家都是伪装积极。
我们这类下等人为自保而表现得有点过份的伪装积极,付出过多,经常积极过了头,那都是被逼出来的。
终于,我积聚了伪装积极的诸多理由,心安理得了。只不过,想积极表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积极的途径在哪里呢?
老天一边为贫下中农安排了阶级敌人的最佳后备人选,一边却又为我安排了进退之道。就在我落寞惆怅之际,队长在那个晚上传达了公社革委会庄主任的最新会议内容:加快农业学大寨步伐,进一步落实主席“大养其猪”的号召,为早日实现“一人一猪、一亩一猪”的目标而努力!
养猪!这是一步以进为退的好棋!
“我打算养一头猪。”我把我这一决定,说与对我不离不弃的举仪兄。举仪兄双眼一亮,“好!有志气!这才是正确的人生观。”
举仪兄肯定我了,他是真诚地认为我是“可以教育好”的了。
“你养猪?行不行啊?你拿什么去喂?你以为养猪跟养狗一样容易,拉笃屎给它吃就行了吗?”不少人得知我的想法,出于好心或出于藐视,大泼冷水。
大多数人都不看好我,在他们眼里,我表面上虽晒黑了皮肤,但没有炼红心。
养猪是一桩既苦又累,还能把我困在农村寸步难离的、非常繁重的工作。别的不说,只说猪的食量有多大我就不知道。一旦开始养猪,每天就要采集海量的猪菜,回来还要用刀砍成碎末,然后用火熬数小时,费时费力。
这还不仅仅是辛苦的问题,也不是时间的问题,最严峻的,是饲料的来源。我只有一口人,两分自留地,粮草有限,采野菜?家家户户大人小孩每天都在翻山越岭地搜挖,找株野菜比挖棵人参还难。
而我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摆脱困境,我选择了孤注一掷。我有两分田的自留地,刚好种上了几垄薯叶,长得好的话,起码能解决一半猪粮吧。我自己这么想的,事后知道太天真了。
其次还有柴火,烧一顿猪食,耗用的柴火比煮一顿饭多好多倍。人家养猪户人口众多,有柴火储备,我则几乎每天都要出去拾柴火。不可同日而语。
但我还是死牛一边颈,一意孤行,坚定不移,知难而上。
我的意图,他们自然不明白。他们不认同我养猪的想法,却在无意中认同了我扎根农村的决心。就凭此,我的目的已达到了一半!
猪还未买回来,就有贫下中农开始对我刮目相看了,尽管还不看好。但起码短期内,不会成为阶级敌人了。
不日,我跟着举仪兄及他的大哥老君,来到山底墟的猪仔市场。
在一片弥漫着浓郁猪屎尿香中,我逛遍市场,最后看中了一头全墟最便宜的小猪,开价只要三块钱!
我正好有三块钱!
这三块钱,是举仪的大哥、担任生产队会计的老君借给我的。他为了让我实现目的,主动借钱给我,还应允帮我到市场上去挑选!
我当然不会马上付钱,赶紧回头去把老君等几位乡亲找来了。他们都有经验,据说知道长什么样的小猪好养,容易长肉。
“这头小猪像一只小狗,很好动的,不易长肉。”他们几人异口同声,全不看好。我手里紧捏着三块钱,默不作声,眼神坚定。
我就这些钱了,只能买这便宜货,我已逛过整个墟场,数这小猪最便宜,再犹豫便有可能被别人买走了。老君也明白,再贵的,我也买不起了!
说实在,我也不大信服他们的眼光,有道是人都不可貌相,猪怎么可以貌相呢。光凭外表,就知道是否长肉,这等本事岂不是比小神仙还神。
老君看透了我的心理,“算了算了,你就买回去试着慢慢养吧。”老君善解人意,哈哈一笑。众人当然也不坚持,反正又不是他们的。我以小人之心猜想,他们是不是心里在说,你小子不信邪,到时候吃吃苦头就知道了。
小猪实在太小了,装在最小的猪笼里,也显得十分宽松。有了足够的空间,小猪在里面上蹿下跳,很不安分。
小猪活泼好动,我不无忧虑,这小畜生会否从竹笼那一个个拳头阔的洞口中钻出来呢。
我小心翼翼地提起小猪笼,小猪一阵乱窜,我掌控不住,猪笼差点摔在地上。
回途,举仪兄把小猪笼捆在他的车头架上,我则坐在车尾。小猪大惊小怪的凄厉尖叫声,沿途响彻在山底墟通向上泽墟的公路上。
北律大队附近路段,是一个陡坡。当我正襟危坐在举仪兄车后,享受着飞驰而下的快感时,那小畜牲不知怎的,突然从笼里挣了出来。在惯性的冲力下,啪的一声,小猪应声射落在右前方公路旁的草丛里。举仪兄立马来了一个急刹车,两人几乎摔了下来。
小猪早已翻身跳起来,箭一般向着田间飞奔。
涉世不深的小猪,哪知道这广阔天地危机四伏!
那是刚刚插了秧的水田。一转眼,小猪就陷入泥沼中,不能自拔了。噼里啪啦一阵翻腾,一大片秧田被搅得一塌糊涂。
我觉得后果很严重,如果被当地贫下中农看到,轻则要我们赔偿和补插,重则以破坏学大寨论处。幸好田间无人,公路上趁墟的,也没人挺身而出。
举仪兄从容不迫地跳进水田里,双手把滚得一身泥巴、呛得连连咳嗽的小泥猪提起来。这小畜牲还在拼命挣扎,拼命嘶叫,泥巴溅了举仪兄一身。
看着这头动感十足的小猪,我心里开始相信,人虽不可貌相,但这猪或真可貌相,小畜牲如此顽劣,如果能把它养大,能让它长肉,那才真叫出奇。
好不容易逃离现场,把小猪平安带回家了。
猪圈是现成的,举仪兄多日前与我一起,还有明活等人帮忙,在屋角后的空地上,支起了一个茅草棚架,又砍了些一米多长的粗树枝,钉在地上围成一圈。还花二角三分钱买了一根粗麻绳,五花大绑似的拴住了小猪。
小猪被困在简陋的猪圈里,拼命地叫,拼命地跳,看来它很不满意我这新主人给它准备的新居。猪圈有一米多高,狗急了也未必能跳出来。区区一小猪,有一条麻绳交叉跨肩捆着,谅它插翅也难飞。
当我与举仪兄整顿停当,刚转身入屋,打算歇一歇时,一小孩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大呼小叫:“哎呀,猪仔跑了……
前后不到一分钟!
我拔腿奔出来,猪圈里有一根粗树枝已经被推倒了,那条绳子也被咬断了,半截瘫在地上,小猪已经跑得无影无踪。这回惨了,我上哪找它去啊?
我的小猪一买回来就跑了,成了一条不胫而走的大新闻,消息瞬间传遍了整条村子。义不容辞地,全村不下数十人跑出家门,在村子四周为找寻我的小猪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我的小土房,座落于村子尽头的树林边。小猪若藏匿于村子里,应该不难找到。然为猪者,虽然被普遍视为天生蠢钝,但这小猪啰全然不笨,它经一堑已长一智,慌也会择路,挣脱羁绊后,不向田间跑,而是窜逃到深山老林中去了。
外围呈半月型的村后树林,枝缠蔓绕,暗无天日,人钻进去都分不清东南西北,分头为我寻找小猪的贫下中农兄弟们,不一会就都失去了耐性,纷纷不辞而别打道回府了。天色已暗,举仪兄是最后一位放弃寻觅的。
密密树林,阴森可怖,还有闹鬼的传说渲染,平时人们都不轻易进去,况且傍晚时分,谁有那么多空闲帮我啊,村里没有电灯,煤油是定量购买的,趁天黑前的余光,人家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斩猪菜、喂猪、淋菜、打水、洗衣服……
天色渐渐黑下来,我颓丧非常。这小猪,是我向老君借了三块钱买的,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才弄回来,岂料刚回来它就离家出走了。三块钱打了水漂,别说不心痛,我第一年分红时,才分到了跟这小猪价钱一模一样的三块钱。那是一整年的血汗钱哪,买头小猪回来放生?我才没那么仁慈呢!
找不到了,将来小猪的命运如何,不得而知,无法想像。
连小猪都选择投奔自由了,可见自由并不仅是人类的追求,猪亦然。不过,猪们仍未明白,追求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在我们知青中,也有很多要投奔自由的,不少还选择了叛国投敌,结果呢,不想说了,其中有我很好的朋友,下场很惨。我还是觉得,自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小猪啊,那是你的选择,怪不了我,将来,若不想被饿死,你就要自寻生计,希望你好自为之吧。将来长大成为野猪,最好不要为害乡里,要不那时我就真是罪孽深重,对不起村里的父老乡亲了。
夜幕降临了,天上繁星闪烁,可惜没有月光。我晚饭还没烧,也不知道饿,兀自绝望地在树林中游荡。有关树林闹鬼的传说,此刻尽皆抛脑后了。这片平日连白天都不敢独自靠近的树林,今天我居然像吃了豹子胆,胆大包天。
老彭夫妇俩吃过晚饭,见住隔壁的我没动静,知道我尚不死心,于是两肋插刀,出来帮忙了。
山村的夜,乌灯黑火,天上虽然星光熠熠,但没有月亮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幸老彭有一支光线微弱的手电筒。为不浪费电池,时亮时灭。老彭的老婆阿美,则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盏煤油灯。三个人在树林里拉开距离,步步为营,互相呼应。
荆棘、藤蔓和枯枝,出其不意地在树林中跟我们过不去。这不算什么,现在连鬼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真还有比鬼更可怕的!
这里是毒蛇出没的地方!鬼的能量有限,只能吓死胆小的人,毒蛇咬一口,胆子再大也会中毒。好在我们有点文化,懂得一句常用的成语叫“打草惊蛇”。
我们每人手持一根粗树枝,每走一步都要把前后左右上下扫一遍。蛇吓跑了,连鬼都不敢造次了。连林中的唧唧虫声都噤声了,万籁中只有树枝打击声和枯叶践踏声。
夜深了,村人都渐次入睡了。极度疲惫的我们,一无所获,最终绝望地从树林里钻出来,垂头丧气地回到我们仅一墙之隔的各自小屋。
正准备洗洗睡时,门前传来踏碎叶的脚步声,随即是轻轻的敲门声。
是村里一名小学生,刚刚从他家的茅房钻出来。茅房就搭在树林旁,离我们的小泥砖屋三五丈远。
他告诉我说,他刚刚蹲在茅房里出恭时,无意中听到一阵阵微弱的喘气声,从茅房旁边的柴草垛底下传出来。这小树林虽然恐怖,但从来没听说过有野兽出没。机灵的小学生马上意识到,那一定是我的小猪了,于是擦了屁股,赶紧过来通风报信。
顺着指点,老彭夫妇与我再次出门,蹑手蹑脚地来到柴草垛下,俯下身,伏在地上仔细侦察。在手电筒微弱的光柱扫射下,赫然见到了一对发着光的小眼睛!
原来这小家伙没跑远,也许也是心虚,跑到树林边没敢进去,就躲到这柴草垛底下了。传说动物有超能力,一定知道山林险恶吧。
大概小猪也累坏了,饿昏了,走投无路了,睁着一对惊恐的小猪眼,傍在草垛基石旁,全身簌簌发抖,也是一副可怜相。
感同身受,这小猪也真值得同情,出生没几天,就被迫离开母猪,被卖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逃跑又无处安身,它的身世,说来比我们知青还要可怜千倍。
老彭叫我接过手电筒,要我以光柱照着小猪的眼睛别动,他自己则轻手轻脚绕到后面去,俯身慢慢接近小猪旁边的基石。老彭不愧是当兵的,懂得这一招声东击西计。
小猪在惊恐中竟然没有察觉背后有人。隐约的光影中,只见老彭已经爬到草堆旁,轻轻伸手,却够不着,只好干瞪眼,耐着性子静待时机守株待猪。
我和阿美在这边也等久了,眼看僵持着不是办法,于是在地上摸到了一根小树枝,向小猪轻轻伸过去。
小猪觉察到了危机,嚓地来一个180度大转身,拔腿就跑。中计了!小猪终于犯了方向性错误,它居然不偏不倚,与老彭迎面相撞,演出了一幕突如其来的嘴对嘴激吻。
我们的老彭,惨遭出其不意的激吻后,依然方寸不乱,军人本色不减,不待小猪反应过来,来了一招反手擒拿,孔武有力地把小猪按倒在地。随即,刺耳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全村的看门狗们,全都发起了声援,遥相呼应,不知把多少人从梦乡中唤醒了。
我们立即冲过去,七手八脚地把与老彭纠缠不清的小猪捉牢了。举仪兄和好几位乡亲也闻声赶过来了,大家合力制服了小猪,把它捆得直翻白眼。
猪圈还敢用吗,再跑一次,也许就捉不回来了。再三思量,眼下最保险的办法,只有暂时把小猪捆住,拴在我屋里,大门一关,看它还能往哪里跑?
大家合力将小猪捉进我的小屋内,一松手,它又开始满屋乱窜。趁着它窜进厨房之际,大家纷纷关门走人。
我将猪食摆在地上,不管它吃不吃,我洗洗睡了。
这一晚,我在床上呼噜呼噜,小猪在床下哼哼唧唧。
我终于做到了一人一猪,并创造性地开始体验一人一猪的人猪同居生活。
我太累了,睡得像猪一样;小猪也太累了,睡得像狗一样。
那一段猪狗般的生活,细细回味,其实没什么不好,至少比当阶级敌人好过得多。
下里巴人2015129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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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4 08:44:2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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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一人一猪      感谢《下里巴人》将文章交给小弟在端中板块首发自从参军不成,我终日郁郁寡欢。并非我不安心扎根农村,上山下乡的历史潮流我也没能力抗拒,当农民也没什么大不了啊。当年学雷锋的时候,我已经不知几次把“做一颗万能的螺丝钉”的决心写在作文 .. (2015-02-03 14:43) 
妙笔生花!于困惑处见机智!有曲线救己的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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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4-17 00:28:46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人一猪(下) 原帖:http://www.75one.net/read.php?tid=64246 一·强制出境 队长的哨声,把我从沉睡中唤醒,天亮了。 翻身起来,脚一落地,就踩着了一堆粘乎乎的物体,好恶心。低头一看,哇,是昨晚放在地上的猪食被弄翻了,地上一塌糊涂。不用审,是小猪干的好事! 刚想站起来, “嘭”一声巨响,又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是躲在厨房的小猪,听到我下床的动静,大概是自知闯了祸,认定我会杀了它来烧乳猪,于是故技重施,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一个飞身窜向大门。 初生猪崽不怕痛,结果当然要撞大板,被紧闭的大门重重地弹射回来,四脚朝天。 逃跑未遂,回头是岸。只见它再猛然一个翻身,箭一般窜回厨房的柴草堆,顾头不顾尾地躲了起来。 其实我哪还敢去惹它,它不跑掉我就谢天谢地了。 把地上的猪食收拾干净,我便乘小猪不备,一侧身溜出去,反锁了大门。 我这所谓大门,平日何止不上锁,连虚掩也不多,经常中门大开,谁都可以自由出入,包括华人与狗与鸡。今天例外,实施戒严,用一把锁扣住了。 自由是有限度的!不听话,不自律,莫说是猪,就算是张学良般神勇,不守规矩,不也避不开遭软禁的命运! 无奈的是,小猪比少帅任性,居然在屋子里随意吃喝拉撒,无法无天,我呢,倒要像仆人一样哄它,巴结它,让着它,生怕惹恼了它。这期间,我和小猪地位实质对调。它都成屋主了。 当然也可换言之表述,即我的住屋,已然降级为猪圈了。 猪圈就猪圈呗,反正我这泥砖屋的建筑规格,跟贫下中农家的猪圈也差不多,甚至这村里,有贫下中农家的猪圈,比我的住屋还要豪华。 一连数天,我和小猪均互不信任,互相警觉,一直处在冷战、对峙的状态中。 村中的年轻人们好久都不敢来串门了。开门不慎放跑了小猪,这责任谁都担当不起! 这天下午,举仪兄终于看不过眼,出勤回来,替我把屋外的猪圈牢牢地加固了一番,再拿一条结实的麻绳,进屋与我合力把小猪逮住,捆贼一样把小猪拴紧,强行把它递解出境。任凭它呼天抢地,都唤不起我的怜悯之心了。 我的小泥砖窝,至此重新回升到人类居室的级别! 晚上,老彭的椰胡声,伴着我的秦琴声,还有村中年轻人的笑语声,再次在这泥砖小窝里飘出来,在星空下回荡、飘远。 小猪,当然不会从此安分。一米多高的围栏,固然难不倒它,赖以制服它的,只有那条我命名的捆仙绳。这是一条异常结实的、新买的粗麻绳,凭小猪的幼齿牙力,一时半会是咬不断的,只除非,它真是天篷元帅下凡! 第二天早上去看,正如预料,小猪早已跳出猪圈外了,只是因为被绳子牵制着,越不了雷池,只好固步自封。偏偏它精力过剩,一直在圈外那几步之内无休无止地团团打转,孜孜不倦。 嘿嘿,你不怕头晕你就转吧,我就不信你能天长地久地转下去。 把猪饲料放在它旁边,我放心地出勤去了。 二·空翻速成 约一个半时辰后收工回来,放心不下,第一时间还是先去探望那小畜牲。 咦,原来它不转了。累了吧?知道徒劳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以为它一定会惊恐挣扎,岂料它居然一动不动,只是紧贴着猪圈的粗柱子喘气。看来有点不对劲,莫非真转晕啦? 定睛一看,真有事,原来一丈多长的绳子,被它以顺时针方向不停转,转的次数太多了,一条大长绳竟全部拧在一起,成了一团死疙瘩。小猪呢,被整个扯到猪圈的围栏边,动弹不得。 哈哈哈,蠢猪!你还不蠢一次给我看! 幸灾乐祸归幸灾乐祸,帮小猪化解危机,却是燃眉之急。 怎么办?最合理的办法,就是叫它逆时针转回去。但是,这显然不可能,它若能听懂我的话,它就不是猪了。 有道是,情急生智,不是说,人比猪聪明吗?聪明如我,岂能束手无策?它不会转,我会嘛。 我当即蹲下来,双手把小猪搂紧,来了一个倒立。小猪用一双怪眼瞪着我,无力反抗,任我摆布。 像转风车一样,我开始给小猪打空翻,一翻又一翻。犹如《智取威虎山》中的最后一场,解放军战士的矫健跳跃,不过是放慢了镜头。 一连打了十几个空翻,逐渐感觉麻绳的拉力没那么紧了。 我也累坏了! 就在小猪将要掌握打空翻技巧的时候,住在隔壁的老明叔路过了。 “哎呀,你怎么那么蠢啊?” 老明叔,你说谁蠢? 这里只有我和小猪,猪蠢,谁都知道,不用他特意来说明,听他那语气,说的好像是我? 我放下小猪站起来,茫然地看着老明叔。 “你把绳子那一头解下来松一松不就行了,何必把猪仔翻来翻去!” 对呀,这么简单的解决办法,为什么我没想到! 我已经比猪聪明一点了,老明叔分明比猪聪明很多! “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以实践验证主席的教导,深感英明,说得太对了。 我赶紧跨进猪圈内,十分费劲地解开了绳子。 谁料绳子刚一解开,不慎手一松,绳头失控,噼里啪啦地自动逆时针弹跳了起来,我正要俯身拾起绳头,那绳头却哧溜一声,钻出了猪圈,不见了! 坏了!小猪又跑了!拖着那截还在纠结中的绳子! 我赶紧爬出猪圈去追,四下里,却没有猪影,也没有人影! 没有人知道小猪跑哪去了,我到哪里去追? 三·回头是岸 猪跑了,这次怪谁?是不是老明叔对我再教育的错!不敢说,主席的话不能怀疑。 但如果不是老明叔说我蠢,现在小猪不但不会跑掉,空翻绝技也许都速成了。 更可恨的是,这一次大家都不发扬国际主义精神帮我寻小猪了。无奈,我惟有无精打采地到处溜达,更特意到那晚守株待猪的草垛下张望一番。 没有,哪儿都没有,中午出勤时间快到了,我要赶快吃午饭,然后才有气力出勤。我不得不放弃了搜索。 午后收工回来,抱着侥幸心理去看猪圈,空空如也。睹物思猪,猪去圈空。 傍晚收工回来,依然如故,无限惆怅。 别人都养猪,怎么就没听说过有养跑了的,我就那么倒霉? 此时此刻,想起了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的成语,我想改其为知青失猪,安知非福也许更贴切。 自认倒霉之后,我已经不像早日那么紧张了,小猪你要跑就跑吧,紧张兮兮的日子,我已经厌倦了。 晚上,椰胡伴秦琴的乐声,照样响到深夜,然后我就心无旁骛地上床见周公去了。 梦境中,迷迷糊糊地,我梦到好像听到门外有动静,还有小猪哼哼唧唧的声音。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我在似梦非梦中爬起来开门,恍惚中,一条小黑影嗖一声越过门槛窜了进来,径直拐进了厨房的柴草堆! 乌灯黑火,听声音,我依稀觉得到那是我的小猪…… 队长的哨子声又把我吹醒了!想起昨晚的梦境,清醒地想了一下,肯定那就是个梦。小猪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投奔自由,如今得偿所愿,怎可能自动跑回来! 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忽然,又听到了小猪的哼哼唧唧声,还有柴草的稀稀索索声。定一定神,感觉很真切,基本肯定不是幻觉! 我赶紧跳下床,探头往厨房一看,昏暗的柴草堆中,果然露出半个猪头炳! 端的是梦境成真,浪子回头啊!我心头一喜。 难道是经过几次投奔自由的尝试,小猪终于明白有家可归的好处了吗? 可是,你要回来也是该回猪圈去,钻进我屋里干什么? 庆许,它在外面经过大半天饥寒交迫的煎熬,用小猪脑冷静思考后,终于决定回归,但它向我宣示的条件是,不回猪圈,宁住柴房! 从对立走向和平,几番相处磨合,我有点明白这小八戒的心意了。 是命运捉弄了它,它本不想做猪呀!不过它的猪命已经生成,我还能帮它什么! 为尊重它的选择,我解除了束缚在小猪身上的绳索,赐予这小猪以狗的待遇。它可以无拘无束地自由出入我的小屋子,可以在村子周围徘徊游荡。 久而久之,我的真诚终于也感动了小猪。我出勤时,它会依依不舍地跟在我后面,赶也赶不走。我收工回来,它会在我脚边跳跃,摇着猪尾龙乞怜。我一坐下,它还会啪的一声躺在我脚边蹭来蹭去,要我替它搔痒……真把自己当成狗了。 不同的是,它对米田共没有兴趣,也不爱啃骨头,食量颇大还不长肉,这是它运动量大消耗大的缘故。还有,它没有尽看门口的责任,游手好闲,好在我屋里没什么家当能让人觊觎。 可怜我了,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出外为它觅食奔波,回来又剁又煮,忙个不亦乐乎。 刨遍村子周边的山头田埂,要找点猪菜实在不易。这村里每家每户都养猪,何止是一人一猪,猪口比人口起码多出好几倍!天没亮,就能见到遍地是找猪菜的老人和小学生,他们熟悉地形,身手敏捷,我哪是他们的对手? 好在,我有三分田的自留地,开春时除种了一点白菜豆角等外,还种了四五垄番薯,长出来的那一大片番薯叶,虽然不算茂盛,但割来喂猪,估计也能支撑一头半个月。 四·自留地插曲 我的自留地在对面山的小路边,每天黄昏,我要从山脚下的小水氹挑水爬上去浇灌,说来也十分辛苦。 我的自留地土质贫瘠,跟贫下中农们的自留地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他们的自留地土质十分肥沃,羡慕不来,那是他们长期经营的结果。 公家的土是黄色的,私人的土是黑色的,泾渭分明。 不知道公社化之前的农地是否就有这种差别? 有了自留地,大家都拼命把肥料往自家地里堆,不过几年,公私立辨,人的私心在这里明显地暴露出来了。什么斗私批修?大家都口是心非,私心越斗越大。 我的自留地是刚刚从生产队的公家田里划出来的,公家的田有肥沃的吗?当然没有。 所以吧,我的自留地种出来的作物,能跟生产队种出来的一样,就已经很不错了,我有自知之明,不能跟贫下中农比。他们的自留地种的农作物颜色墨绿,油光闪闪的,令人眼红。 某日,我在家吃饭,小学生阿正匆匆跑来告诉我,“快,你的薯叶被牛吃光了!” 啊?我摔下饭碗就跟着阿正跑。气喘吁吁跑上对面山坡,赫然见一老头,正牵着一头牛伫立在我的自留地里。老头手执牛绳,表情漠然。那牛则在低头撕扯,大快朵颐。 我冲到老头跟前,直视着他。我觉得就不用说什么话了吧,人赃并获,都站你面前了,你还不赶快把牛给我拉开? 老头却无动于衷,只是瞟了我一眼,就扭头望向另一个方向,那神情就像许云峰傲然冷对徐鹏飞一样。 我急了,什么态度?于是移步近前,伸手就去推牛。谁知那个庞然大物,正吃得津津有味,也是牛仗人势,竟自岿然不动,我哪里推得动它丝毫半分! 见我推他的牛,老头突然有了反应,扭头过来,目露凶光,执牛鞭的手一举,来了一个要狠狠抽我一鞭的姿势。 我不得不开口了,“这是我的自留地……”慑于淫威,我已然理不直,气不壮。 庆幸,老头的牛鞭没抽下来,算是对我的无礼表示严重警告吧。 其实,他也没那个胆量来打我这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说不定他还没打到我,自己就先摔倒了。 老头虽凶狠,毕竟年老体衰,而且内心也该知道自己理亏,欺人太甚了。只不过他收起牛鞭后,为保不失尊严,仍摆出一副大义凛然,不容侵犯的仙姿,双手反背,昂首仰天。 于是感觉上错的仍是我! 看着那庞然大物肆无忌惮地大口吞噬我的番薯叶,我心痛不已,牛的肚量胜于宰相,饱餐一顿的薯叶,足够我的小猪果腹好多天。 我站在田边,茫然盯着老头,无计可施。旁观者不清,定会以为我在欺负老人。 这位老人家,我是绝对不可能欺负的。我区区一外地知青,还该虚心接受他老人家的再教育呢。 可他今天教给我的,是恃强凌弱还是野蛮无赖? 说这位老人家恃强凌弱似乎说不过去,他年逾古稀,体虚力弱,但说他强还是有理由的,因为他并非等闲之辈,他是队长的父亲,土太上皇是也,背景超强。 他所牵着的牛,就是队长的牛!队长的牛,牛不牛? 我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位身世显赫的老人家。 在我与土太上皇对峙的时候,小学生阿正溜走了。看到我的熊样,他便料定我邪不能胜正,帮我搬救兵去了。 不久,阿正领着阿芳气喘吁吁地赶来了。阿芳是队长的女儿,老人家的孙女。 “阿爷,好返去吃饭啰。”她接过她爷爷手上的牛绳,把她家的牛拉开了。牛乖乖地走开,看来它已经饱了。 老人家一言不发,目不斜视,掉头与我擦身而过,只见他昂首弓腰,双手反剪在背后,若无其事地迈着方步,晃晃荡荡地慢慢踱下了山坡。 阿芳回头对我呲牙一笑,“薯叶好快就会长出来的。” 全无歉意。 好快?说得那么轻松,令我无言以对,心里却在嘀咕。阿芳都怪你,大不孝,大食懒,不去放牛,你爷爷就因为一把年纪,没力气爬山越岭,才牵牛来这里吃我的薯叶的。 其实怨天尤人也没用了,谁叫我的自留地就在路边,自认倒霉罢了! 此后,我发现我自留地里的薯叶经常一片一片地被牛吃掉。 并非每次都会有人来给我报信。 牵牛来用餐的,已经不仅只是队长的老爹。自从太上皇带了头,便上行下效焉,几名调皮顽劣的小牛郎,初始蠢蠢欲动,继而堂而皇之。莫管谁家的牛,都有进入我的自留地,装满它四个胃室的特权。 放牛娃们没有显赫的背景,但很齐心,他们会派出一人放哨把风,远远见到我走来,一声“来了来了”,即作鸟兽散,来不及跑被我看到,他们也不惊慌,反正我也不敢动手打人。 我的自留地渐渐成了放牛娃们的娱乐场和野餐胜地,每每就地取材,挖取番薯生火焗窑,日照香炉生紫烟,人人乐不可支。有时我来到现场,也是如入无人之境,因为放牛娃们一个个当我透明,照样行乐如仪。 后来我才明白,所谓各处乡村各处例,这里民风淳朴,同族兄弟无分彼此,放牛娃到谁家自留地猎食,皆视为理所当然,只要不搬回家,就不算偷窃行为。 我虽不是他们的族人,但显然他们已经把我当成是了。记得当初有人指我非其族类,分薄了他们的口粮时,即有很具文化根底的聪叔挺身而出,力排众议,引经据典,说自古谢阮一家亲,谢姓和阮姓,历史渊源深厚,且祭祖牌位上,同写陈留郡上历代祖先云云。 我入乡不随俗,都自家人了,还要斤斤计较,真是心胸狭窄,小题大做了。 莫心痛了,看开点,我种的番薯和薯叶,有一半是合该奉献给那班小兄弟和他们的牛的。 还好,我和小猪,还可分享历劫后幸存的好几杯羹,因为,正如阿芳所说,薯叶很快就长了出来,春风吹又生嘛。 有道是,留得自留地在,哪怕没番薯吃。 五·大锅粥时代 有些平原地区的人,开口闭口叫我们住山区的老乡做山佬、洞佬,更歧视的甚至称洞蛤,连累我有时都会产生自卑感。不过,有失就有得,对于能插队到山区,我常常暗自心存庆幸。因为山区的物产,明显比平原地区丰富。 虽然,平原地区的粮食产量据说高一些,连带人的身价也会尊贵一些,但实际上,谁不知道,多高的产量都是虚报的。这个事实,除了毛主席不知道,全国人民都知道! 上级规定的产量,不虚报就过不了关,都是善意的谎言啊。毛主席要支援世界革命,贫下中农不吃不喝也要支持。 农忙过后,失收也要报丰收,要不政治上无法交待。生产队开会讨论该虚报多少时,干部们面面相觑,最后当然不会以真实产量如实上报,而是由大队干部定了一个虚假数字。 当然,后果还是农民兄弟们自己承受,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转眼就打锣打鼓全交公粮去了,留下的口粮,几乎已不够糊口。 山区的优势在此时就显现出来了。山地的岗田,盛产番薯木薯花生,就算口粮不够,我们山佬用番薯木薯还可以填饱肚子。 平原人可能没有这些福分,他们也是贯彻一人一猪政策的,粮食不够,他们没有山岗地种番薯,自己扎紧裤腰带也就算了,猪吃什么呢? 我估计在那段时间里,不论他们的猪吃什么,其生活质素都不可能比我的小猪好。我的小猪,有一段日子的饮食待遇比我还高,这是我当时引以为傲的佳话。 挖番薯的季节,收获了两大箩的番薯,我喜得心花怒放。劳动成果,心血结晶啊! 那是一种非常可口的番薯,据说是日本种,白皮黄心,煮熟后又松又甜。 丰收后的喜悦,头脑发热,我对每天到处刨猪菜的干劲骤消,干脆在自家里偷偷刮起了共产风,开启了新的大锅饭时代。严格一点说,不应叫大锅饭,叫大锅粥更贴切。 一早起来,就量几升米,煮一大镬白粥,加一些番薯和菜叶,那就是我和小猪的早午晚餐。 也许有两个月,我与小猪吃的是同一口镬里的食物。 我吃的是番薯,小猪吃的是粥和菜。 并不是我在委屈自己,只因为番薯是我食物中的至爱,我未经小猪同意,便擅自吃了本该小猪吃的东西,我想它也不会有意见,因为我开始把它当人看了。 想不到一连两个月,竟把我吃胖了,比我的猪还胖。有人当面改了对我的称呼,叫我“肥人”。 小猪也没吃亏,比刚买回来时增重了约有两三斤吧。 那段时日,想必算是小猪平生最享福的时光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没那么好受了。因为我发现,这两个月,我和小猪已经吃掉了本该吃大半年的口粮! 六·利令智昏 我,为什么会养猪,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表明自己安心农村,愿意扎根一辈子。 能不能坚守信念,能不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凭我熟读四卷获得的力量,我觉得毋庸置疑! 谁料,一个不意间听到的消息,就把我的坚强意志给摧毁了。 自文革以后停办多年的大学,近来开始招收工农兵学员了。消息对于我,诱惑莫说不大。 工农兵学员并不需要经过严格的学科考试,只要出身工农兵,政治表现出色,合乎年龄要求,就可以通过贫下中农的推荐,进入大学学习。 这个消息本来不足以摧毁我的意志,因为我连中学都没有资格上,又刚刚经受了参军不成的打击,要读工农兵大学肯定是异想天开。只不过,这次听说学校招的不是普通的学科,而是美术专业的。 我一直就以会画两笔引为自豪。 我知道,画画的人与不画画的人,在这世界上并不成正比例,能参与竞争美术专业的人实在太少了,因为这是一个让人无法滥竽充数的行当,所以,竞争范围会缩得非常小,敢去报名的人必定是凤毛麟角。 人都会利令智昏,我没例外。我之跃跃欲试,是觉得很可能这是自己的机会。 招生简章首先要求政治表现好,我算吗?当然算,虽然以前不算,但这几个月,我响应一人一猪的号召,那股拼劲,有目共睹嘛。 另外一要求是工农兵出身,我算不算呢?这一项模棱两可,因为我户口上的成分是工人,但现在我父亲头上却戴着一顶令我面目无光的“国民党伪官吏”帽子,难以定论。不过招生简章上还写了,包括“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这全凭贫下中农一句话,就祈求他们高抬贵手,说我已经改造好了,能放我一马吧。 简章还要求经过需要三年以上的劳动锻炼,这一项我虽不够,才两年零几个月,取巧不了,但已经快了,我觉得,最好在专业成绩上能争得高分一点,这一项是可以酌情打折扣的。 我兴冲冲地报名了。 这段时间,我的注意力都集中来作考前准备,把小猪给冷落了。我饱一餐它就饱一餐,我饿一顿它也跟着饿一顿。 听说我报名考画画,村人大都看好,特别是炽哥,逢人就赞我,“别小看他了,就他的长相,就能看出这小子日后肯定是‘吃屎闻饭’的。”其实若论相貌,我在村里算得上是长得最难看的一个,特别是兀突的前额和深陷的眼窝,最令我自卑。好在上天额外赋予了一点写写画画的天分,才挽回了我的一点自尊。 心地最善良的无疑是老君,他是以实际行动来帮我的。他知道我无暇照料小猪,就跑过来跟我商量,说我既然没有时间照顾小猪,不如把小猪“过继”给他。 想当初买小猪时,老君就预言过这小猪不长肉,而今半年了,小猪不过才长了三斤,已经证明他当时所言不虚。这么劣质的小猪,他居然不嫌弃,为了给我解困排难,主动提出接手小猪的抚养权,令我真的感激不尽。 我毫不犹豫,接过老君塞给我的六块钱,眼睁睁地看着老君抱走了小猪,无动于衷,居然没有想起要给它做一顿告别的晚餐。 辛辛苦苦养了半年,我算是赚到了三块养猪的血汗钱! 老君家的猪圈真的比我的小土屋大两三倍,能让小猪去那里过以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像在我这里那样饱一顿饿一顿的。如今,虽然我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弃了它,但我觉得这对于它应该算是更好的归宿。 至此,我口头上和书面上都言之凿凿所谓扎根一辈子的决心,实际已经化为乌有,我终归以实际行动来暴露了我的假装积极。 七·梦碎金猪山 据了解,美术专业考试的试场设在台山文化局。后来再打听,又听说报名的人数非常多,仅我们的端芬公社,就有十几人了,其中还有一位姓何的广州知青,据说画得比我还好,这有点大出我之所料。 听说全县只有一个招生名额,全县十多个公社,加起来有一两百号人,看来情势不容乐观。 以前在台城时,与我同龄又喜欢画画的,我只知道我的赵同学。当年在校读书,只有他与我旗鼓相当,我还以为全台山的同代人就我们俩厉害了。 赵同学的境遇比我不堪,他因为受其父亲被打成黑帮的影响,与我几乎同时辍学,回他的乡下斗山浮石六坊务农,不久前,他更偷渡成功,叛国投敌去了,本以为唯一的竞争对手不在,我机会已经大增,如今,始料不及,一下冒出那么多画画的人,才知道原来天外还有天。 由于报名的人多,上级决定先在各公社初试过滤一次。 初试在公社教革会的阁楼上进行。考试场地非常简陋,场面也是乱哄哄的,像样的桌子都没有,十几名考生,将将就就地摆开阵势,各自为政。 考官并没有给考生出什么题目,喜欢画什么就画什么。考官好像是公社教革会的领导,对美术一窍不通,如果由他来选拔,后果如何天晓得! 最难堪的是,来看热闹的人挤满了阁楼,没人监考,也没人清场,他们与考生们保持零距离,直接站你旁边,指手画脚,甚至喧宾夺主。 我胸有成竹,给自己的考试作品定了一个“广阔天地”的名字,内容不用说,就是知青题材。政治挂帅,突出政治最重要! 经过手忙脚乱的一番涂抹,画纸上,是一名意气风发的知青,手扶犁耙在抹汗,背景是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田野…… 身边有一位看热闹的、看似有卅多岁的家伙,一直在我身边心急如焚,大呼小叫。我每画一笔都在他的不甚中肯的评论中,我并不认识他,但看得出他比我还投入。 在我大功告成,打算收拾画笔的时候,他终于按捺不住激情了。 “不行不行,背景一定要画金猪山!” 他对我大叫大嚷。 “什么金猪山?”我大惑不解,因为我当时只知道端芬有座石榴花山。 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笔,伸手蘸一笔黑色颜料,在我已经完成的画上来了一笔大写意。 在我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的时候,我的大作已经面目全非! 他用的是蹩脚的国画技法,皴擦点染,黑色的颜料和水份,把我的还没有干透的水粉颜料全搅了起来,画面顿时一塌糊涂。 啊?这就是金猪山?他笔下的金猪山,看上去还真有点像滚了一身泥巴的猪! 我画的原是水粉画,这画种与中国画所应用的材料、技法都完全不同一回事。 不能形容我的画变成了什么景象,只有一句成语可以概括,惨不忍睹!我真正是哭笑不得了。 他当然也意识到了,想补救又力不从心,道歉又没面子,于是把画笔还给我:“继续继续,中西结合…… 亏他还有那点急才,用这么好的理由来对付我。 中西结合可以这么胡来的吗?我一时之间又如何能把理论与实践结合起来! 我不好骂他,只有无奈,人家是好意,说的也是真理。 我的画已经毁了,要重新画已经来不及,况且我只准备了一张画纸,专程回台城买的,端芬百货店文具柜都没得卖。 一个小时的规定时间已到,厚着脸皮在画上签名交卷算了。 结果不用问,石沉大海,我肯定已经被过滤掉了。 凭这张试卷来升学绝对没指望了,我心灰意冷地回到村里,一切归于平静。参军不成,升学也不成,我真的安心了。 后来听说,台山有一人被录取,幸运儿是斗山某校的代课老师陈一林,广州知青。 数年后,在我与陈一林成了好朋友后,我释怀了,因为陈一林是确有真才实学的画家,虽然他还有一位背景很强大的父亲,但我相信他当初不是走后门的。可以想象,就算当年我能侥幸在端芬初试过关,到了台城的考试现场也必定败于他手下。 我到老君家的猪圈去探望小猪,小猪见到我,拼命地跳,可是猪圈的石头围墙比人还高,它已经不再身轻如狗,跳不出来了。我于心不忍,只好赶紧离开,以后就尽量少去看它了。它已经不属于我,小猪蠢,不明白,我虽也蠢,但我明白。 到了年底,老君要去卖猪了。卖猪,其实就是杀猪。 我曾经养过的小猪将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了。我情绪有点低落,这是所有猪的宿命,谁叫它前生投胎为猪呢? 老君很有人情味,第二天,给我送来了一块猪肉。 长年也吃不上几口肉的我,很慷慨地把肉送给隔壁的老彭,老彭的老婆不解地看着我,不知我为何变得如此大方。 我说,你粗身大势,给你补一补身子吧。当时,阿美已经怀孕了。老彭的眼光也很可疑,好像在问,你小子凭什么突然这么关心我的老婆? 其实,我养过的猪,我是不忍心吃它的肉! 下里巴人写2015414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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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26 12:48:58 | 显示全部楼层
继续欣赏为人兄《一人一猪》美文,多谢残阳转载。 4525_75a8134292203109fba1591228eef[1].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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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4-23 21:31:51 | 显示全部楼层
风雨虹萍
天下狂风暴雨,地上走石飞沙!
风雨声夹杂着阵阵瓦片坠地的破裂声,乒乒乓乓,惊心动魄。
在大自然的淫威下,小泥砖屋内阵阵的呻吟声,已然显得虚弱无力。
老彭的老婆阿美怀胎十月,临盆在即了。
这是1973年的盛夏,13号特大台风登陆,势不可挡。村人此刻全都躲在家中紧闭大门,自顾不暇了。
阿美躺在自家的床上,大呼小叫,痛不欲生。
阿美的每一声呻吟都在揪心,同是天涯沦落人,一墙之隔的我,爱莫能助。
老彭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已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老彭和我的泥砖小屋连在一起,都是不久前盖好的。几日来,我们的新屋经受着一场前所未有的特大风暴洗礼,强台风已经把屋顶的瓦片掀跑了十几块,引得了黄河之水天上来!尽管老彭搜尽全屋的瓢盆碗碟摆满了阿美的床,但被褥枕席还是贪婪地吸收了上天的恩赐,绞得出水了。还有洪水从门槛外漫进来,滔滔不绝,屋中几可摸鱼!
阿美,年方二十,当年早恋,嫁鸡随鸡,心甘情愿跟老彭插队来到竹山,至今已有三年。三年来,她一直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从不缺勤,怀孕后也没改变,挺着大肚子,不但从不去医院作任何产前检查,还百无禁忌,什么重工累活都抢着做。
像大多数知青一样,她也相信这就是尽快改造好世界观的正确方法,所以她处处以贫下中农为榜样,决意要在村里把孩子生下来,真正像贫下中农一样培养下一代。
阿美一厢情愿了,她的家庭出身,并不是无产阶级,老彭也不是,他俩的父亲,都是做医生的,虽侥幸没有被划进阶级敌人的阵垒,却明显不能算是贫下中农的自己人。
天时地利人和都与知青无缘,此刻阿美将要面对的,也许是上天对她的惩罚,也许是上天对她的考验。
然而车到山前没有路,人遇病急乱投医,老彭束手无策之时,还是想到了荣叔这位大人物。
荣叔是村中唯一的党员,大队的最高领导人。毛主席教导,我们应该相信党。为了阿美和孩子的生命安危,老彭别无选择,重要关头,不找党,他还能找谁?
荣叔的家,算得上是村里最稳固的青砖屋,如让阿美到他家分娩,肯定可保平安。事不宜迟,老彭双手抱头,立即奋不顾身地冲进风雨中。
荣叔家住村子的另一头。
门被敲开了,老彭带来的狂风,从门缝中呼地钻进屋去,把荣叔家挂在灶上的锅盖吹得像钟摆般晃来晃去。
荣叔缩着脖子,以肩膀全力顶着门,从门缝中倾听老彭的诉求。
“什么?你想让你老婆来我家生孩子?”
荣叔大吃一惊,这个请求太过分了。看着老彭一副可怜相,荣叔心有不忍,却面有难色,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老彭。
贫下中农中培养的党员,党性没那么强,很容易动摇。只是,他的老婆此时正躲在门侧,一个劲地朝他摆手摇头使眼色,他即左右为难了。
荣叔遇到了无法回答的难题,只有支支吾吾。本来,作为地方最高领导人,他是应该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为老彭排难解困的,可是,因为当地风俗,孕妇阴气重,平时若不懂事的来家借酱油,都要被扫地出门,若要让别人老婆进来家里生孩子,那真是会倒八辈子霉,他不被自己老婆撕碎才怪!
荣叔虽然没有表态,老彭却已经明白他的苦衷。老彭此时既不便强人所难,更没有时间磨蹭,不待荣叔作决策,他已扭头顶着风雨往家跑了。
老彭有血性,不喜欢求人,只能回去另谋他法,见一步走一步。
荣叔的老婆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还在发怔的老公拖开,用力关好门,也不管荣叔良心有多不安了,她只担心老公一口答应了老彭,会给家里带来什么晦气。
远亲不如近邻,而且同是知青,同命相怜,我很早已跑过来帮忙了。只不过,我一介小知青,对妇产知识一无所知,能帮上什么忙呢?听着里面阿美的呻吟声,我惟有硬着心肠,站在墙外无所作为。
“我们叫何银有来吧。”阿美在里面一边呻吟,一边说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名字。
老彭一听,不由得睁大了眼睛,他很怀疑自己的耳朵有否听错。
何银有,村里一名疯疯癫癫的老太婆!在我们眼里,她就是一名精神病人!叫她来,阿美是不是痛迷糊了?
何银有,是早几个月才嫁过来为老明哥作填房的。老明哥早年丧妻,年头时有好心人介绍了这位同样是早年丧夫的老太婆给他作老伴。
与何银有一起在田间出勤,开始时大家都没觉得她跟常人有什么分别,可是时间一久,人们便逐渐发觉她的行为有点怪异了,经常语无伦次,不知所云,尤其在天气有变时更觉严重。早两天台风前夕,我们就见到她手持脸盆,站在巷口一边敲,一边高唱革命样板戏。
“快去呀。”阿美微弱的声音在催促。
全村有生小孩经验的正常女人那么多,为什么不叫她们,阿美偏要把那位不正常的女人当救星呢?
之后过了很久我才悟明白个中道理,很多事都不能依靠正常人。因为正常人都有理智,而有理智的人,在不正常的情况下,全都不愿意惹麻烦。
主席最懂这个道理,他善于依靠少不更事的知青们,轻而易举地创造历史。
阿美年纪轻轻,也谙此道,令我佩服。
老彭肯定未具备悟性,他只是别无选择,遵命而行。
何银有就住在隔巷第一间,不过十几步之遥。
不过一分钟光景,何银有就从门外风风火火地一头扑了进来,没带任何雨具,一头乱发淌着雨水,手持一把旧剪刀,光脚叉淌着泥水,目光炯炯,张牙舞爪,俨如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妖怪驾到。
我本能地赶紧闪到一旁,紧盯着她异乎寻常的一举一动。
老彭却毕恭毕敬地跟在她身後跨进来,回手把门顶好。
“不用怕,赶快烧盆热水来!”说罢,她就挥舞着剪刀,一头冲进房间去了。
这房间,只不过是在小小的泥砖屋内中间,用泥砖砌了一堵人头高的墙分隔出来的。房间里面的空间,就仅够放一张床而已。
我和老彭赶紧行动起来,刷锅烧水。
可是,厨房里全是积水,柴草早已湿透,连灶洞里的灰都可以隔出水来,要烧一盆热水,此刻是谈何容易。
把老彭最珍贵的酒精和煤油倒进灶间,用打火机点燃,老半天轮番尝试,可是始终点不着火,一片散发油烟臭味的乌烟瘴气弥漫全屋,呛得我们咳嗽不断。
无能为力,我们急得团团乱转。
忽然,猛觉背后人影一闪,接着光郎一声,一阵狂风扫进厨房,把可怜巴巴的一点火苗也扑灭了。原来是何银有从房间冲出来,把门一甩头也不回就跑了,门也不关!
怎么回事?老彭心中一惊,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冲进房间。
他实在担心是不是这疯婆子对阿美干出了什么伤害举动?!
看到阿美已经平静地躺在床上,老彭才松了一口气,赶紧问是怎么回事。
“她说还要等一阵才……
正说话间,何银有已在门外叫门。我们刚刚很费力才把门关好,这疯婆子就又转回来了。
意想不到的是,门一开,疯婆子双手抱着一大捆干柴草往里就挤!我们恍然大悟,她不是跑了,而是要解我们的燃柴之急。哎呀,这疯婆子还真是我们的救世主啊!
终于,因为有了这些柴草,一大锅热水烧出来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一声啼哭,从房间传了出来,“哇、哇……”,哭声在风雨声中回响,声音显得虽然是那么的孱弱、无助,却震撼着人心。
老彭箭一般冲进房间……
这是一名知青的女儿,她毫无选择余地地,在这绝顶恶劣的环境中呱呱坠地了。
疯婆子功德圆满,手握血迹斑斑的破剪刀,趾高气扬地夺门而去了。
不谢天不谢地,阿美母女平安,全赖这位疯婆子啊!
最困难的时刻终于度过了,关键时刻,荣叔没能发挥作用,让疯婆子越俎代庖,驾驭了一切,在风雨中拯救了阿美和新的小生命。
想想这世界原来也是疯的,我和老彭在关键的时刻都要听从疯婆子摆布!
我不但为自己汗颜,更替荣叔害羞。
难关终于闯过,危机依然存在,形势依然严峻,因为风雨继续肆虐。
狂风一阵紧似一阵,我们直觉感到,这座小泥砖屋就算不被吹翻倒塌,也会被雨水溶化掉。
老彭忧心忡忡地跟我商量应对之道,小孩刚出生,万一有点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与其待在这随时会倒塌的屋子里,不如想办法立即将她们母女送回山底墟。
山底墟是公社所在地,老彭的父母就住在那里,况且那里还有卫生院。
我说,这怎么行?现在已经天黑了,风大雨大,天黑路滑,乌灯黑火的连手电筒也没有,刚刚生了小孩的女人不可以被风吹(这是我听别人说的常识),小孩更加难于保护,说什么也要熬到天亮再说吧。
于是我们只好彻夜不眠,严阵以待,抱膝待旦。
天刚刚亮,风好像有点缓了下来,但雨还是下个不停。
我们赶快把刚出生半天的小女婴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露出透气的小嘴和鼻孔,由我紧紧抱着。
阿美也是如法炮制,所有能穿的衣服都套在了身上,外面还罩上了破烂不堪的雨衣,赖以挡风雨。虽然是夏天,但台风的季节,暑气尽消,寒意侵身。
风雨交加中,我们打着赤脚,踏上了艰难的征途。
虚弱的阿美脸色苍白,无力的倚坐在车尾架上。老彭吃力地推着他的破旧自行车,义无反顾地上路了。
连日的风雨,路面早已变了样,到处是泥泞泥浆,稍不小心就会滑个四脚朝天。
我双手紧紧搂住襁褓中的小女婴,紧随在单车后,为保证小女婴的透气口不被风雨刮到,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任凭雨水把全身都淋得透湿。
从竹山村到山底墟,大约十公里的路程,平时步行去趁墟,不过两小时就到了,今天要花多久,心里却没有底。如果是平坦的路面还好,连日风雨,把小路都变成了烂泥塘,从村里一出来,马上就是一段上坡路了。上坡又下坡,一坡又一坡,没完没了、大大小小的上下坡,无数次的打滑,险象环生,似乎要耗尽了我们的体力。
这是一段我平生最小心走过的路!自己摔倒不要紧,怀抱中的小女婴,绝对经不起我的一摔,责任,高于一切,保护小女婴此刻比保护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艰难地走了很久,才来到只有一公里之遥的大塘村,那里有一段长长的下坡路,坡底是一片开阔的农田,地名叫燕子凹。
前方的小路穿过农田,要经过一条小溪。跨越小溪,要走一道小石桥。
经过强台风的扫荡,眼前的景象已是面目全非。尚未成熟的禾稻成片地倒卧在水乡泽国中,幸好的是,路面没有被淹没。
走到坡底,雨居然停了,风也静了,但见前方满天的乌云中,豁然透出了一线阳光,像一盏巨型探照灯,把我们正在走的小路照得特别亮,一道彩色缤纷的彩虹,突然出现在身旁,伸手可及。
大自然像在玩变脸一样,让我们在举步维艰、几近绝望的凄风苦雨中,感受到了身处世外桃源的美感。我们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彩虹,阿美呆滞的眼神,也难得地现出一丝喜悦的亮光。
老天爷,您究竟是在眷顾我们,还是在讽刺我们呢?我低头看了一眼一直在我怀中熟睡的小女婴,真想把她摇醒,让她看看这美好的世界。我觉得,老天怜爱的是小女婴,她在凄风苦雨中来到这个世界,太值得怜惜了,老天爷也心软了。
这时候,四下里除了我们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就只剩下不远处的哗哗水声了。
风景这边独好,我们满心以为,最难走的一段路大概已经走过了,谁知道更难走的路就横在面前。
当风雨声静下来後,传进耳鼓的是,便是由远渐近的轰隆声。走近小石桥,我们发现,那条平日只有涓涓细流的小水沟,居然成了滚滚洪流。最严重的是,路竟然断了,小石桥已被大水冲塌了。从上游急泻而下的山洪,猛烈冲击着被推倒在一旁的石头上,激起了比人头还高的水柱。
如何是好?路断了,小溪变成激流,难以逾越!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五光十色似有桥啊!
老天爷,您是不是在开玩笑?不迟不早,偏偏在我们来到断桥时,替我们在身边架起了一座虹桥!这帮得上忙吗?
老彭眉心紧锁,显然没心思欣赏美景。他曾经是军人,受过训练,第一反应就是逢山开路,逢水搭桥,不能退缩。
只见他迅速地找到一处比较平坦的地面,把单车脚架支好,招呼我近前关照着阿美,他自己就小心翼翼地顺着路基,准备前去探路。
这条小溪原本只有一条很窄小的水道,两边距离不过一米左右,平日完全可以一跃而过。阿美显得十分虚弱,一路上她只是双手紧抓车架,任凭颠簸也不发一言。现时看到湍急的水流,也不由担心老彭的安危,“我们还是返回村里去吧,这么猛的水流,怎么可能过得去。”
老彭毫不犹豫,“怕什么,我先下去探一下路。”
“你要小心啊,太危险了!”阿美还是非常担心。
还好,田基的水不过尺余深,因为有宽阔水田的缓冲,下游的水流速度变得比较缓慢。老彭摸到预想中的地段,伏下身来,一伸腿,果然触到了对面的田基,于是站起来纵身一跃,就安然跳到了对面。
探好路,老彭胸有成竹地再摸回来,走到断桥边翻了一块石头出来,搬到路旁,将阿美扶下来坐好,然后扛起单车,顺着他探好的路,很快就把单车搬过断桥另一端去了。
再回来,老彭就没那么轻松了。他的那辆单车,再重也不过三十斤左右,而身形苗条的阿美虽然不很重,但八九十斤至少有吧。
几次来回折腾,加上一路的辛苦,铁打的大汉也难支撑,本来就矮小瘦削的老彭,把阿美背起来,明显看到他双腿在打颤!
步步为营,步步惊心,最危险的一霎那,是他伸腿跨越田基的那一步。只见他纵身一跳,力不从心,脚下一滑,差一点就要摔倒,好在阿美搂得紧,老彭身手也灵活,双手一扑,抓紧了对面的田基,才得以爬上了对岸,阿美的双脚已经被水浸湿了,如果稍有差池,必定两人双双滚入水中,那就凶多吉少了!
我抱着小女婴,盯着他们的每一步,紧张得连呼吸也几乎要停止,看到他们终于脱险上了岸,才长舒了一口气。
轮到我了,老彭还说要来接应我。我觉得他已经太累,让他来反而有危险,况其我已亲眼看着他三次来回,自己也有分数了。
老彭还是不放心,让阿美扶着单车站在路旁,他下来站在田基对面守着。
我小心翼翼地摸到老彭几度跨跃过的位置。为防万一,我只用左臂把女婴环抱着,腾出右手,伸向老彭,方才奋力一跳,稳稳当当地跳到了对面。
又一难关过了!前面的路,还不知道是否再有其他意想不到的`障碍,一路上还有好几道的更阔的小溪流,更长的小石桥。如果再遇到断路断桥的情况,如何应对?
一步一打滑、一步一脚印,终归是天无绝人之路。接下来这一段,虽然同样不好走,但还算顺利,只是在 走到锦源村前面低洼的路面时,水深没膝,老彭推车花了不少力气。
到了上泽墟,所有的店铺都大门紧闭,人影稀少,台风肆虐过的墟市一片狼藉,触目惊心。
出了上泽墟,还有一半路。在支路口右拐后,我们开始放心迈步了,通向山底墟的路是通班车的大公路,沙多,不易打滑,只有七律附近那个坡特别高,对精疲力竭的我们,仍是一个坚持耐力的考验。
我们此刻都是饥寒交迫啊,大半天滴水未进,更别说吃饭了。
小女婴,在我怀抱中,安静得出奇,一路在熟睡,只是在上泽小歇片刻时,阿美让我把她解下来喂过一次奶。
老彭的父母,就住在端芬河边,紧靠端芬桥的桥头。他们在山底墟牙医诊所帮人拔牙,彭公甫医生的大名,在端芬无人不知。
终于到了!千辛万苦,终于平安到了!
老彭把车停好,转身把阿美背起来,一咬牙关,顺着漆黑而又高又陡的楼梯,一口气攀上四楼。我抱着小女婴,落在后面,因为确实太黑了,我只听到老彭登登登的脚步声,这是他的家,从小就在这里跑上跑下,闭眼也不会摔到。我是第一次上来,只觉得这里的楼梯比我在台城见惯的陡得多,而且一点光线也没有,我只能慢慢摸索着走。
我还未爬到二楼,就听到上面传来了一片惊呼声,彭医生夫妇做梦也没想到他在乡下的儿子会在大风大雨中跑回来。
一阵手忙脚乱声之后,彭医生来到楼梯口,从我怀中接过他的亲孙女,喜不自禁,得意忘形。
我看一眼摆在桌上的小闹钟,已是下午三点半了。
算起来,我们一早就出门,10公里的路,至少花了八个多小时,平均每小时只能走一公里多一点,可见这路是何等难走!
其实我们也无法准确算出所耗时间,因为竹山全村除了荣叔有一块破手表之外,就没有任何人家拥有可以看时间的钟表。
在彭医生家吃了一碗热辣辣的面条,我就独自告辞了。天黑前我要赶回去,因为断桥危险,摸黑是过不了的。
老彭不得不要留下来照顾妻女,因为他不能把她们扔给两老就走。他老爸不会做家务,况且还要去诊所开业。他老妈在家帮他带一个5岁的儿子已经很吃力,再加上坐月子的媳妇和初生婴儿,肯定顾不上来。
独自拖着疲惫的双腿冒雨回到村里,已是傍晚时分,第一时间还要去找队长,替老彭请假。
过了几天,台风警报刚解除,鲁莽的老彭就踩着他的破单车,搭载着阿美和小女婴回来了。
据说断桥虽没修好,不过因为那是交通要道,已经有人看砍了几棵松树搭成小木桥。
不知老彭有没有想过,万一桥没修好,他有能力同时背负着他的妻女两人跃过小溪吗?
老彭说,他是跟他老爸赌气回来的。赌什么气?原来是为了女婴的名字。
彭医生是有文化的人,他为小孙女想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重镇”。
彭医生对这名字的解释非常曲折,他说名字的寓意,是希望他们能够早日重新回到小镇与他们重聚,可见用心良苦啊。
可是老彭夫妇俩都不喜欢这么别扭的名字。
彭医生妥协,那就取谐音改为“仲珍”吧,她上面已有哥哥,仲代表排行第二。
老彭还是不喜欢,他想起断桥前突然出现的彩虹,还有那段如浮萍漂泊的风雨路,要给女儿起名叫“虹萍”。
父子俩争执起来,老彭向来性格叛逆,不服老子,一言不合,趁他父母亲去了诊所,就来了个不辞而别。
可怜天下父母心,彭医生第二天就连诊所都没回,两夫妇不怕路途艰难赶来竹山村,低声下气,好言相向,才得以与儿子和好如初。
“叫虹萍就叫虹萍吧……”彭医生其实很开通,他只要儿孙健康平安,别的都不计较。
从此,小虹萍就在竹山的小泥砖屋中,开始了她的最早的人生。
小姑娘特别粘我,每天都在我的怀抱中撒娇,甚至晚上还要与我同睡,亲近得连老彭也吃醋。
三年后我被招工回城,然后移民出国,之后与老彭逐渐失去了联络。
一转眼数十年就过去了!
不久前,我得到了虹萍姑娘的消息。她如今早经嫁人,想不到的是,她仍过着漂泊如浮萍的生活,随丈夫北漂打工!
老彭经历坎坷,一向又不懂得保重自己,如今不到七十已病魔缠身了。阿美为照顾丈夫,也是身心俱疲……一言难尽矣。
啊,我们那一代知青,已经纷纷走向老弱病残了。
心志苦过,筋骨劳过,体肤饿过,天却不曾降大任於斯人!
谢为人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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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1 08: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苦啊!苦尽甘来吗?我要把此文发给廖绍棠老师,请求他发表于纽约的《台山文化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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