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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知青在端芬的故事(文章索引在1楼、更新至246楼知青岁月之《风雨虹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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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1-21 00: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前言
百年校庆遇到美东校友会副会长许兆权老师,许会长概叹端中板块缺少校友发表跟文学相关的内容,奈何?文学根基深厚的“文艺青年”校友惜字如金,胸无半点墨的(像我这样的)却又无能为力。费煞思量之下想到网友【下里巴人】兄,唯有借助他的神来之笔丰富一下版块内容。 我在2008年上半年注册了同学网账号,当时端中板块就我一个人,无无聊聊转到其他版块浏览。在【流金岁月】板块,一个人的文章吸引了我的眼球,他就是【下里巴人】兄,以轻松写实的手法叙述他知青时代的甜酸苦辣,虽然没有“阳春白雪”的极雅文采,但文笔流畅、细腻、真挚!故事性强!笑中有泪、苦中带甜!吸引我最重要的是他的故事就发生在我们端芬上泽竹山村。这些故事就好像发生在我们身边。包括文章里很多熟悉的人名和地名。 每次打开同学网指定动作就是去看看【下里巴人】是否有新作出炉,已成多年习惯,就像小孩时去粮仓等讲古的长者出现一样心情。人兄曾跟我说过,他会不停地回忆不停地写,所以本帖也会在不停地更新内容(留意标题更新)。 顺便提一句新来的和少来的校友,台山同学网内容丰富多彩,除了端中板块其他板块还有很多精彩内容值得我们去浏览的。不要局限于班级板块和学校板块。 本帖转载的文章已征得【下里巴人】同意,他很乐意跟端芬的乡亲(他视端芬为他第二故乡)分享他的故事。 作者简介:同学网网名【下里巴人】,真名:谢为人(竹山村队长曾在排工黑板上写为“办人”,所以我有时称呼他“办人兄”),台城人,1970年---1976年知青下放到端芬上泽竹山村,精通绘画、音乐。80年代末移居美国,任报纸编辑、电视台摄影师及节目编辑,兼新华社旧金山分社报道员!多年前曾为端芬侨刊《汝南之花》设计过封面。 即将奔赴农村广阔天地的16岁少年【下里巴人】照片(1976年摄于人工湖边) 牢骚太盛防肠断.jpg 与连战夫妇合照(右一【下里巴人】)、近期照片。 2010414123034.jpg 下乡的竹山村(2011年摄)照片原帖 http://www.75one.net/read.php?tid=33351 【下里巴人】三十年前的画作---端芬汶秧村 文章索引: 1楼《知青生涯第一天》 2楼《知青生涯第二天 - 出勤》 3楼《牢骚太盛防肠断》 4楼《惊鸿一瞥端芬女》 5楼《眼鄙姑娘》 6楼《妇女办人种木石》 7楼《浑水摸鱼记》 8楼《晒肚佬》 9楼《本地姜不辣》 10楼《回城》 87楼《好吃的烂苹果》 95楼《七月七与八月十五》 113楼《荷塘畔的石凳》 130楼《柳暗花明》 137楼《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145楼《我的第一次人物写生》 147楼《玄潭夜宿》 160楼《“画”说当年》 163楼《回忆梁海恩师》 171楼《情牵早禾洞》 185楼《我的民兵生活》 194楼《长笔点睛记》 202楼《暗访小神仙》 211楼《涂鸦启蒙》 222楼《雅塘明月夜》 225楼《遥看瀑布挂前川》 226楼《从军梦》 233楼《火光桥头》 236楼《像章的故事》 239楼《
屙--屁—臭--
242楼《一人一猪》 244楼《一人一猪》(下) 246楼《风雨虹萍》

评分

参与人数 10威望 +55 收起 理由
mrr523 + 2 好帖,值得顶!
duanfenren + 10 作者用心,编者有心,读者开心。希望为人兄继续写下去。。。
龍的传人 + 4 转得好
犀利姐 + 3 谢谢!一定好好欣赏。
yjxc + 3 优秀文章,支持!我会追读谢谢残阳汇集上传。
老梅靓女 + 5 优秀文章,非常感人!谢谢!
月海的鱼 + 3 优秀文章,支持!
易露 + 5 优秀文章,支持!
meisjewelry + 10 优秀文章,支持!
明虹林 + 10 催人感怀的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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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1 00:26:50 | 显示全部楼层
知青生涯第一天
不像老三届的哥哥姐姐们那样幸运,享有打锣打鼓、夹道欢送的殊荣。刚满十六岁的我,在一九七零年的三月卅一日下午两点,依照镇革委会的通知,来到县前路镇委门口集中上车。一起上车的有沉默寡言的“老右派”工程师敖道容、开朗诙谐的“地主仔”四眼佬李彦旋、还有心事重重的社会青年焦仁忠,加上心如死灰的我,一共四人,挤上一辆从台山汽车站召来的没有座位的大蓬车。送行的除了一两个默默无言的家人外,还有将近开车时才来到的皱着眉心的管区主任佩贞。想起早几个月欢送前往雷州半岛生产兵团那批知青的热烈场面,我们绝对是灰溜溜地离开台城的。 大蓬车颠簸着到达距端芬公社有五公里远的上泽墟,停在路边,司机叫我们下车,迎面见到十数位农民兄弟蹲在路旁抽烟。 他们就是来接我们的贫下中农,分别来自联丰大队最大的四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派来了四位社员。刚刚报上姓名,就听到一位农民兄弟半开玩笑地骂那位单眼的老农,说他摸过老婆的某个部位后双手没洗干净。后来我才知道,当初分配名额时,大队部通知四个生产队长拈筹来决定我们的归宿,这位单眼的队长拈到了我的名字。我很明白,在我们这四位台城来的人中,我年纪最小,毫无社会经验、木纳呆滞的样子,不受欢迎也是情理中事。 我插队的村子叫竹山村,离上泽四公里,都是崎岖窄小的山路,只能骑单车,汽车是开不进来的。我所有的行李只有两只番枧箱,一只装衣服,一只装书,所以来接我的农民兄弟们都不用帮我载行李,转而去帮其他三位运家具了。 傍晚时分,我坐在队长的单车后,来到了那石榴花山下的偏远小山村。 拐到村子尽头的大粮仓,打开大门,我以为队长把我的住宿安排在这里,谁料,队长把我的两只番枧箱扔进去,然后“咣”的一声把门锁上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队长已头也不回地走了。 斜阳夕照下,我呆站在仓库门外,不知所措,围上来一群光屁股的鼻涕虫娃娃,我成了他们眼中的猴子。 转眼工夫,社员们都出勤去了,我不敢随便走动,因为鼻涕虫娃娃们把我看腻了陆续散去后,代之而来的是几只附近的看家狗,冲过来对着我这陌生人狂吠。 我赶紧缩到门框的角落处,用那件唯一留在身上的油帽作盾牌,挡在膝腿之前。 在彷徨与恐惧中,天色渐渐黑了,听到由远而近的人声了,我的绝望情绪才开始减退。有人声,虽然还是那么陌生,总比听那些畜生的狂吠好受些。 救星来了!队长的女儿阿芳,出现在我的面前。原来他的爸爸并没有忘记我,出勤回来就吩咐女儿来叫我上他家吃晚饭。 队长出去淋自留地的菜了,队长夫人喂猪去了,队长的小儿子玩去了,我规规矩矩的坐在厨房门旁,看着阿芳煮饭。天早就黑了,没有电灯,只有灶子里的火光闪动,照在阿芳的那张农村姑娘纯朴的脸上。队长的女儿,那时在我眼中,是高人一等的。 晚饭后,夜已深,队长才想到我没睡的地方,村里很多人都睡了,队长逐家去拍门,看谁家有人愿意收留我,最后,拍开了贫协组长阮举仪的门,阮举仪睡眼惺忪出来把我迎进屋,告诉我水缸在那边,洗一洗就上床吧,没说完就上床先睡了。阮举仪后来成了我的死党朋友,但那时还是陌生人。 昏暗的煤油灯下,我用水壳从水缸里舀出一壳水,随便冲洗一下双脚,吹熄灯,爬上这个陌生人的床,眼睁睁、一动不敢动,听着耳旁陌生人的鼾声直到天亮。
【下里巴人】 在 2008-9-21 1:38:22 编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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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1 00:34:47 | 显示全部楼层
[paragraph]
知青生涯第二天--出勤
平生第一次离家,一夜没睡好。 感觉得到,远在台城家中的母亲,这晚也没入睡。犹记得,两年前大哥去插队那晚,我们也全家没合眼,母亲以泪洗脸。 床尾那个没盖子的大尿桶,散发着阵阵异味,入心入肺。 暗自告诫自己,不可以觉得难闻,在贫下中农眼里,那是宝,能忍受得了,改造好世界观就算有希望! 队长的哨子声和嘶哑的叫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天亮了。 等鼾声如雷的贫协组长翻身醒来,我战战兢兢地跟着他下了床。 贫协组长举仪,老实巴交的一名单身汉,可说是我的第二位救星,他解决了我住宿的问题。 手巾牙刷还锁在大粮仓,我不知该如何洗脸。 举仪提着一个水桶,叫我跟着他,一起到水井头去。 跟在举仪身后,踏出大门,走出巷口。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停下来看我,有人对我面露微笑;有人一碰上我的目光就赶紧低下头,装出没看到的样子;还有人故意大声跟举仪打招呼,眼光却盯在我身上溜转。 村子不大,才五六个巷口,约廿多户人家。 村子尽头的墙上,有一块黑板,很多人围观,上前一看,队长手执粉笔,正在排工。 黑板上歪歪斜斜地写着:“男人驶田淋秧坎,女人种木莳。”我不认识这个“莳”字,队长看上去象没文化的样子,居然能写出这么个僻字来。 来到井边,双手掬起清凉的井水,抹了一把脸,再含一口水,手指权充牙刷,伸入口腔捣了几下,问举仪,今天我该干什么工作? 举仪哦了一声,赶快跑过去扯住队长,我也紧跟着跑过去,队长看我一眼答,“淋秧坎咯。” 举仪说:“他没桶啊。”“去借啊。” 借?向谁借! 旁边有热心肠的人对我说,那边有一对木桶,去拿来用吧。 我喜出望外,一叠连声道谢。 这是当知青的首次出勤,我一定要好好表现,给贫下中农们一个好印象! 秧田在对面山的另一边,有牛的男人赶着牛翻过山去了,举仪是有牛的,也赶着牛走了。 没有牛,负责把秧田注满水的男人,都齐集到水井边的水塘挑水。 我学着大家的样子,光着脚,跳进没膝的水塘,笨拙地盛满两桶水,咬着牙关爬上岸,好滑!幸亏没跌跤。 就在我想鼓足力气,准备快步前行的时候,突然听到近距离“哗哗”的水声! 转头一看,漏水!这对水桶因放在露天暴晒了好久,全是裂缝,水,哗哗地流,比开尽了的水龙头还要急,怎么办? 冲!没敢多想,我憋足了吃奶的全部力气,冲上斜坡,我希望在我翻过山时,桶里还有水! 超越了好几位农民兄弟后,我可以健步如飞了,肩膀上的重担也感觉轻了--此时,桶里的水,已经全漏光了! 还没到一小半的路! 我只好掉头往回走,看到赶上来的人们,有人抿嘴忍住笑,有人干脆对着我呲牙咧嘴。 满脸通红的我,极度尴尬。 再来一次?我很明白,结果将会是同样的。 四下已静无一人,求救无门,我情急生智,拔一把路边的草,塞住几处漏水最严重的地方。 再盛满两桶水,咬着牙关爬上岸,回头看,依然漏,但好多了,赶紧跑! 顾不了脚痛,顾不了肩痛,我要争一口气,冲! 跑没多远,眼见草都浮起来了,轻了,还没到山顶啊,水又漏光了!   进退维谷!说不出的绝望,颓丧!差点要把那对破桶一脚踢下山坡。 跑第一趟的人正迎面而回,看到了我的狼狈相! 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小青年开口了。 “用草补漏是不行的,要用泥。”他红着脸小声对我说。 他比我还要害羞。 他叫明活,是我的第三位救星!在我感到无助时,他为我排忧解难。 明活用路边田里的泥巴,填塞我桶里的缝隙。 几乎小半桶厚厚的泥土,沉甸甸的,我试着盛满水,好重! 看着我挑起满满的水桶,不漏了,明活依然害羞地对我笑了一下,挑起自己的水桶走了。 我心里充满了感激和羞愧。 脚痛得不行,肩膀也痛的不行,力气也用完了。我开始有点明白,什么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扎根农村一辈子”,可不是用嘴说说,来日方长啊。 挑着两桶沉重无比的泥巴和水,歇了不知几多次,我终于登上了山顶,看到了山脚下的秧田。 大家已往返了好几次,我还一次都没到达过目的地,不知大家会用什么眼光看我! 想争气,力不从心。 想哭,不是时候。 到我挣扎着来到田边时,秧田已经耘好了,那来之不易的两桶水,竟然没派上用场,在田边倒掉了!
【下里巴人】发表于: 2008-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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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1 00:44:15 | 显示全部楼层
牢骚太盛防肠断
只请了一个星期假,不走不行。 当了一个星期的农民,感觉比六年还长;回台城过了六天,却是光阴似箭,一眨眼功夫就过去了。 依依不舍,到病榻前跟妈妈告别,想起这一回去,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心里的难受一言难表。 真不愿意回到那个陌生的小山村,那块要我扎根一辈子的土地,那个将要埋没我青春岁月的万丈深坑! 想到那些陌生人,尽管他们热情好客,但总感觉跟他们貌合神离话不投机,那种别扭太令人难堪。 我跟妈说,我真不想回去了。 妈妈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我,你怎可以有这念头呢,你想想你爸爸现在的处境,因为你哥下乡的问题,已经被单位的领导,还有管区的领导,三番五次上门来指责倒流城市对抗政策,如果你不回去,爸爸又要承受多大的压力?你还是生性一点,回去好好干吧。 人生的无奈,就是每行一事,都要顾全大局,三思而行,由不得我行我素。 我只好默默地点点头,步下楼梯,低头避过邻居和旧街坊们的眼光,怀着满腹心事,默默离家而去。 “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这是伟大领袖对广大的革命青年们说的,我想对号入座并不具备资格。有了黑七类的背景,想大有作为是痴心妄想,想少惹麻烦,只能夹着被人强加的尾巴,小心做人。 我当农民了,中国大多数人都是农民,当农民并不羞耻。 农民低人一等,虽是不争的现实。我在城里,如今不也是低人一等吗?我这样安慰自己,心理渐趋平衡。 话还可以说回来,当农民,有当农民的优越,仅以短短六天的体会,我浅有感触。 民以食为天,就以吃饭为例。贫下中农家米缸里的米,颗颗晶莹剔透,比城市有身份的人也难得吃到的特级一号米还要精。他们锅中的白米饭,松软可口,我可以不用餸菜,连吞七八碗。 令人羡慕的是,他们不是偶尔吃,还可以天天吃,顿顿吃! 回到台城的第一顿饭,就已经觉得家里的饭有点难吃了。要变修,真容易,要不变修,真难! 城里人,靠政府统一定量供应粮食,年年月月日日,只有三号米,每斤一毛四分二,从没想过好不好吃。从不知饱滋味的人,能充饥的食物都香甜可口,哪会嫌不好吃? 为什么高人一等的城里人,要吃那么难吃的米?真值得疑问! 后来有人解释了,国家如今库存的粮食太多了,足够全国人民吃三十年,备战备荒为人民,要保证跟苏修美帝打几十年仗后还有吃的,所以先吃库存最久的。存太久的粮食自然有点发霉,大家都谅解。 纵是谎话,言之成理,城里人没意见。 领袖雄才伟略,政府高瞻远瞩,谁会怀疑! 但是,党和毛主席忧虑过否,这么高级的米饭,让低人一等的农村人吃,并不利于他们改造思想,更有甚者,让城里来的知青们吃上几天,思想也会变修。以后,他们再也咽不下城市人吃的带霉味的粗米饭时,该如何发落,又来一场运动? 我敢打赌,政府配给城里人吃的三号米,拿来喂养贫下中农家的猪,猪们准保不吃! 我说怪话是阿Q精神在起作用,阿Q精神可以令我振作,虽然治标不治本。 米饭再好吃又怎样,我自觉改造世界观,我不向往物质享受,我只向往读书,我只想读书,我渴望读书,从心底升起来的欲望,就是读书。尽管主席一再说读书无用。 一想到与我同龄的人,与我同班六个寒暑的同学们,如今一个个都上了中学,在学校里激扬文字指点江山,只有我,灰溜溜地辍学下乡当农民,心理就不平衡。 同龄不同命,人以阶级定,当年同窗无分彼此,如今命运可比霄壤,不可同日而语也。纵然我每天能享受香喷喷的精米饭,心中的忿忿然,依然挥之不去。 并非我无心向学,并非我成绩太差考不上,论学习成绩,我也该排在中上水平。还有值得自豪的,是美术老师曾給我描绘了一个美好的前景,他说过要保送我去广州读美术专业学校,让我看到了一片光明的未来! 话说当年,我因有涂鸦之癖,特受青睐,学校管美术的马朝彬老师对我期待极高,让我担任了学校美术组的组长,美术室的钥匙就在我手上,课后我可上那里画画。学校的墙报花边图案,多是我的手迹。 我跟马老师学到了绘制巨幅宣传画的技术窍门,我不再像此前那样,只会画八开以内尺幅的小画。 文革忽起,无知无畏,我还曾为造反者小团体所网罗,为批斗老师效过犬马之劳。 然而急转直下的命运,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正当满怀激情,投身史无前例的大革命之际,爸爸就突然成了“历史反革命”。最要好的同学—战友们,一夜之间就像避瘟神一样,把我当成了陌路人。 马老师也突然失踪了,据传也是卷入了运动的旋涡,以致黯然消失。多少年来,经多方打听,我都无从知道恩师的下落。 天下大乱,有说是形势大好,所有学校都停了课。 运动一波接一波在推进,我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爸爸所在单位的造反派,押着爸爸来抄家,在我家墙上凿了十几个洞,抄走了全部的书籍纸张,连我所有的画和颜料都全数搬走。 爸爸被扣上高帽子和大牌子,敲着铜锣游街示众,备受凌辱,我远远地跟着,不知所措; 爸爸被推上批判台,被勒令交待反革命历史,被拳打脚踢打得脸青鼻肿,我远远看着,悲愤交加。 管区的革命青年不甘落后,勒令祖母交待当年送子当兵抗日的反动历史。可怜的祖母不堪受辱,终被逼上绝路,纵身跳入雷公潭! 令全家陷入万劫不复绝境的肇因,就是因为爸爸年轻时太热血,以为匹夫有责,以为国比家重,就自动跑去当兵打日本,一去就是整整七年。到头来呢,没功劳更没苦劳,献身救国,竟是十恶不赦之罪,不但连累儿子们读不上书,还害死了自己的老母亲! 一段惨痛历史,至今提起,爸爸仍老泪纵横! 曾几何时,复课闹革命的声浪中,学校放榜,公布升学新生名单。怀着自卑的心态,我混在人堆中,偷偷去看榜。操场上人山人海,一排排的红底黑字排名,看得头昏眼花,找不到我的名字。回家后仍不甘心,到晚上没人之际,带上手电筒,溜进学校操场,从头到尾,细细查找几遍后终于证实,我已名落孙山。 最近伍哥说,可能是老师抄名字时疏忽写漏了,因为有一些家里有问题的同学,都能来上学,说当时我该到学校去查问一下。 可是,以当时的情势,我敢去吗?我有脸去吗? 那位老师,别愧疚,是您改写了我的历史,我该谢您吧,您令我的人生经历色彩斑驳,丰富了许多!您让我年纪轻轻就经得起严峻的考验! 只是那时我误以为,我的人生前景,已经注定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灰暗。幸好我没崩溃。 回到家,爸爸刚从牛栏被恩准回来过夜,听我一说,顿时呆住。哥哥在一旁低声埋怨,你为什么要当国民党不当八路军呢?爸爸无言以对,即时以手掩面,痛哭失声。 妈妈明白父亲的苦衷,喝止哥哥说,你懂什么!哥哥自知此话不当说,低头不语,父亲把我拉进怀中,一家人相拥抱头痛哭。爸爸一边哭一边说,是我害了你们啊。 妈妈后来跟我们说,抗战时的广东省,根本没多少人听说过共产党和八路军,就算你听说过也找不到。而过了很久,我才知道了,国民党并不是卖国的,抗日战争,是他们在主战场上浴血。 妈妈当然不敢说太多,因为当时我们的心目中,国民党就是反动派,爸爸过去当国民党,无论如何还是错误的。但我坚信爸爸不是坏人,爸爸一定是受蒙蔽,受蒙蔽无罪,这是大家都认同的道理。 我还一直以为我们宽容,不计较爸爸以前走过弯路,殊不知我们错了,那些打内战自诩有功的人,才应该自惭形秽!爸爸抗战七年,知道要打内战便立即退伍,说中国人不该自相残杀。他顶天立地,有功于民族,无愧于国家,何罪之有! 擦干眼泪,我向爸妈表态说,没书读,没关系,自学也能长知识。 自此,百般的磨难开始陪伴我走过了很长的岁月。 我曾起早摸黑,打着赤脚,帮人推着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禾草的手推车,从水南出发,顶着寒冬腊月的西北风,徒步送到开平的苍城; 我曾夜以继日,挥舞着十多磅重的大钢锤,在台城东门的小水塘边,敲碎过不知多少吨的花冈岩石。 就为了挣多一点点血汗钱,支撑穷困的家境,给病魔缠身的妈妈治病,我曾做过数不清种类的零散工,有的一整天只能挣几分钱。 最让我难堪的,莫过于找不到工作的时候,三天两头,厚着脸皮,站在印刷厂对面的劳动力调配站门口,哀求,等待,看脸色,遭白眼,面对态度傲慢横劣的办事人员的呵斥和讥讽,因想到负罪的爸爸,卧床的妈妈,无奈一再忍气吞声。 我的邻居们至今都记得,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家伙,他们可能不理解我内心的苦衷。 忍受失意的痛苦,于我们家里每一个人来说都已是常态。这不仅仅是穷困的折磨,穷,我们并不怕。从小,母亲就给我们诵读过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之类的古文。我当然不相信天会降什么大任,但觉得吃苦实在也没什么大不了,我们的邻居都很苦。我们比他们更不幸的是,我有一位患病的妈妈。父亲独力支撑六口之家,每月仅卅二块钱的工资,除了吃饭,还要给妈妈看病,非常不容易。 我从十岁开始,就已经一边上学,一边去做零散工作以帮补家用。记得,曾经到通济桥对面的柴场去绑过柴;曾经到果菜加工场去剥蒜头刨萝卜;曾经到屠宰场去拔鸭毛…… 说实在话,受苦受累算什么,我们难熬的不是经济上的穷苦和身体上的劳累,而是政治上的无端迫害,那是最难以忍受的身心折磨。 当知青之前,我已经饱历风霜,做农民又岂会怕苦,唯一没经历过的是离家而已。自己的家,虽然家徒四壁,有亲情在,不寂寞,有温暖。 可我十六岁了,应该算长大了。男儿当自强,好男儿志在四方。反正不怕吃苦,还怕什么,离家就离家!语录有说了,“国人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 离家百步,我想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我暗暗下了决心,从此振作起来,就权当是天将降大任吧。 收拾好心情,我没立即到车站去,而是顺先锋路(环西路)绕到人工湖秀丽塔旁边,换上笑容。看湖边垂柳,分外轻盈,我似壮士出征前,望一眼风景这边独好,然后义无反顾,奔向那个天地不甚广阔的小山村。 常驻湖边摆摊的摄影师过来兜生意,我欣然站定,并执意用我自己设计的甫士,让他为我拍下了一张我至今犹视为经典的、意气风发的照片。 写于2012年11月8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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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一瞥端芬女
在上泽支路口下了车,该怎样步行回竹山村,我心里没底。 记得上星期离开竹山时,举仪兄用单车送我去上泽支路口坐汽车,临走一再叮嘱我,回来时记得在支路口下车,然后向西步行一公里,向右进入上泽墟。当看到西泽大队部的办公室后,切记马上向左拐进去,那条向西的小路一直通到竹山,约四公里就到了。不过要注意,在半路上,还有一个分叉,千万别走左边,那是通向塘底的路。 塘底?很熟悉的地名。原来就在附近。 很庆幸,西泽大队部旁向左拐的路我走对了。急匆匆赶路,日头已倾西,晒得我一路眯着眼。 出了上泽墟,走到数百米外斜坡路的一座小石桥前,逆光下,迎面见一位女孩,正骑着单车用力蹬上桥顶。 路很窄,我闪在一边让路,无意间,抬眼一看,近距离四目相遇,那女孩微露害羞,对我嫣然一笑。 只是一瞬间,单车上的倩影随坡而下,向上泽方向飞驰而去。 惊鸿一瞥,我怦然心动! 一张瓜子脸上,镶嵌着秀气的一对大眼睛,鼻梁高端,唇红齿白,秀发飘逸。瘦削的身型,穿一件浅黄涤凉衬衣,衬一条草绿色军裤子,配搭不俗。阳光下,少女青春的妙曼身姿,那色彩、那画面,散发出来的魅力,引人屏息。 我浑然暂忘了赶路的疲劳。 那半秒钟的画面,就定格在眼前。 不敢相信,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方,竟然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 这位漂亮的姑娘,是这附近村子的吗? 她究竟是哪个村子的,我无从知晓,这里距离竹山村还有三公里,这一路上,远远近近疏疏落落的,散布着不少我叫不出名字的村子。 她若是竹山村的女孩就好了,我极其无聊地、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 其实我很肯定,她不是竹山村的。我已经在竹山村一连住了几天,村里根本就没有与她同龄的女孩子。 她的年纪应该与我相仿。说来就有点奇怪,竹山村里老老少少人口逾百,但与我同龄的人极少,男孩子,我只见到一位,女的呢,不是已婚的妇女,就是乳臭未干的小女生。这村子的人口结构,给我一个青黄不接的感觉。 “端芬女、塘底水。”以前邻居老林伯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有印像。据老林伯说,端芬的水土比其他公社好,塘底水,更是特别清甜,在当地出生长大的女孩子,大都皮肤细腻,面容姣好,特别与众不同。 不过,以我短短几天在端芬务农的见识,仍难以证实老林伯的说法。 刚刚的邂逅,已惊艳了端芬女的魅力,顿悟了老林伯所言非虚。 端芬女既美貌非凡,那塘底水,也必有其与众不同之处。 前面还有两公里,向左的叉路就是通向塘底之路,我想,那位漂亮女孩,必定是来自诞生美丽传说的塘底无疑。 其时年方十六岁的我,对情事知之尚浅,情窦迟开,对异性的向往,还处在朦朦胧胧的阶段。 青葱少年,被推到一个陌生乏味的环境,偶遇一位漂亮的同龄女孩,感觉舒心进而想入非非,应该属于正常的自然反应。况且作为一个酷爱美术的小青年,对美的感受,与生俱来,比常人深刻和敏感。 虽然这只是一个偶遇,我也上了心。 其实,偶然邂逅一位漂亮的女孩,不能说是缘分,擦身而过,除了留下点美的回忆,就同时留下一点遗憾。上天就是经常这样捉弄人,让美丽的事物在你眼前稍纵即逝,让您追不回,留不住。要知道,广阔天地,人海茫茫,一面之缘后,就是后会无期。 夕阳正在西下,刺目的光辉在前面,即将来临的黄昏与黑夜也在前面。这是通向竹山村的路,我不能回头走的路。 端芬女再漂亮,塘底水再清澈,我也不能走通向塘底的叉路,对我而言,那是歧途,我不能误入歧途,我的归宿在竹山,我只有向着竹山方向一意孤行,义无反顾,把身影抛到身后,把无缘再见的漂亮女孩抛在脑后。 转眼已到分叉路,我深情地望向左面,那通向塘底的方向,“端芬女、塘底水。”我断定,那位刚刚邂逅的漂亮女孩,就来自那个方向。 我神往那条路,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消失在小山丘背后。数里之遥,就是塘底。那边,除了有一个古老的寻皇传说,还新增了一个我刚刚做的白日梦。 “叮呤呤”,一阵悦耳的单车铃声从身后传来,我闪到路旁,没回头,踏着路边的野草,我继续前行,听着单车在忐忑不平的小路上跳跃的声音,越来越近,即将与我擦身而过。 声音嘎然而止,骑车人突然就在我面前跳下车,一个身影,伫在我身边。 我抬头一看,大吃一惊,是她,是那位塘底漂亮女孩! 怎么会是她!这里四下无人,她怎么在我跟前跳下车!她认识我吗?不,我对她的全部印像,只有刚才那惊鸿一瞥! 一切来得太突然,我呆在那里。 “你是去竹山吗?”她双手扶车,怯生生地问我。 我点点头,还是回不过神来。太神奇了,刚刚南辕北辙擦肩而过的两个陌生人,这么快就重遇,而且是面对面!我张口结舌,支支吾吾,不知所措。 “你要坐我的车吗?”她也是满脸通红,她也在害羞,但她比我大胆些。 近距离看她,越发令我心跳加速。 “我好像不认识你啊。” 我终于开口,答非所问。 光天化日,她也认错人!不知道是她的视力不太好,还是她真的曾认识过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 “你是为人吗?”竟然说出了我的名字,看来她还真认识我呢,太不可思议了。 “你是……”我想问她是谁,怎么会认识我,但我太惊慌了,语无伦次。 “我也是回竹山呀。”漂亮女孩咧嘴笑笑,露出一排整齐漂亮的牙齿,她也是答非所问。 “你不是走那边的吗?”我指了指塘底方向。我刚才认定她是塘底来的。 漂亮姑娘望一眼我指的方向,笑起来,“走那边干什么呀?” “你怎么知道我去竹山?”我问她。 “村里人说来了一位知青,我刚才在路上见到你在走路,就猜到准是你了。” 其实这条路是唯一的路,已到山穷水尽处,小路,不通罗马,只通竹山。 我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怀着兴奋加感激的心情,坐上了她车后的尾架。 巧,哪有这么巧!漂亮的女孩,几十分钟前我的突发奇想,竟然变成现实!她是竹山人! 我像在梦中,在一个难以令人相信的成真梦中! “我来那么多天怎么没见过您呢?”我大着胆子问。 “我在成务学校读书,到礼拜六才回家。” 哦,我明白了,为什么村里见不到与我同龄的人,原来他们都出去读书了。 我的自卑感再次袭上心头。这年头,不论城市还是农村,我这个年龄的人,大都在读书,我是例外。 一公里多的路程虽然短,坐在她身后,我感到紧张刺激,但绝无非分之想,为避嫌,我还尽量将身体仰后,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但她身上淡淡的汗香,却被我悄悄吸入了肺腑。 第一次与漂亮女孩近距离接触,并无暧昧,更无邪念。漂亮女孩,比我更纯洁无邪。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我感悟,这边远偏僻的小山村,远离尘嚣,却出美女,应是人杰地灵之处。 竹山村的形象,在我的心目中,开始变得美好。 写于2012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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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1 00:59:41 | 显示全部楼层
眼鄙姑娘
小学时代某一天,弟弟在离家不远公路边的水沟里,捉了一条小鱼回家,把它养在一个旧墨水瓶里,每天喂一粒饭。从此我知道了这种鱼的名字叫“眼鄙”,“眼鄙”?听起来有点怪,这恐怕只是台山口音的误读,真实的名字是什么,至今都不知道,大概原名叫“顽皮”或“眼皮”也说不定吧。
据说这种小鱼是长不大的,长到最大时,也不过手指般长,但虽如此,“眼鄙”的生命力,却比其他种类的鱼要强得多,因为它纵使离开水半天,还能存活。而令我对“眼鄙”情有独钟的原因是,它身上的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能闪烁出七彩缤纷的虹彩色,十分好看。那时候,对我们这班养不起金鱼的穷家小孩来说,这“眼鄙”算得上是心爱的宠物。
到了知青年代,童心仍未泯。一次在水深火热的水田里,我捉到了一条颇大的“眼鄙”,收工的时候,高高兴兴地就把它带回家,洗干净一个刚用完的空墨水瓶,注满清水,把“眼鄙”放进去,搁在窗台上养了起来。 晚上睡不着,双眼就呆呆地盯着窗台上的墨水瓶出神,只见里面静静的小鱼,那点点的鳞光,在月色中闪动。万籁俱寂、百无聊赖的的心神恍惚中,脑海突然翻出了以前读过的一个神话故事《田螺姑娘》。 故事主人公,是一位勤劳又善良,而且很穷的单身汉,他某天在田里摸到一只大田螺,拿回家养在水缸里。这穷小子白天出去干活时,这田螺就化身成一个美丽的姑娘,帮他做好饭,把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然后,依然变回田螺,躲回水缸里。后来的一天,穷小子想弄清真相,就假装出去干活,躲在门后,等田螺姑娘出来时,一把将她抓住了,之后他们就成了亲,从此过着美好的生活。 小时候,像《田螺姑娘》一样情节相同、或大同小异的故事书读过很多,比如《蚌姑娘》啦,还有?一时都记不起来了,反正很多。 一个个浪漫的故事,当年还未谙情事的我原是似懂非懂,想不到这么多年后,朦朦胧胧地好像懂了。 这条小“眼鄙”会不会也变成一个美丽的“眼鄙姑娘”呢? 我开始痴痴地眼睁睁地作起美梦来。要是每天收工回来,有一位“眼鄙姑娘”为我烧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让我饱餐一顿之后,舒舒服服地休息,多惬意啊。对于是否还可以进一步与“眼鄙姑娘”成亲,老实说那时还未有继续发挥想象力。有一顿饭供我享用,便于愿足矣。要知道出勤好累啊,回来还要张罗一顿饭,这样无休止的生活日复一日,苦啊!
第二天我就开始讨好“眼鄙姑娘”了,每天喂她一粒大米饭,希望能以我的真诚相对,有一天能感动了她 。 整个月过去了,“眼鄙姑娘”无动于衷,没有出来。 真有点泄气,她,就宁肯每天躲在仅可容身、连转个弯都不行的小墨水瓶里,也不愿化身出来帮我烧饭。不过细想也难怪,因为,我仅仅是一个单身穷小子而已,说善良虽也勉强凑合过得去,但离勤劳的标准,实在差太远了,人家贫下中农兄弟们,成年累月地春种秋收,哪一位不比我勤劳,有谁叫苦了?况且这村里的单身穷小子一抓一大把,“眼鄙姑娘”要出来找对象,也轮不到我呀。 不过我也怀着侥幸的心理,世事并无绝对吧,俗话说“懒人有懒福”,毕竟每天伺候她的人是我啊。 终于有一天,我收工回来,发现了一点异样。我晾在屋外的衣服被收了回来,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上了,还有那本来空空的灶台边,此刻竟堆满了柴草。真是奇迹出现了! 我的第一反应,马上就想到了“眼鄙姑娘”。 我喜出望外,猛扑到窗台前,令我颇失望的是,眼前的“眼鄙姑娘”,依然静静的躲在墨水瓶里,在我惊喜的眼神中,保持沉默,不动声色。 “刚才下雨了,我帮你收了衣服。”声音很小,依然吓了我一大跳,声音,并不是从墨水瓶中传出。我猛回头,一位有点羞涩的女子倚在门旁,她,不是“眼鄙姑娘”,而是村里的女中学生阿英。 原来,衣服是她帮我收的,柴草也是她看到我的灶台空了,从家里搂了一把送过来的。 真是一位好心而细心的姑娘。而我还在痴想着,可能她并不是阿英,而是 “眼鄙姑娘”的化身。
阿英寄宿在公社的中学,周末才回来,所以很少见到她,跟她也不熟。不过,在之后的日子里,我跟她慢慢熟了。 阿英是长女,她家就在我的住处后面。周末的黄昏,总能看到她挑着一对水桶去水井挑水,接连在我门前来回走几趟。开始时,我不敢正眼看她,迎面碰上也会低头走过,不过凭眼角的余光,我能感觉到她也红着脸。 阿英放暑假了,回到生产队来,参加双夏农忙劳动,那段日子我每天都能见到她,每晚也几乎能见到她。全村的男女青年一起出勤时,大家有说有笑的,拘束感很快就消失了。 天黑之后,阿英会悄悄来找我借书,或是问功课之类的,我想这些都是借口吧,情窦初开的年轻人们,大都是这样开始他们的爱情探索的。当然,来我这里的,也不只她一个人,我的住处,早已成了村里年轻人晚上消遣的场所,经常是男男女女的坐满了,好不热闹。只不过,数阿英来得最勤,呆得最久。慢慢地,村里开始有了点闲言碎语,说她跟我“好”了。 阿英也许算是我的初恋,也许不算,但我知道,她会把我当成她的初恋的。 那晚,阿英是最后一次来“还书”,我发现她的双眼红而且肿,不像往常一样坐下来聊天,而是低垂双眼良久,欲言又止,然后咬着嘴唇,轻轻放下书,转身匆匆离开了。我在狐疑中翻开书页,发现里面夹有一张纸,上面写着:挚友,我是想跟你的,可是父母不准,说跟你没前途……希望你多保重!再见!英。 看完,我呆了很久,有点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原来她心里有想“跟”我。 不是我无情,也不是我对阿英没感觉,可以肯定,我对阿英有好感,但是我不能。我还真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呢。
我那时还不到十八岁,一个外来的上山下乡知青,连家徒四壁也说不上的一个名副其实的穷光蛋,连自己也养不起呢。她又不是真的“眼鄙姑娘”,会作无米之炊。 而且,我是什么身份啊?不久前,一位口无遮拦的贫下中农,就因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当面奚落我说,“你是什么东西,你只不过是来改造的……”把我与“地富反坏”归为一类。还有更离谱的,有人断言我这辈子绝对娶不到老婆,唉!令我多自卑啊。 她的父母说得对啊,她“跟”我有什么前途! 其实,她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平时对我是多方关照的,可是若叫她们的女儿“跟”了我这个潦倒透顶的倒霉蛋,他们确实难以接受,我怎会不理解他们的苦衷。 尽管是青春萌动的年岁,可我与阿英的这段“情”,就像是被冻僵在严寒中的种子,发不出芽来。 也许是双夏农忙太辛苦了吧,阿英瘦了一大圈。我确实是铁石心肠的人,我什么也没表示,什么也没做,只有隐隐约约的心疼,没人知晓。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窗台上的“眼鄙姑娘”也瘦了一大圈,小小的身体已经瘦得不成鱼形了。我才想起来,我好久没有喂他米饭,连看她一眼也忘了。 “眼鄙姑娘”跟了我这么久,我竟令她瘦成这样,我内心突然生出了一丝愧意和悔意。 我小彻小悟了,我凭什么要把“眼鄙姑娘”困在这里呢?我是掌握不了自己命运的人,“跟”我,除了被困和消瘦,能有什么好! 我把小墨水瓶拿起来,径直出门,来到村口的小水塘边,有点不舍地看了“眼鄙姑娘”最后一眼。 只见“眼鄙姑娘”也用她因消瘦而变的特别大的眼鄙视地瞪着我。我无言,随着我手上倾斜的墨水瓶,“眼鄙姑娘”翻身跃入小池塘中,头也不回地游向了深处,转眼就无影无踪了。我呆呆地站在池塘边,呆呆地凝视着“眼鄙姑娘”消失的位置,刚刚那双带着怨恨的大眼睛,令我长久地惘然若失,不能释怀。
【下里巴人】发表于: 2010-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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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1 01:05:48 | 显示全部楼层
妇女办人种木石
三月,秧苗还没长出来,所以还没到插秧的时候。其时,正有春雨绵绵,滋润着山地,令土质松软。这是农家种花生、木薯和甘蔗的好时节。 春耕大忙未到,所以此时的农活,相对轻松。 一早起来,队长在村头的黑板上排工。队长的字写得很难看,歪歪斜斜的只有两行字: 男人使田; 妇女办人种木石。 虽然勉强辨得出字迹,但仍看得我满头雾水。好在第一行我明白,我是男人,就关心男人的工种好了,先别管她们妇女办什么人种什么木石吧。 我问队长,我做什么好呢? 队长很是和蔼可亲,扭过头来笑口吟吟地对我说:“我都写在这里啦,你台城来的都不识字吗?” 我尴尬地笑笑,心想,我识字也要你把字写得端正一点才行啊。男人使田,不就是犁田吗?可我哪会啊,再说就算我会,又从哪变头牛出来让我“使”啊! 不知城里人是不是都这样口是心非,反正我就是这样了,心里想得理直气壮头头是道,来到嘴边就变得温良恭谦让了。我低声下气地说,我不会“使”田啊。 “你当然不会使田了,” 队长还是笑,抬手指着第二行“办人”二字,轻轻笃了两下,“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吗?” 我顿时傻眼了,这“办人”原来就是我的名字?一旁,有社员在捂嘴偷笑。 哈哈,办人?要在城里,你把伟大领袖“为人民服务”的语录写成“办人民服务”,我看你就不会笑得那么烂漫了,那里的革命群众非把你揪出来斗个死去活来不可。 这里的贫下中农政治觉悟不高啊,想到这一点,我心里有点窃喜。因为我父亲已被戴上“历史反革命”的帽子,我份属黑七类的子女,这是我最不愿意让人知道的身世背景。如今来到新的地方,能瞒住他们最好,我多么希望能重新开始,让他们觉得我是属于他们阵营的阶级兄弟啊。 队长已经在优待照顾我了,让我跟妇女一起干活,绝没有一点歧视的成分。 在乡下,妇女的工种,总比男人的轻松,而且技术要求也不高。可我一个大男人,怎好跟着妇女混?不过也没办法,我从城里初来乍到的,哪懂得犁田耙田之类的技术。而且一没有牛,二没犁,更别说农业技术了,就算见到一头顶两支弯角的庞然大物走近身边,都还有点惊慌失措呢。除了跟妇女出勤,我还能做什么,眼下惟有一切行动听指挥,好好改造世界观啦。 “那这‘种木石’是干什么的呀?”我壮着胆子,不耻上问。 队长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贫下中农们也哈哈大笑,我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 “你连种蔗两个字这么浅都不识啊?” 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三个字,是两个字!那“木”与“石”应该合为一字,我竟然这般愚钝,没看出来。令我顿生敬意的是,这队长,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尽管此柘非彼蔗,字也写得我不甚愿意恭维,但会写“柘”这个僻字,我还是对他刮目相看了,队长没准是真人不露相啊。 男人们纷纷扛着犁耙,牵着牛率先出发了,我这个被称作“办人”的,听从着队长老婆的指挥,到生产队的大粮仓,领出两半箩已砍成七八寸长的蔗种,用扁担挑着,摇摇晃晃地夹在妇女的队伍中,开始了知青生涯第二天的出勤。 牵牛率先出发的男人们,已经把部分山岗地犁好并分成一垄垄的,妇女们则用锄头在垄顶轻轻勾出一行浅沟,在沟上施放一些肥料后,就把一截截蔗种犬牙交错地排放进去,最后用锄头把垄底的碎泥勾上来,把蔗种覆盖好。 村里的妇女,有二三十号人,她们一边干活,一边大声喧哗。我跟她们不熟,只是低着头,跟在队长的老婆后面,亦步亦趋,一言不发。 男人,在女人堆里工作,有人会说艳福不浅,有人会说求之不得,也许这说法有道理,但应不尽然,像我此时就不是。村里与我同龄的女孩子都读书去了,身边这些女人们,都是结了婚的老女人,没丝毫吸引力可言。 尴尬的事情还在后头。 人有三急吧?春寒乍暖的,很容易急。不一会,我就觉得有点难忍了,于是偷偷问队长的老婆,厠所在哪里?队长的老婆可不管我的感受,拉大嗓门说,找厠所啊?哪里都可以呀。 哪里都可以?如果大家都是男人,当然没所谓。可现在到处都是女人,就地解决,纵使你们不避忌,我也尿不出来吧。 我四面张望,并没有特别隐蔽的地方,于是我决定走远一点,找个没人能看到的地方。 转过山坡,就是村子了,可我没想到,跑回村里,从村头跑到村尾,居然一个公厠也没找到!真奇了。我原想跑回我寄住的举仪家去的,一想也不妥,没人在家,贸然进去会惹嫌疑。况且,想到家家户户都有凶神恶煞般的看门狗,我就不寒而栗了。犹豫了片刻,我想起了离村子数百米外的大队部。大队部我还没去过,但远远就见有一间貌似厠所的小白屋,想必那就是厠所。 我没猜错,那就是厠所,还是一个比较清洁的厠所。大队部就在厠所前面的坡顶,旁边是几间教室,听到老师讲课的声音。 又是一段不近的距离,跑得我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解决了三急,赶紧跑回出勤的地方,刚才热闹的山岗,居然空无一人,哈,都收工走了。 与我三同的举仪兄,晚上诚恳地批评了我。 长达六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努力改造世界观的艰苦历程,就从这样的小事开始了。 我出勤找厠所的故事,之后变成了村民们一再传说的笑话,传了很多年了,到今天也该算是美谈了吧。
【下里巴人】发表于: 2012-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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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1 01:10:52 | 显示全部楼层
浑水摸鱼记
中午出勤刚回来,老彭就来找我:“你想不想改善生活?” 这老彭是比我迟来半年的知青,此人曾在部队文工团干过,鬼马非常,说话阴阳怪气,时常令人捧腹。 我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用意,便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说下文。 “你刚才在路上有没有看到村口的田边有一氹水?” 我点点头。 “我们去把它戽干,摸点泥鳅鱼虾回来,晚饭就可以增加营养了。”原来老彭是要游说我跟他一起去摸鱼。 “我不会摸鱼呀。”我有自知之明,不敢答应他。 确实,我这人很笨,就算有人把水戽干了,我也没本事从稀里糊涂的泥巴中把鱼捉住。 “我会呀,你只管帮忙戽水就是了,快,拿你的水桶来!” “好吧”。想想离下一节出勤还有很长时间,就答应了他。 我们顾不上休息,只希望下午那顿饭能赶得上回来加菜。老彭随即到隔壁向老乡借了一个戽斗,我们一起兴冲冲来到小水氹旁。 小水氹不远,就在村外一块地势偏高的水田角落处,方圆不过一丈,看上去,像是雨后积水,我很怀疑这里怎么可能有鱼。也许是自己不懂吧,老彭说有,说不准可能会有呢。 我们脱下裤子,仅穿着短裤叉,跳下去,水竟齐腰深。 “哇,这么多水,要戽到什么时候才戽得干?” 还未开始我就有点气馁了。 “快戽吧,如果到出勤时还没戽完,那就前功尽弃了。”的确,我们可以不吃晚饭,但是不可以误了出勤。 看太阳,还未到下山的时候,我们憋足了力气,埋头戽起水来。 也不知道戽了多久,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那一氹水似乎还没有少过。 不知何时,来了一群光屁股小孩,在我们身后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你们怎么这样X头呀?把水放掉不就行了吗?”一个没穿裤子的小家伙,满口粗言,却一言惊醒了梦中人。 对!我们怎会那么蠢?蠢得连没穿裤子的小孩也不如!只要把田基弄开一个缺口,不就可以把水放掉了吗,我们连这么简单的事情也没想到,竟白白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和力气! 我们赶快扔掉戽斗和水桶,想方设法把田基弄开了一个缺口。水声哗哗,不一会就流到旁边低处的田间去了,脚下就剩下齐膝深的泥巴。 深灰色的泥巴在冒着泡,像煮透了的糖糊,我们四下扫视,没有鱼,连一只小虾的踪迹都没有见到。 老彭不甘心,双手伸到泥泞中到处乱摸,还是一无所获!我们非常失望。 走吧,看太阳估计快到出勤时间了,我们还没烧晚饭呢,看来今晚要饿着肚子出勤了。 “你们在干什么?”正要爬上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吼。 生产队的排灌员老廉叔,正手握锄头,居高临下,怒目相向。一看老廉叔的脸色,我就知道闯祸了。 “戽水捉鱼咯。”老彭边用手臂揩额上的汗水,边抬头回答。 “捉鱼?这里是捉鱼的地方吗?你们知道这些水我用了几多心机,花了多长时间才蓄起来的吗?你们存心搞破坏是不是?” 居高临下的老廉叔脸色铁青,一副要把我们吃掉的样子。 听到这句,我脑袋嗡的一声,坏了!用到“破坏”二字,上纲上线,罪名大了!要知道一旦被扣上“破坏”的大帽子,破坏农业学大寨,就算是“现行反革命”了!斗争会上被人推来推去拳打脚踢的场面,立时浮现在眼前。 老彭却依然弯着腰,不慌不忙,仰头嘻皮笑脸地说:“老廉叔啊,鱼捉不到了,我看这两个鸟蛋,摸回去加餸也不错啊。”然后伸出一双泥手,顺着老廉叔的裤裆就摸上去。 老廉叔站在田基上,胯下是一袭宽大的破旧唐装打狗裤,估计裤裆内没有内裤吧,私处被老彭一目了然。 老廉叔还没反应过来,忽见老彭伸手来抓裤裆,赶忙向后一缩。周围的小朋友见状,一齐抚掌嘻哈大笑起来。 老廉叔也忍不住笑了,“你这死契弟,胆敢捉弄老子!”他早已领教过老彭的不羁性格。老彭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不久前的一次,工作队长把他推到斗争会上批判,谁知他一开口就是妙语如珠,台下的革命群众一个个笑翻在地,连主持者及一众干部在台上也忍俊不禁,最后斗争会开不成,把工作队长气得七窍生烟,可就是拿他没办法。 那些老实巴交的乡亲们,其实都很喜欢老彭,因为在沉闷而辛苦的田间劳动中,他总给大家带来笑声。 老廉叔的火气一下子就消了,再没骂我们,只见他走过来,用手中的锄头把我们扒掉的田基重新塞好。然后抛下一句,“够钟出勤了,还不快走?”扛起锄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老廉叔的态度,便知道他是不会去“揭发”我们了。这年头,不怕苦,不怕累,最怕的是被 “揭发”。 老廉叔阶级斗争观念薄弱,觉悟不高,放了我们一马。 虽然一无所获,但能避过“破坏农业学大寨”的罪名,也算是万幸了。我松了一口气,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爬了上来。 “扑通扑通”,我们刚一转脸,七八个没穿裤子的小家伙就争先恐后跳进了泥泞中。莫名其妙,脏得一塌糊涂的泥浆不知有什么好玩。 我们无精打彩地回到村里,来到水井边清洗满身的污泥。 忽然,一阵欢呼雀跃声传了过来,抬眼一看,是那七八个小家伙,兴高采烈地跑回来了。但见他们每人手中,有捧着的,有握着的,还有用草串起来的,全都是活生生的泥鳅、黄蟮和小鱼虾! 原来那小水氹真有鱼! 气死了,付出劳动的是我们,改善生活的是他们! 事实再次证明,我们蠢得连没穿裤子的小孩也不如! 我转眼狠狠瞪着老彭,不用说话,意思很明显是在质问,你不是说你会摸鱼吗? 能言善辩的老彭,此时也目瞪口呆。
【下里巴人】在 2010-6-28 8:30:31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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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1 01: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晒肚佬
我的第二故乡,我曾经为之付出六载青春的地方,有一个很清雅的名字,叫竹山村。这竹山村就座落在著名侨乡广东省台山县端芬公社(镇)的东北角、巍峨的石榴花山脚下。 竹山村,全村廿多户人家百余人口,都姓阮,除我之外。据他们自己说,解放前,这里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有不少人家的男人偶尔会结伙出去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有位老乡,解放前夕就曾经因为打劫,被国民党政府捉去判了死刑,但未及行刑就碰上解放军进城开监放人,避过了死劫。那时共产党的游击队也经常在这里出没,村中有人说曾经与“老质”(余质夫)有交往,有人还说帮他送过信什么的,要邀功的话,他们也可以算是老革命地下交通员了。有人说这里既是土匪窝,又是革命老区,看来没错。 当地人有一句顺口溜:“茶芭竹山晒肚佬”。初听起来很好笑,也不知何解。 茶芭与竹山,同属联丰大队管辖,是该大队最大的两条自然村,两村仅一小山丘相隔。“茶芭竹山”四字,也可以说是这一带村落的代名词。 其实与这两村成鼎足之势的,还有一条稍小的龙塘村。该村虽然偏小,但却不可小看了,这村里出过一位巨星—广东音乐曲艺界的前辈、二胡演奏家刘天一。在这地灵人杰的小村里,不少人都拉得一手好二胡。而该村令人羡慕的地方并不止于此,它还是全大队“整工”最高的生产队呢。 为什么叫“晒肚佬”呢?原来是--- 地处边远的山区,乡人要出去趁墟赶集,最近的交通是东面的上泽墟。乡人们需向东步行四、五公里崎岖不平的曲折山路到上泽墟去,他们通常是一早就要出发,其时太阳正好迎面晒着肚子;而到下午散墟时,太阳已经西落,回途迎面正好又晒着肚子。 “晒肚佬”的说法也算贴切,不管原先是出于自嘲还是由别人取笑而起,他们都没介意是褒是贬,常常喜欢把“晒肚佬”挂在嘴边。 从一九七零年三月卅一日开始,当地又多了一个台城来的“晒肚佬”,那就是我。 听说在我成为“晒肚佬”的年代,那里的交通已算略有改善,弯曲崎岖的小路已经扩阔了,只是还未扩阔到能走汽车的宽度。方便了一些有自行车的人家,他们出入虽然仍要迎着太阳走,但已大大缩短了晒肚子的时间。 我是一穷二白的一名小知青,没钱买自行车,自然要与那部份像我一样没车的乡人共命运,义不容辞地继承着“晒肚佬”的传统。 很多人都不知道,乡人骑车术的高超,是城市人所无法比拟的。虽然城市人的车术也令人咋舌,能够在密集的车流中高速前进,但城市人骑车走的路都是平坦的,乡人却善于在山间羊肠小道上、田基曲径上行止自如。他们骑车出门,胆大包天,在狭窄的山间小路上,他们胆敢满载货物或一家大小出行。时不时,才听得远处叮呤声一阵清脆,一辆满载的自行车就已经从斜坡上飞驰而下,闪电般向路人冲过来,“嗖”一声从你身边擦身而过,直让正迎着太阳走的“晒肚佬”余孽们,满头热气顿时化作一身冷汗。 都说上山下乡是到广阔天地去,去了,才发现这条小山村的天地并不那么广阔,开门就见山,爬上这山见那山,视野一点都不阔,山上山下都是田,除了那条朝东的小路通向外面的世界,便只剩下一条条通向田间的田基、一条条通向山间的曲径了。 然而这些小路,也不是无路可通,如果你愿意翻山越岭,也可以条条小路通罗马。但如想要骑车走,那就一点也潇洒不了,车技再高超也不行,分分钟,车骑人的时候多过人骑车的时候。遇上太陡或太崎岖的山路,还有太狭窄或太泥泞的田基,你必须用肩膀把车子扛起来走。 至于向北走的小路,可以经过一条只有数户人家的三合村,再经过一个叫“世界农场”的地方,沿着兜兜转转的小路,通往三合公社的新安墟; 村子的北面,是我眺望最多的方向,因为台城在那边,晚上想家了,就向北面望。“抬头望见北斗星”,北斗星空下有我的家和我的家人。但是望归望,回台城时却从不能往这小路走,因为,回台城是要先向东步行到上泽支路,再在那里等候每天仅有几班路过的公共汽车。 从上泽支路口往台城,一程的汽车票价要花五角八分钱,来回就是一元一角六。以我下乡第一年九分钱一个整工计算,那是半个月出勤的代价。买盐都没钱,这钱不是经常花得起的。再说向生产队长请假,也不容易得到批准。记得一次找不到队长请假,跟着另一位知青老彭擅自趁了一趟墟,当晚就被大队书记召开社员大会,对我们展开了批判。书记说,你们下乡不是来玩的,是来接受再教育的,也就是来改造的。我到那时才醒悟,原来我们知青的待遇,跟地富反坏右没什么分别。 竹山村南面,翻过石榴坑,最近的村子当属塘底大队的网地村和水竹村,我小学年代的黄荣伙老师就是这里人。继续走的话,就到了著名的山清水秀的塘底村。可听过“端芬女、塘底水”的歌谣,那塘底水指的就是在那里缓缓流过的清澈河水!家喻户晓的寻皇故事就发源在这里。 东南西北几个方向,除了向东“晒肚子”的正路,我走得最多的就是这向南的方向。刚来插队没几天,我就被派往大隆洞修筑端深(端芬至深井)备战公路的公路桥。工地所在地,就在大隆洞地区一个地名叫下水的地方。从竹山村到那里,若走大路需绕道上泽、山底和大同市,绕石榴花山转一大半个圈子,起码要走十几公里。我抄捷径,大概只需走六七公里的山路。我是没车阶级,唯有选择走捷径。这条路我徒步往返过很多次了,还都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个人,竟有当地人骗我说这里时常有老虎出没。 向西呢,约四五公里外,还有同属联丰大队管辖的只有几户人家的湴朗村。再走就是山峦连绵的联安,再走,已是属于开平地界的赤水东山了。西面我只去过一次,但没踏出联丰大队所辖的地界。那次是奉治保主任之命,到湴朗村去将一名四类分子押送来大队开斗争会。治保主任借了他的单车让我骑,行前声明不能用车子搭载四类分子,只能让他步行。我没有听他的,在凡是可以骑车的路段,我都叫这位饱受欺凌的四类分子坐在车尾架上,搭他一程,然后在将近到大队部时,着他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歇了好久,让他感激不已。 自从七六年招工回城离开后,就不再作“晒肚佬”了。虽然出国前也回去过很多次,但每次都是骑自行车早去晚回,不晒肚子晒背脊。 真是天意弄人,时隔三四十年后,在地球的另一边“洋插队”的我,又变成了“晒肚佬”。每天早上从家里开车去上班,出门第一段路,就是向东迎着朝阳走的,下班时拐入这段路,又刚好迎着夕阳。不同的是,不再用开11号车。 也许上天是在告诫我,开车的 “晒肚佬”,不要忘记当年开11号车“晒肚佬”的岁月啊。 (当年把步行称作开11号车) [此帖子已被 下里巴人 在 2010-5-22 8:07:19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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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1-21 01:29: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地姜不辣
大除夕的早晨,没有感觉到过年的气氛,我还在蒙头大睡。 红,早已分过,手头依然拮据。这一年全年劳动所得,扣除口粮后,共分得十三块钱!记得,上一年只分得九块而已,真的是一年更比一年好了!按正常的预算,我今后每月可有一块钱的生活消费,不算少了,平均每天有三分钱,足够每顿饭享用半砖腐乳呢。 可我有钱就身痕,钱一到手就请假回城,跑到天桥百货公司的文具柜,倾囊买了一架木琴。回到村里,口袋里已经没剩几分钱了,接下来的一整年,要捱白饭啦。 尽管如此,即将迎来的穷年,还是比杨白劳好过得多,毕竟没有欠黄世仁的债呀! 只是,如今想回城过年,那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学大寨运动眼下突然升级了,全国学大寨,全县学大江。公社新来的陈书记立誓要赶超大江,挖空心思标新立异,宣布了全公社统一排工的决定。 所谓全公社统一排工,就是数十个大队共数百个生产队每天出勤,干什么工作,全由陈书记一个人决定,正是决胜千里运筹帏幄,好大的气魄。 于是每日清晨,各生产队长就要赶往大队部,静候陈大书记来电话瞎指挥。 瞎指挥,是天经地义的!这些年,正时兴外行领导内行,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陈大书记一声要排水,虽然我们山区的旱地里本来就缺水,但也要遵旨,毫不犹豫地把田间的剩水通通排掉,绝对怠慢不得。 说他瞎指挥,也没冤枉他,只不过,当时的人们对此只有一片颂扬声,若有人胆敢唱反调,那下场会很惨。记得某大队一位心直口快的村妇,就因公开说陈书记发明的插带泥秧累死人,马上就被批斗了。挨了一顿批斗还不罢休,之后,还被重罚肩挑两桶沉重的带泥秧,一连十几天马不停蹄地在全公社各个乡村徒步游乡示众。某日经过竹山村时,全村男女老少都出来看热闹。她的绝望表情,竟牢牢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了,直到今天还挥之不去。 话再说回来,我为什么不能回城过年呢,与陈书记有关吗?也许,算有点关系吧。 说起来,很值得自豪! 当了几年知青,因为担屎从不偷吃,我很快就“骗”取了贫下中农的信任,被推举为生产队的仓库保管员。一大串钥匙交到我手上,自此有瓦遮头的日子多了,但由于生产队仓库里所有的物资,都由我掌管着,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要开仓取物,我不能离开片刻。 要在往时,年关近,也是农闲时节,生产队会放假,我便可以趁机请个几天假,回城跟父母兄弟妹团团年。可如今,谁敢保陈书记何时失惊无神来一通电话。要知道若误了他抓革命促生产,随时会被冠上破坏农业学大寨的大帽子,吃不下时何止兜着走! 昨天,陈书记才刚下了一道圣旨,年初二浸谷种!幸亏我没走。回不回城过年,也没什么所谓了。数年伪装积极不易,总算熬到人家没把我当阶级敌人看待,还付以重任,我岂能不尽心竭力!那就不怪陈书记了吧。其实这也好,我也正好没钱买回台城的汽车票。五毛八分的车票钱,可以支撑我几个月的生活开销呢。 一阵哨子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队长那中气不足的嘶哑声音由远而近传来,听不清他在咋呼什么。 我缩在床上,天气实在太冷了,一床薄薄的破棉被,根本就给不了我多少温暖。 难道大年三十陈书记也来电叫出勤?这种时候,水也放了,草皮也烧了,还有什么事情可干?真是! 隔壁老彭推门进来,“你是男人吗?”我没好气,没理睬他,我不是男人,难不成是女人! “是男人就赶快起床,所有的男人要去捉鱼!”原来他是来转达队长指示的。 捉鱼?这肯定不是公社陈书记在统一排工!谁都知道,陈书记不会有这份心! 过年了,没钱买肉,是我们的老洪队长私自下令捉鱼。弄条鱼来让各家各户拜下毛主席,顺便也偷偷拜一下祖先。 毛主席不是祖先,但爹亲娘亲都不如毛主席亲哪,贫下中农们原来供奉祖先的神台上,都覆盖上了伟大领袖的画像。祖先们都退居二线,默默当幕后了,大家就这样诚惶诚恐地,向着神台顶礼膜拜,既拜领袖,顺便也拜祖先。 赶紧下床,生产队的鱼网在仓库里,我得赶紧把它拖出来。 穿上所有能穿的衣服,拎起那一大串钥匙。刚跨出屋外,立刻打了一个“韩战”,外面好冷! 我赶紧回头去叫老彭,让他帮忙一起把沉重的鱼网拖到鱼塘边。 不一会,村里所有老中青男人都来了。大家都穿着厚厚的衣服,搓着手,呵着气。看来,并非只有我怕冷。有人说,现在的气温是摄氏六度,这是全年最冷的日子! 乱成一团的鱼网被拉扯开,大家瑟缩着,不大情愿地,疏疏落落地在鱼塘边上站成一条直线。 俗话说“姜是老的辣”,几位上了点年纪的人,到此时显露了他们的老谋深算,只见他们悄悄地,不动声色地,一个个都溜到两边去了,原先站在两边的年轻人,却在不知不觉间,被他们推挤到中间来。 起初我没察觉站在中间和两旁有什么分别,后来才发现,此中颇有玄机。原来,那方形的大鱼塘,岸边浅不过膝,而中间部分,却比毛主席的恩情还要深,拉网捕鱼,站在两边的位置,自然可以少沾水,甚至不用下水,在中间的位置,则非全身湿透不可。 “你后生仔,来这里!”队长指着鱼网中央还没有人掌控的那一段,给我下了命令。我毫不犹豫,应声而出,“越是艰苦的地方越是要去,这才是好同志”。随时随刻,我都记得毛主席的这个教导。 在寒风中簌簌发抖,若再犹豫片刻,非冻僵不可。既然义无反顾,就只有豁出去,脱衣服,下水! 几位十八廿二的年轻人,都毫不犹豫地扒掉了衣服。青年人,都好胜,不甘人后。 我也很快剥掉身上一层层衣服,扔在池塘边上,只剩下遮羞的内裤。 虽说是不怕吃苦,但在刺骨寒风中不穿衣服,就不是说的那么轻松!一时间,牙齿已不受控制地上下打起架来,格格作响,肚脐也不由自主地紧缩起来。 别无选择了,只能义无反顾,勇往直前了。我颤抖着双手抓住网绳,双腿哆嗦地,不由自主地随着两端鱼网的移动,伸脚探入水中。哗,透心的寒气直冲项背,就听得脚板下是一片噼啪声。一咬牙关,再踩下去,脚板下又是一片爆裂声,那是皮肤的爆裂声! 别人前进,我便不能退缩。一步又一步,我想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过如此。刺骨的池塘水像利刀,从脚髁割起,再割膝盖,然后到大腿,哗!已经缩成一团的小鸟天堂也像被阉割了。 此时感到的不再是冷,而是刺骨的痛! “喂,中间要把网向下压,别让鱼从网底下跑了!”边上的老家伙们在吆喝着,他们可好,几乎没沾到水! 我赶忙抬起一只脚,用脚趾勾住鱼网,猛力踩下去。 真嫉妒他们,不用脱衣服,只把裤脚卷高了几寸。不看我们都浸过肚脐了吗,还在那里大吼大叫。 才走了几步,水深已经到达颈部,水的浮力,把我双脚都浮了起来。网,也跟着浮起来了。 岸上,又传来了吆喝声。 我再一狠心,紧闭双眼,用上了我小学时学会的潜泳功夫,一头扎进水中,双手用力按着网脚,向下猛压。哇,全身的刺痛,无法形容,别说了。 还好,在水中,我能一口气憋一两分钟之久,在这一两分钟内,我呼出腹中部分空气,减轻身体的浮力,双手紧按着网底,双脚用力,在泥泞中向前推进。没过多久,终于趟过了约十余米最深的一段,冒出水面换了一口气,一步步向岸边逼近了。感觉有很多鱼在身边弹跳,撞击着我还有些许知觉的身体。 鱼网逐渐向岸边收拢,岸边水浅,一步步露出了上身,感觉到了刺骨的寒风。 鱼网被老家伙们收上去了,活蹦乱跳的鱼儿,被一条条甩进一个大竹箩内。 我想应该赶快爬上去穿衣服了,但那几个浑身湿透的十八廿二,此时都没有爬上岸来,一个个都转身扎到深水里去畅游起来了。正犹豫间,却有一个很诧异的感觉,就是泡在水里竟然比在露出水面暖和得多。 池塘的另一边是一片自留地,有人爬上去,扒开泥土,挖出一些看似什么薯的,张口就大嚼起来,一边嚼,一边还挖些出来抛给还在水中不敢上来的我。我伸手接住一块,问他说,这是什么? “这是姜啊。” “姜?”我大吃一惊,“姜可以这么大口地吃吗?” “不辣的,不信你就试一试,不骗你。” 我将信将疑地用牙齿轻轻咬下一点点,含在嘴里,奇怪,果然不辣!于是,也学着他,大咬一口,也没事,再嚼一下,觉得味道有点像吃生番薯,脆脆的。 虽然没什么味道,但想到下床后粒米未进,而今已是饥寒交迫,就权且充饥吧。 吃姜充饥?说出来也太匪夷所思了!所以我一边吃,一边还在怀疑,这真的是姜吗? 不知不觉间,就觉得身体不那么冷了,真神奇!吃完一块不过瘾,我赶忙爬上来,自己动手,再刨出两大块,狼吞虎咽,一饱方休。 不知是谁辛辛苦苦种下的一垅本地姜,被我们吃掉了一大片! 最后,我非常潇洒地爬上岸,赤身裸体,仅穿一条三角裤,笑傲凛冽寒风,招搖过村,漫步来到水井边,打一桶温暖的井水,慢慢冲刷身上的泥巴。 之后我分到了一尾约七八寸长的小鲮鱼,没有神位要拜祭,除夕夜,独自一人,在竹山村的破泥砖屋里昏暗的煤油灯下,吃了一顿不用捱白饭的,寓意连年有余的年夜饭。 从此以后,我绝对相信了“本地姜不辣”这句话,并非虚言,是真的! 写于2010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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