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党员父亲,儿子心中永远的至尊fficeffice" /> 每当我凝望父亲,心中总是涌起莫名的涟漪:迷惘、抱怨与嗔怪交织在一起;可是当我比较理性地掩目凝思时,心中淌出更多的是对父亲的敬重与赞美。 父亲并无显赫的官爵,也无惊天动地之壮举,只是一名在教育战线默默耕耘了近四十载,有着44年党龄的人民教师。如今,他早已从教师的岗位退休,闲居在乡下那间老屋里。岁月的风尘染就了他满头的银发;生命的年轮在他的脸庞留下了刀砍斧凿般的皱纹,耳也聋了,背也驼了,加上几年前不幸患了中风而留下的后遗症,佝偻瘦削的身躯总是裹着那件永远也穿不够的已经洗得花白泛黄的中山装,越发显得形容枯槁。此时的我才发现,父亲真的老了。我不免感到酸楚。 但是,父亲自觉未老,我注意到,他刚毅的眉宇仍透着他的执着,他的自尊,他的追求,以及他对生命与生活的热爱;由此可以看到一位老共产党员满怀激情的精神世界。父亲平时总是不苟言笑,似乎有些木纳迂腐,其实,他那共产党员的情愫却溢满胸间。父亲平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凡事都要认真想过才好去做。这朴素的话语,勾勒出父亲做人的准则,使得他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从未行差踏错,使得他一生光明磊落,铁骨铮铮。从土改运动、三反五反、文革、六四政治风波等,他都信守那句“凡事都认真想过才做”的格言,坚定地站在党性原则的立场,踏着惊涛骇浪信步走了过来。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风雨如晦的文革动乱岁月,学校是最混乱的地方,他既未随波逐流加入派别斗争,也没被作为“臭知识分子”而揪出来“斗倒斗臭”,而是以他敏锐的政治触觉和坚定的党性原则,出污泥而不染,在坚守工作岗位的同时审时度势,积极做好学校两派造反师生的工作。我作为对文革有过切身体验的“过来人”,父亲能这样做是多么的了不起!至于他在工作上的出色表现而博得的喝彩,并因此雪片般飞来的“先进工作者”的喜报,家里人早已司空见惯了。 我完全理解作为一个共产党员的寄托和追求。 但有时我也不完全理解,父亲一生淡薄名利、别无他求的近似苦行僧的“活法”,他到底图什么?几十年中,穿那洗得发白的补了又补的中山装好像是他的嗜好,以至母亲补着补着就来了气:“你这个要饭似的寒酸样,站在学生面前就不怕丢人吗?”每当此时,父亲总是不满地瞪母亲一眼,无奈,母亲只好压着火继续为他补那件补钉叠补钉的衣服。在我的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穿过西装,皮鞋,却把学生送给他的西装全给了我们子女穿用。父亲朴实、平淡的形象一直牢牢的镶嵌在我的脑海里。 父亲一直在远离家乡近百公里的沿海小镇的一所中学任教,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可怜的母亲便被我们兄妹四个拖累着。见此情景,好心的朋友常劝父亲想办法调回台城,好照顾一下家庭。每当此时,父亲总是报以淡淡一笑:比我更需要调回台城的人还有很多…… 其实,父亲几十年的教学生涯而桃李满天,在市、县的不少领导岗位上,就有很多他的同事和学生,办成此事又有何难?然而,他没有这样做。但是,组织上还是替他想到了,那是1986年,这一年父亲59岁了,组织上考虑到父亲在沿海小镇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决定在他临退休之前把他调回台城某中学,这就意味着我们这个祖祖辈辈住在农村的家庭有望在台城分到房子的机会。我更是欣喜若狂,因为我恰巧在这一年将要告别十几年的军旅生活,将举家从北国迁回台城。是否顺利回到这座阔别了十七年的陌生城市,而至关重要的条件就是有无住房,这将决定我的工作安排去向,对在北方出生长大的妻女的生活也是非同小可,而就在我为此苦思良策之时,幸运之神降临了,我怎不激动万分! 而此时的父亲,依旧出奇的平静,据说调令都已下了,他却淡淡地说:“还是把机会让给其他更需要的同事吧,而我反正很快就要退休了,还折腾什么呢?” 这回,一向俯首从命的母亲火了,冲着父亲厉声嚷道:“你不考虑自己,也得为你儿子、媳妇、孙女想想啊!”父亲却正色道:“我以为你愁什么,他回到地方,还有组织嘛……” 满怀的希冀瞬间化为泡影,我扼腕长叹。惘然中,我想起社会上泛起的“59岁现象”与父亲的行为作对比,其强烈的反差使我百感交集。 这年冬天,我如期回到这座举目无亲的城市。最初的几年里,全家三口一直蜗居在一间暂借的8平方米的陋室,被迫置于在门外的煤炉子,每遇到刮风下雨还得专门打起雨伞才能做饭,真是苦不堪言。 怪父亲吗?似乎不公平。此事已过去了十多年,如今不少知情者讲起此事,仍唏嘘不已,说父亲太“傻”。 其实并非一个“傻”字可以解读父亲。 如果他不“傻”,解放前夕他就不会从香港毅然回到祖国大陆;如果他不“傻”,他就不会从广州回到台城;如果他不“傻”,他就不会从台城一头扎进偏远的乡镇几十年;如果他不“傻”,他就不会在六十年代时主动把进北京见毛主席的千载难逢的机会让给别人…… 我想,这是父亲最明智的抉择。 如今,早已退休的父亲还是愿意回到乡下他那陈旧的祖居中。我常常感慨着屋内的一切:他工作了一辈子,似乎两手空空,连一片瓦也没有挣到,祖屋里所有家什中能体现出现代色彩的东西仅是一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机,还是我们子女买的,其余皆是老辈上遗留下来的几乎可以进博物馆的破烂家什。对此,我们看着心痛,而他似乎对一切都很满足。眼下,他虽仍饱受中风后遗症的折磨,脾气有时也很暴躁,但心境却很平静。他从不因为巨额的医疗费开支所遇到的困难而有过赘言,而对生活的种种困难与不便,也从不埋怨叫苦,仍是默默去忍受,仍一如既往地读书看报关心国家大事,仍不厌其烦地对我们子女说着相同的一句话:“大凡做什么事,都应该想过才做。” 父亲说的没错,做的也没错。一位老共产党员的足迹,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走过来,平平淡淡才是真。以至所有认识父亲的人,见到我都会说着同样一句话:“你父亲是个好人。” 我终于理解了,这就是父亲,得到社会拥戴的父亲。他的平淡无奇感动了许多人,包括我。 敬礼,父亲!你是儿子心中永远的至尊。 ffice:smarttags" />2002年6月16日 后记: 今天是父亲的周年忌日,作为对父亲的纪念,今重推出本人于八年前写的这篇旧作,以寄托自己的哀思。 [此帖子已被 钟鸣 在 2010-7-13 15:36:22 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