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7征文——铺一条回家的路

台山同学网 · 发表于 2010-3-8 10:14:46

铺一条回家的路

到了星期五，他的心情就会格外靓，憋不住喜悦，嘴角隐约露出笑意。公司的人都知道，下了班他就赶回家度周末(除非公司有很特殊的事走不开)，尽管他的家在百多公里外。

他到省城打工，实属无奈。在那间千多人的工厂当上副总那年，他才35岁，前途看似一片光明，他也憋足了向上爬的勇气和能量。爬上这一步不容易啊!从一名学徒到副总，用了二十年，班长、车间副主任、主任、办公室主任、党委委员……毫无背景靠山的他，全凭自己一级一级阶梯往上爬，没漏过一步……官路曲曲弯弯时断时续，眨眼间就没了踪影，工厂说塌就塌了。那些年，老家的国企死的死，瘫的瘫，合并的合并，没几家活得下来。光是下岗厂长、书记就一大把。茫然中，朋友给他指了条路，到省城某公司应聘。他一路过关斩将，幸运地当上了那家公司的人事主管。

这个被喻为南方大都会的省城真是个繁华地方呀!高楼大厦，漫无边际，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按理说，一个山里的穷孩子，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在这里站稳脚跟，是让人羡慕的，可大城市的繁华留不住他的心。因为妻儿不在这里，家就不在这里，没有家，就像无根的浮萍，没个着落。妻偶尔用普通话笑话他：“什么时候接俺们娘儿俩上省城?”他只有憨笑。妻伶牙俐齿，打嘴仗他不是对手。妻每年去省城探望他一次，城市的喧哗和烟尘令她头昏。

工作之余，除了逛书店，省城的一切于他索然无味，而“家”的概念却被无限地放大了。想家，想家!隔几天不回家看看，心就空荡荡的不踏实。有个周末因要到人才市场招人而没回家，那个礼拜真是难熬呀!特别是星期三，分分秒秒都好像凝固了!他打电话诉苦：“老婆，我坐在办公室形同虚设……”

人可真是犯贱的动物呀!垂手可得，不觉得珍贵，不懂得珍惜。从前在家基本没什么家庭观念，厂里一个电话，就忙去了，经常不回家吃饭，深夜才归家。厂倒闭那年发生一起重大安全事故，他忙得三天三夜没回家，从事故现场、医院急救室，安抚家属、善后处理……来回奔跑，多次路过家门而不入。妻子多次打电话催他：“你回家喝一口水也好啊，让我见见你!”他全然不理会妻子的焦急，直到事情解决了才回家。

直到到外地工作，那个熟悉不过的家，那个平淡无奇的家，竟产生了那么大的引力，大到无法抗拒。“家”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最美好的字眼，是充满花香、阳光、幸福和甜蜜的地方，是美丽的岸，宁静的港湾，充满激情的加油站。

自他离开家乡后，妻就成了望夫石，每个星期五夜晚守候他的归来。这个夜晚，儿子仍在学校寄宿。妻子刚开门他就扑上去。妻嗔怪他“猴急!”他会说: “我百多公里赶回来为了什么?”“看还敢说‘鞭长莫及’不?!”就像两个撒野的孩子……别离和等待，升华了生活，获得了质量……每一次重逢，都是幸福的盛宴!

如果那个周末遇到“情况”，妻子会提前向他发出预报，言下之意是省下车钱吧!毕竟回一次家要付出一百元钞票的代价。他依然如期归来，只是面对妻子显得一本正经：“我回来可不单是为干那事!”虽然干不成“那事”，他仍有一百个回家的理由……
他把回家管作“充电”。充完电回去星期一工作状态最好，星期二还可以，星期三就开始想家，星期四最难熬，星期五充满期待……周而复始。对家的缠绵和眷恋是这样的与日俱深，仿佛他工作的理由，就是为了回家。

“回家啦?”
“嘻，回家啦!”
归心似箭的他向同事展示一张阳光灿烂的脸道拜拜。

公司门口有个巴士上落站，他赶了程巴士，然后又转乘地铁。下班时分，正是人流车流的高峰期，他一路穿插在裹挟的人流中，在布满尘嚣的城市穿行两小时，到达省车站。

暮色四合，灯火开始点燃城市。很快城市就被灯火妆扮一新，亮丽无比诡谲多姿魅力四射，俨然像富贵温柔的天堂，四处散发诱人魔力：来吧!好好的享受我吧!

他对城市转瞬的变化毫无察觉,对她美丽面孔无暇顾及，三步并作两步向售票处走去生怕错过回家的班车。夜色中的车站，不见了白天的熙熙攘攘，三三两两的班车，稀稀疏疏的旅客，空旷而清冷。

买到车票，就引颈翘盼家乡的车来，盼星星盼月亮一般。车又误点了，他眉头紧皱心急如焚坐立不安。车总算来了!他上了车，坐定，怨气也随之消了。这是直通车，只需两个小时就可到家。他开始很享受地欣赏起车窗外的景色。城市比白天靓多啦!黑夜愈黑暗灯火愈璀璨，城市亮起了万万千千的灯火，一座座摩天大楼通体发亮晶莹剔透，路灯车灯霓虹灯织起的一条条灯河流金溢彩相互辉映，灯火闪闪烁烁涌涌荡荡铺天盖地无边无际……

多少人被城市的灯火所震撼?多少人被城市的灯火所迷惑?城市的灯火点燃了多少人的梦想激活了多少人的欲望?为了能占有、享受城市的灯火，至少为了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火……城市的灯火又将多少人吞没?他记得18岁那年第一次上省城，被城市漫天的灯火弄得茫然而无所适从。而今他已人届中年，对城市的灯火只有赞叹而没有向往。城市的万万灯火呵，不及家中一盏小橘灯诱人……

汽车在城市辉煌的灯火中撕开一条路前行。要冲出灯火的包围真不容易，一层一层又一层……经过半个小时的突围，才将城市的灯火甩开，沿着高速公路在黑夜里疾驰。

终于上了家乡的公益桥，一颗飘浮的心定下来了。妻子在家做什么呢？她总会算好时间及时奉上香菜热饭。今天车误点了半个钟，此时她应是将凉了的饭菜又放回微波炉吧，闻到那饭菜的喷香了!他吞了下口水。

前方终于灯火闪烁!这灯火跟省城的灯火相比简直是小小菜一碟，但这灯火温暖亲切舒心呵!想到很快就要回到妻子温柔的秋波里，他倏忽容光焕发。

出了车站，上了那座像彩虹一样的拱桥，抬头就望到家的阳台亮起那盏橙黄色的灯火。他咧开嘴，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