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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名画补遗   作者:刘道醇(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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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8 17:08: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宋刘道醇撰。考晁公武《读书志》曰,《五代名画补遗》一卷,皇朝刘道成纂。符嘉应撰序云,胡峤尝作《梁朝名画录》,因广之,故曰《补遗》。又别载《宋朝名画评》,三卷,亦注刘道成纂,符嘉应序。则刘道醇当作道成。又陈振孙《书录解题》曰,《五代名画记》一卷,大梁刘道醇撰,嘉祐四年陈询直序。则补遗字又当作记。然此本为毛晋汲古阁影摹宋刻,楮墨精好,纤毫无缺,不应卷首题名乃作讹字。盖本此一书,振孙误题书名,公武误题人名,马端临作《文献通考》,又偶未见其书,但据两家之目,遂重载之。观卷首陈询直序,与振孙所言合,而公武所载符嘉应序,又即询直序中语,知公武并以《宋朝名画评》序误注此条,不但成字之讹也。胡峤名见《五代史·契丹传》,郭若虚《图画见闻志》称其为《广梁朝画目》,注曰皇朝胡峤撰,则已入宋。其书今不传,道醇不知其仕履。此书所录凡二十四人。盖已见于胡峤录者不载,故五十年中寥寥仅此云。

〇人物门第一

△神品四人(韩求、李祝、张图、朱瑶)

韩求(一云虬),李祝(一云祝),不知何处人。皆倜傥不拘,有经略才能,属唐祚陵季,遂退藏不仕,以丹青自污,而好游晋唐间。时大唐昭宗乾宁乙卯岁,乃封并州节度使李克用为晋王,城太原。及天祐甲子岁秋八月,梁王朱全忠不轨,乃立帝子辉王祝,是为哀帝。四年夏四月,帝禅位于朱全忠。时克用阴怀异图,窥伺神器,加以左右劝进,克用亦惧求、祝知之,乃命往陜郊画龙兴寺回廊列壁二百余堵。求祝乃对手画摄摩腾竺法兰以经来大各八尺洎三门上神数十身皆高二丈,又画九子母及罗乂变像,宛有步武之态。由是天下画流云集于是,莫不鼠伏。乃为画人妒其才识,后伺间隙,乃从容言于克用曰:“韩求、李祝有文武经术大略,今在陜郊画日久矣,辞多不顺,言大王有异图。”时克用方与子存勖画定大谋,忽闻求、祝之言,虑事泄见害,乃矫称按察境内,径往陜郊临观求、祝画壁。克用嗟异久之,特加慰劳,仍命酒张乐以宴求、祝。克用曰:“吾方有桧楫松舟之兴,与子同泛,可乎?”求、祝曰:“诺!”逮济中流,求祝俱醉,克用皆溺之。人问其故,克用对曰:“求、祝画之宗师也,天下号为第一,其神笔精,虑散入别境故也。”时君子太息而语曰:“怀异志,杀善人,死无日矣。”克用寻薨于太原,时梁开平二年也。可列神品。

张图,字仲谋,河南洛阳人。朱梁太祖在藩镇日,图掌行军资粮簿籍,故时人呼为张将军。图少颖悟,而好丹青,及善泼墨山水,皆不由师授,自致神妙,亦不法今古,自成一体,尤长大像。梁龙德中,洛阳广爱寺沙门义暄,剩置金币,邀四方奇笔画三门两壁。时处士跋异,号为绝笔,乃来应募。异方草定画样(云用朽木描画),图忽立其后,长揖而语曰:“知跋君敏手,固来赞贰。”异方自负,乃笑而答曰:“吾尝谓画之圣在吾手笔,自余画者,不得其门而入,又安得至千圣乎?尔不知跋异之名,且顾陆吾曹之友也,吾岂须赞贰然后为功哉?”图亦忻然复曰:“顾绘右壁,或不克意,则请朽墁之。”异愈怒,乃授朽木大笔于图。图捧之,遂投朽木于地,就西壁,不假朽约,搦管挥写,倏忽成折腰报事师者,从以三鬼。异乃瞪目踧踖,惊拱而言曰:“子岂非张将军乎?”图捉管厉声曰:“然。”异乃雍容而谢曰:“抑尝闻将军之名,诚未拜将军之面,适观神笔刮利,信所谓事辞称其经者也。此二壁非异所能也。”遂引退,图亦不伪让,遂专其功。洛阳为之谣言,且讥异也(语在异评)。图乃于东壁画水神一座,直视西壁报事师者,其意思高远,视之如生,今并存焉。予又尝于武宗元第观图所画《十王地藏》一轴,绰有善护慈悲相,于今宝藏之。可列神品。

朱瑶,字温琪,不知何处人。幼学吴道子笔迹,由是知名。瑶尝客游雍洛间,时河南府金真观请瑶画经相及周庑中门列壁,世称神笔。后以历年浸远,颓阤倾圯,索然殆尽。今所存者,唯三清殿东一壁及长寿院内轮子金刚菩萨等,高六七尺。俗传昔会节园中凿移至此,深为谬矣。

△妙品四人(跋异、曹仲元、陶守立、王仁寿)

跋异,汧阳人,眉目疏秀,举止详雅,而性沉厚。然善画佛道鬼神及大像。异恃能,颇自负。抑尝于广爱寺为张图排斥,洛阳谣言曰:“赫赫洛下,唯说异画。张氏出头,跋异无价。”亦有惭色。后福先寺请异画大殿护法善神,异方朽约,忽一人自称曰:“吾姓李,滑台人,有名,善画罗汉,故乡里呼吾为李罗汉。当与汝对画,角其拙巧,以沽名誉。”异亦嘿思,恐如张图者,遂固让西壁与之。异乃竭精贮思,意与笔会,屹成一神,侍从严毅又设色鲜丽。此盖平生之所未能者,尽功于是。时京洛士人争来品藻,李氏乃纵观异画,见其精妙入神,非已所及,遂手足失措。时人谣曰:“李生来,跋君怕,不意今日却增价,不画罗汉画驼马。”由是异大有得色,遂夸咤曰:“昔见败于张将军,今取捷于李罗汉。”李氏深有怍色,倏起如厕,久而不出。人竞怪,乃往视之,李已缢于步檐下矣。异遂槁葬于城北之僧园。可列妙品。

曹仲元,建康丰城人。少学吴生,攻画佛及鬼神,仕伪南唐主李璟,为待诏。仲元凡命意搦管,能夺吴生意思,时人器之。仲元后乃顿弃吴法,自立一格,而落墨致细,傅彩明泽,南州士人咸器重之。后璟尝命仲元画宝志公石壁,冠绝当时,故江介远近佛庙、神祠尤多笔迹。

陶守立,池阳人。世业儒,性明悟,有大志,少通经史,能属文。南唐李璟保大九年春,守立程文不利,退处齐山,禁门却扫,屏绝交友,偃息蓬荜,琴棋诗酒外以丹青自娱。然长于神像鬼神、庭院殿阁、子女奴隶、车马、山水,靡不精妙。亦尝适兴于所居草堂,画《山路早行》及建康清凉寺浴室门侧画水,南州识者莫不钦叹。守立尝画罗汉一堂,为乡人所得,寻献于伪后主煜,遂籍帑府,会煜生辰,则张于后苑金山水阁,以资供养,其画为时所赏如如此。

王仁寿,汝南宛人,业儒,性通敏,颇涉文史,亦潜心绘画。初学吴生,长于佛像鬼神及马等。仁寿尝于京师大相国寺净土院大殿前画八菩萨,今见存焉。《耆旧传》云:“是吴道子笔。”其精致如此。晋陵帝开运四年春正月,契丹伪天皇王耶律德光以兵犯阙,时仁寿及焦著、王霭并为德光掠归。至我太祖至明大孝皇帝受禅享御,首遣驿使索仁寿等。时狄人方听命本朝,会仁寿及著考终,使独放王霭归图。仁寿有子士元,最知名。可列妙品。

△能品二人(竹梦松、陆晃)

竹梦松,建康溧阳人,亦潜心图画,长于人物子女,洎宫殿景致。仕伪南唐主李璟,为东川别驾。予尝于判太原府侍郎王公第见梦松画《春景士女》一轴(上有璟伪合同印及集贤院印记,并存焉)。其布景命意,绰约体态,宛得周昉之格。

△陆晃,嘉禾人。性疏逸,不修人事,好交尚气,每沉湎于酒,亦善丹雘,多画村野人物。凡酒兴情逸,遇笔挥洒,出于临时,略不预构,故妍丑互出,或在绝格,或入末品。时伪南唐李璟常闻晃名,欲召之,会侍者谮之,以谓晃好把酒歌舞,无臣子之体,璟由是疏远之。

〇山水门第二

△神品二人(荆浩、关仝)

荆浩,字浩然,河南沁水人,业儒,博通经史,善属文偶。五季多故,遂退藏不仕,乃隐于太行之洪谷,自号洪谷子。尝画山水树石以自适。时邺都青莲寺沙门大愚尝乞画于浩,寄诗以达其意曰:“六幅故牢建,知君瓷笔踪。不求千涧水,止要两株松。树下留盘石,天边纵远峰。近岩幽湿处,惟藉墨烟浓。”后浩亦画山水图以贻大愚,仍以诗答之曰:“恣意纵横扫,峰峦次第成。笔尖寒树瘦,墨淡野云轻。岩石喷泉窄,山根到水平,禅房时一展,兼称苦空情。”浩著《山水诀》一卷,为友人投进之,至今藏之书府。亦尝于京师双林院画《宝陁落伽山观自在菩萨》一壁。予尝于供奉李公弟观浩山水一轴,虽前辈未易过也。门生关同最知名。

关仝,不知何许人。初师荆浩,学山水。同刻意力学,寝食都废,意欲逾浩。后俗谚曰:“关家山水。”时四方辐凑,争求笔迹。其山中人物,惟求安定。胡氏添画耳(或曰胡翼)。且同之画也,上突巍峰,下瞰穷谷,卓尔峭拔者,同能一笔而成,其竦擢之状,突如涌出,而又峰岩苍翠,林麓土石,加以地理平远,磴道邈绝,桥彴村堡,杳漠皆备,故当时推尚之。

〇走兽门第二

△神品二人(胡环、东丹王)

胡环,山后契丹人(或云:环本慎州乌索固部落人),善画蕃马,骨格体状,富于精神。其于穹庐部族,帐幕旗旆,弧矢鞍鞯,或随水草放牧,或在驰逐弋猎,而又胡天惨冽,沙碛平远,能曲尽塞外不毛之景趣,信当时之神巧,绝代之精技欤。故人至于今称之。予观环之画,凡握笔落墨,细入毫芒,而器度精神,富有筋骨,然纤微精致,未有如环之比者也。

东丹王赞华,契丹大姓,乃耶律德光之外戚,善画马之权奇者。梁唐及晋初,凡北边防戍及榷易商人,尝得赞华之画,工甚精致,至京师,人多以金帛质之。予于赞善大夫赵公第见赞华画马,骨法劲快,不良不驽,自得穷荒步骤之态,其所短者,设色粗略,人□短小,此其失也。

〇花竹翎毛门第四

△神品二人(钟隐、郭权辉)

钟隐,字晦叔,天台人。少清悟,不婴俗事,好肥遁自处。尝卜居闲旷,结茅室以养恬和之气。亦好画花竹禽鸟以自娱,凡举笔写像,必致精绝,时无伦拟者,尤喜画鹞子、白头翁、鹖鸟、班鸠,皆有生态,尤长草棘树木。其画在江南者,悉为南唐李煜所有。煜亲笔题署及以伪玺印之。升元中,齐安张校尉得隐画鹞鸟二轴,张之宾次,时金昌宗题诗曰:“为厌翻翔不苇丛,戢翰侧脑思何穷?侍童莫便褰帘过,只恐惊飞入碧空。”其为人珍赏之,多此类。门生郭权辉,亦有能名。

郭权辉,北海营丘人,俗呼郭将军,世为山东右姓。初师天台钟隐,攻画飞走像。权辉亦常于别墅特构一第,止畜禽鸟等。权辉每澄思涤虑,纵玩于其间,故凡举意肆笔,率得其真。予尝于武宗元及富商高氏第见权辉画架上鹞子二轴,精妙入神,故今之人呼为郭将军鹞子。及善布野景草木,为今昔所贵。

△妙品一人(施璘)

施璘,字仲宝,京兆蓝田人。善画生竹,为当时绝技。予尝观璘画十幅竹图,凡老根薄石,笋枝附箨,扶疏交映,青翠满庭,宛得三湘高秋之野色。故后周起居郎韦重过留题曰:“祐箨危根缴石头,千竿交映近清流。堪珍仲宝穷幽笔,留得荆湘一片秋。”

△能品一人(丁谦)

丁谦,晋陵义兴人。始师萧说杂画,后专写生竹,时号第一。予尝览谦画倒崖及病竹,笔法快利,根瘦节缩,诚得危挂雕瘁之状,可列能品。

〇屋木门第五

△神品一人(卫贤)

卫贤,京兆人,仕南唐,为内供奉。初师尹继昭,后刻苦不倦,执学吴生。长于楼观殿宇,盘车水磨,于时见称。予尝于富商高氏家观贤画《盘车水磨图》,及故大丞相文懿张公第有《春江钓叟图》,上有南唐李煜金索书《渔父词》二首,其一曰:“阆苑有情千里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其二曰:“一棹春风一叶舟,一轮兰缕一轻钩。花满渚,酒盈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能品一人(何遇)

何遇,河南长水人,善画宫室池阁,窃慕卫贤笔法,故声华大振。尤善山水树石,为当时所称。其间人物则假手于人,可列能品。

〇塑作门第六

△神品三人(内装鸾一人附杨惠之、刘九郎、王温)

杨惠之,不知何处人。唐开元中,与吴道子同师张僧繇笔迹,号为画友,巧艺并著,而道子声光独显,惠之遂都焚笔砚,毅然发忿,专肆塑作,能夺僧繇画相,乃与道子争衡。时人语曰:“道子画,惠之塑,夺得僧繇神笔路。”其为人称叹也如此。”惠之尝于京兆府长乐乡北太华观塑玉皇尊像,及汴州安业寺净土院大殿内佛像(睿宗延和元年七月二十七日改为大相国寺),及枝条千佛东经藏院殿后三门二神、当殿维摩居士像,又于河南府广爱寺三门上五百罗汉,乃山亭院楞伽山,皆惠之塑也。先是,惠之将塑楞伽山也,乃为大义净三藏咒其土,故至于今,跂行喙息,蠉飞蠕动物及飞禽悉不敢至山所,其精绝殊圣,古无伦比。逮唐末广政中,冤句人黄巢贼乱京洛,焚燎寺宇几尽矣,惟惠之手迹,惜其神妙,率不残毁。故楞伽山亭,凡留题诗板,近逾百首,竟为判西京留守刑部侍郎晁直谅悉铲去之,今存者止三首尔。其一,成纪李琪题曰:“善高天外远,方丈海中遥。自有山神护,应无劫火烧。坏文侵古壁,飞剑出寒霄。何以苍苍色,严妆十七朝。”其二,洛阳首座沙门净显曰:“灵异不能栖鸟雀,幽奇终不著猿猱。为经巢贱应无损,纵使秦驱也谩劳。珍重昔贤留像迹,陵迁谷变自坚牢。”(本失二名)且惠之之塑,抑合相术,故为今古绝技。惠之尝于京兆府塑倡优人留杯亭也。”像成之日,惠之亦手装染之,遂于市会中面墙而置之。京兆人视其背,皆曰:“此留杯亭,其神巧多此类。后著《塑诀》一卷,行于世。

刘九郎,失其名,不知何许人也,尝于河南府南宫大殿塑三清大帝尊像及门外青龙白虎洎守殿等神,称为神巧。时广爱寺东法华院主惠月闻九郎名,乃请塑九子母。后工毕,声动天下。惠月乃以五百缗酬之。九郎得之,不委谢而去。又于长寿寺大殿中塑卧孩儿一,京邑士人,无不钦叹。或人称曰:“广爱寺九子母,乃刘君技之绝者也。”九郎乃唍尔言曰:“吾之所塑九子母者三,今幽者第一,陜郊者第二,广爱者第三,焉得谓之绝?”时人叹其精致。

王温,不知何处人。善装銮彩画,其精功妙技,为古今绝手。先是,有唐中宗大和昭孝皇帝神龙二年丙午岁,有汴州安业寺沙门惠云,(唐之汴州宜城军节度,即今京师也。安业寺,即今大相国寺也)往濮阳成寺得弥勒瑞像样,高一丈八尺,后归寺铸成,欲于安业寺安置,(失铸人姓名也)乃为本寺僧众嫉而拒之。惠云乃于安业寺东遍别营建国寺而安之。睿宗兴孝皇帝延和初,建国寺被毁,其像将迁入安业,有瑞光。会官吏敷奏,寻敕改建国寺为大相国寺,后赐御书额,乃省安业寺属焉,则今之京师左街大相国寺是也。(惠云铸成金像时,为本寺僧众嫉其能而不许安置,惠云遂以囊箧所有,乃资歙州司马郑景之第安置,洎掘地得碑,乃北齐文宣皇帝天保二年辛末岁置建阁寺也。时为探访史韦嗣立知之,仍复命为建国寺,俾惠云主之,实嗣立命也。建国寺,今药师院是也。延和元年壬子岁,王志暗为汴州采访使,奉诏毁折治内无额祠庙,建国寺寻被毁折。其金像为安业寺所迁,时具万夫众方不能少动,而佛面现白毫金相瑞光,上烛于天。时王志暗、郎中贺兰务温、录事焦立功具实闻奏,寻准前制,改故建国寺为大相国寺,仍并安业寺而属焉。至明宗至道皇帝先天元年即位,乃尊睿宗为太上皇,是年十月二十五日,太上皇乃手书大相国寺额赐焉,今大相国寺是也。今寺额乃本朝太宗皇帝御书也)寺之大殿弥勒瑞像,则惠云所铸者也。其金像彩画,则温所装者也。洎观其金像彩画圣容,能具种种大慈大悲端严相好,诚得当来下生善现救护之意,又观头上肉髻发,维琉璃色,于身圆光中有千万亿坚束迦宝,以奉庄严,则温之功不可谓不至矣。识者曰:“夫装鸾,塑像之羽翼。”是即是矣,故得预十绝之一,而勒于寺之碑者,正谓是也。(今大相国寺有十绝碑,其略目一,大殿金装圣容金粉,面肉色,并三门下善神一对,匠人王温具一绝也。

〇雕木门第七

△神品一人(伎巧夫人严氏)

伎巧夫人严氏,乃沙门蕴能妹也,形质枯瘁,鼻多长毛,而性开达明悟,恭肃柔和,尤好佛陁大教,及善鼓琴,亦能雕木。后随兄弟蕴能居余杭,尝得檀香木,一段盈尺,夫人乃刻作瑞莲山龛门,雕成细真珠八花球露重网,然后透刀刻成五百罗汉众相,其形相侍从,一一互出,皆兹觉法相。时郡将给事中马公闻之,乃令健步索而观之。马公一见,惊其神巧,遂露章贡于章圣皇帝。上目之,嘉叹移刻,乃赐金帛有差,仍命严氏为伎巧夫人,其为上旌宠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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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8 17:1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古画品录   文/(南齐)谢赫


南齐谢赫撰。赫不知何许人。姚最《续画品录》,称其写貌人物,不须对看,所须一览,便归操笔。点刷精妍,意存形似,目想毫发,皆无遗失。丽服靓妆,随时变改。直眉曲鬓,与世竞新。别体细微,多自赫始。委巷逐末,皆类效颦。至于气韵精灵,未穷生动之致;笔路纤弱,不副雅壮之怀。然中兴以来,象人为最。据其所说,殆后来院画之发源。张彦远《名画记》,又称其有安期先生图传于代,要亦六朝佳手也。是书等差画家优劣,晁公武《读书志》谓分四品。今考所列,实为六品,盖《读书志》传写之讹。大抵谓画有六法,兼善者难。自陆探微以下,以次品第,各为序引,仅得二十七人,意颇矜慎。惟姚最颇诋其谬。谓如长康之美,擅高往策,矫然独步,终始无双,列于下品,尤所未安。李嗣真亦讥其黜卫进曹,有涉贵耳之论。然张彦远称谢赫评画,最为允惬。姚、李品藻,有所未安,则固以是书为定论。所言六法,画家宗之,亦至今千载不易也。

夫画品者,盖众画之优劣也。图绘者,莫不明劝戒、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虽画有六法,罕能尽该。而自古及今,各善一节。六法者何?一,气韵生动是也;二,骨法用笔是也;三,应物象形是也;四,随类赋彩是也;五,经营位置是也;六,传移模写是也。唯陆探微、卫协备该之矣。然迹有巧拙,艺无古今,谨依远近,随其品第,裁成序引。故此所述不广其源,但传出自神仙,莫之闻见也。

目录
1 第一品(五人)
2 第二品(三人)
3 第三品(九人)
4 第四品(五人)
5 第五品(三人)
6 第六品(二人)

第一品(五人)
陆探微。事五代宋明帝,吴人。穷理尽性,事绝言象。包前孕后,古今独立。非复激扬所以称赞,但价之极乎上上品之外,无他寄言,故屈标第一等。

曹不兴。五代吴时事孙权,吴兴人。不兴之迹,殆莫复传。唯秘阁之内一龙而已。观其风骨,名岂虚成!

卫协。五代晋时。占画之略,至协始精。六法之中,迨为兼善。虽不说备形妙,颇得壮气。陵跨群雄,旷代绝笔。

张墨、荀((曰助))五代晋时。风范气候,极妙参神。但取精灵,遗其骨法。若拘以物体,则未见精粹。若取之外,方厌高腴,可谓微妙也。

第二品(三人)
顾骏之。神韵气力,不逮前贤;精微谨细,有过往哲。始变古则今,赋彩制形,皆创新意。如包牺始更卦体,史籀初改画法。常结构层楼,以为画所。风雨炎燠之时,故不操笔;天和气爽之日方乃染毫。登楼去梯,妻子罕见。画蝉雀,骏之始也。宋大明中,天下莫敢竞矣。

陆绥。体韵遒举,风彩飘然。一点一拂,动笔皆奇。传世盖少,所谓希见卷轴,故为宝也。

袁((艹倩))。比方陆氏,最为高逸。象人之妙,亚美前贤。但志守师法,更无新意。然和璧微玷,岂贬十城之价也。

第三品(九人)
姚昙度。画有逸方,巧变锋出,((鬼音))魁神鬼,皆能绝妙。奇正咸宜,雅郑兼善,莫不俊拔出人意表,天挺生知非学所及。虽纤微长短,往往失之。而舆皂之中,莫与为匹。岂直栋梁萧艾可搪突((王与))((王番))者哉!

顾恺之。五代晋时晋陵无锡人。字长康,小字虎头。除体精微,笔无妄下。但迹不逮意,声过其实。

毛惠远。画体周赡,无适弗该,出入穷奇,纵黄逸笔,力遒韵雅,超迈绝伦。其挥霍必也极妙,至于定质,块然未尽。其善神鬼及马,泥滞于体,颇有拙也。

夏瞻。虽气力不足,而精彩有余。擅名远代,事非虚美。

戴逵。情韵连绵,风趣巧拔。善图贤圣,百工所范。荀、卫以后,实为领袖。及乎子((禺页))能继其美。

江僧宝。斟酌袁陆,亲渐朱蓝。用笔骨梗,甚有师法。像人之外,非其所长也。

吴((日东))。体法雅媚,制置才巧。擅美当年,有声京洛。

张则。意思横逸,动笔新奇。师心独见,鄙于综采。变巧不竭,若环之无端,景多触目,谢题徐落云此二人后不得预焉。

陆杲。体制不凡,跨迈流欲。时有合作,往往出人点画之间。动流恢服,传于后者,殆不盈握。桂枝一芳,足征本性。流液之素,难效其功。


第四品(五人)
蘧道湣。章继伯。并善寺壁,兼长画扇,人马分数,毫厘不失,别体之妙,亦为入神。

顾宝先。全法陆家,事之宗禀。方之袁((艹倩)),可谓小巫。

王微。史道硕。五代晋时。并师荀、卫,各体善能。然王得其细,史传以似真。细而论之,景玄为劣。


第五品(三人)
刘顼。用意绵密,画体简细,而笔迹困弱。形制单省。其于所长,妇人为最。但纤细过度,翻更失真,然观察祥审,甚得姿态。

晋明帝。讳绍,元帝长子,师王厉。虽略于形色,颇得神气。笔迹超越,亦有奇观。

刘绍祖。善于传写,不闲其思。至于雀鼠笔迹,历落往往出群。时人为之语,号曰移画,然述而不作,非画所先。


第六品(二人)
宋炳。炳明于六法,迄无适善,而含毫命素,必有损益,迹非准的,意足师放。

丁光。虽擅名蝉雀,而笔迹轻羸。非不精谨,乏于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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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8 17:12:44 | 显示全部楼层

唐朝名画录   作者:朱景元(唐)


唐朱景元撰。景元,吴郡人。官翰林学士。《图画见闻志》作朱景真,避宋讳也。是书《唐·艺文志》题曰《唐画断》,故《通考》称《画断》一名《唐朝名画录》。今考景元自序,实称《画录》,则《画断》之名非也。《通志略》、《通考》均称三卷,此本不分卷,盖后人合并。《通考》又称前有天圣三年商宗儒序,此本亦传写佚之。所分凡神、妙、能、逸四品,神、妙、能又各别上、中、下三等,而逸品则无等次,盖尊之也。初,庾肩吾、谢赫以来,品书画者多从班固《古今人表》分九等,《古画品录·陆探微》条下称上上品之外,无他寄言,故屈标第一等,盖词穷而无以加也。李嗣真作《书品》后,始别以李斯等五人为逸品。张怀瓘作《书断》,始立神、妙、能三品之目。合两家之所论定为四品,实始景元,至今遂因之不能易。四品所载,共一百二十四人。卷首列唐代亲王三人,皆不入品第,犹之怀瓘《书断》帝后不入品第,盖亦贵贵之礼云。


古今画品,论之者多矣。隋梁以前,不可得而言。自国朝以来,惟李嗣真《画品录》空录人名而不论其善恶,无品格高下,俾后之观者,何所考焉?景玄窃好斯艺,寻其踪迹,不见者不录,见者必书,推之至心,不愧拙目。以张怀瓘《画品》断神、妙、能三品,定其等格上中下,又分为三。其格外有不拘常法,又有逸品,以表其优劣也。夫画者以人物居先,禽兽次之,山水次之,楼殿屋木次之。何者?前朝陆探微屋木居第一,皆以人物禽兽,移生动质,变态不穷,凝神定照,固为难也。故陆探微画人物极其妙绝,至于山水、草木,粗成而已。且萧史、木雁、风俗、洛神等图画尚在人间,可见之矣。近代画者但工一物,以擅其名,斯即幸矣。惟吴道子,天纵其能,独步当世,可齐踪于陆顾;又周昉次焉;其余作者一百二十四人,直以能画,定其品格,不计其冠冕贤愚。然于品格之中略序其事,后之至鉴者,可以诋诃,其理为不谬矣。伏闻古人云:“画者,圣也。”盖以穷天地之不至,显日月之不照。挥纤毫之笔则万类由心,展方寸之能而千里在掌。至于移神定质,轻墨落素,有象因之以立,无形因之以生。其丽也,西子不能掩其妍;其正也,嫫母不能易其丑。故台阁标功臣之烈,宫殿彰贞节之名,妙将入神,灵则通圣,岂止开厨而或失,挂壁则飞去

正文
〇国朝亲王三人(汉王、江都王、嗣滕王)

汉王元昌善画马,笔踪妙绝,后无人见。画鹰鹘、雉兔见在人间,佳手降叹矣。

江都王善画雀蝉、驴子,应制明皇《潞府十九瑞应图》,实造神极妙。

嗣滕王善画蜂蝉、燕雀、驴子、水牛,曾见一本,能巧之外,曲尽情理,未敢定其品格。

〇神品上一人(吴道玄)

吴道玄字道子,东京阳翟人也。少孤贫。天授之性,年未弱冠,穷丹青之妙。浪迹东洛,时明皇知其名,召入内供奉。开元中,驾幸东洛,吴生与裴旻将军、张旭长史相遇,各陈其能。时将军裴旻厚以金帛召致道子,于东都天宫寺为其所亲将施绘事。道子封还金帛,一无所受。谓旻曰:“闻裴将军旧矣,为舞剑一曲,足以当惠。观其壮气,可助挥毫。”旻因墨旻为道子舞剑。舞毕,奋笔俄顷而成,有若神助,尤为冠绝,道子亦亲为设色,其画在寺之西庑。又张旭长史亦书一壁,都邑上庶皆云:“一日之中,获睹三绝。”又画玄元庙五圣千官,宫殿冠冕,势倾云龙,心归造化。故杜员外诗云:“森罗回地轴,妙绝动宫墙。”又明皇天宝中忽思蜀道嘉陵江水,遂假吴生驿驷,令往写貌。及回日,帝问其状。奏曰:“臣无粉本,并记在心。”后宣令于大同殿图之,嘉陵江三百余里山水,一日而毕。时有李思训将军,山水擅名,帝亦宣于大同殿图,累月方毕。明皇云:“李思训数月之功,吴道子一日之迹,皆极其妙也。”又画内殿五龙,其鳞甲飞动,每天欲雨,即生烟雾。吴生常持《金刚经》,自识本身。天宝中,有杨庭光与之齐名,遂潜写吴生真于讲席众人之中,引吴生观之。一见便惊谓庭光曰:“老夫衰丑,何用图之?”因斯叹服。凡画人物、佛像、神鬼、禽兽、山水、台殿、草木,皆冠绝于世,国朝第一。张怀瓘尝谓道子乃张僧繇之后身,斯言当矣。又按《两京耆旧传》云:“寺观之中,图画墙壁,凡三百余间。变相人物,奇踪异状,无有同者。上都唐兴寺、御注金刚经院,妙迹为多,兼自题经文。慈恩寺塔前文殊、普贤,西面庑下降魔、盘龙等壁,及景公寺地狱壁、帝释、梵王、龙神,永寿寺中三门两神及诸道观寺院,不可胜纪,皆妙绝一时。”景玄每观吴生画,不以装背为妙,但施笔绝踪,皆磊落逸势。又数处图壁,只以墨踪为之,近代莫能加其彩绘。凡图圆光皆不用尺度规画,一笔而成。景玄元和初应举,住龙兴寺,犹有尹老者年八十余,尝云:“吴生画兴善寺中门内神圆光时,长安市肆老幼士庶竞至,观者如堵。其圆光立笔挥扫,势若风旋,人皆谓之神助。”又尝闻景云寺老僧传云:“吴生画此寺地狱变相时,京都屠沽渔罟之辈,见之而惧罪改业者,往往有之,率皆修善。”所画并为后代之人规式也。

〇神品中一人(周昉)

周昉字仲朗,京兆人也。节制之后,好属文,穷丹青之妙,游卿相间,贵公子也。兄皓,善骑射,随哥舒翰征吐蕃,收石堡城,以功为执金吾。时属德宗修章敬寺,召皓云:“卿弟昉善画,朕欲宣画章敬寺神,卿特言之。”经数月果召之,昉乃下手。落笔之际,都人竞观,寺抵园门,贤愚毕至。或有言其妙者,或有指其瑕者,随意改定。经月有余,是非语绝,无不叹其精妙为当时第一。又郭令公婿赵纵侍郎尝令韩干写真,众称其善;后又请周昉长史写之,二人皆有能名,令公尝列二真置于坐侧,未能定其优劣。因赵夫人归省,令公问云:“此画何人?”对曰:“赵郎也。”又云:“何者最似?”对曰:“两画皆似,后画尤佳。”又问:“何以言之?”云:“前画者空得赵郎状貌,后画者兼移其神气,得赵郎情性笑言之姿。”令公问曰:“后画者何人?”乃云:“长史周昉。”是日遂定二画之优劣,令送锦彩数百段与之。今上都有画水月观自在菩萨,时人又云大云寺佛殿前行道僧,广福寺佛殿前面两神,皆殊绝当代。昉任宣州别驾,于禅定寺画北方天王,尝于梦中见其形像。又画士女,为古今冠绝,又画《浑侍中宴会图》、《刘宣按武图》、《独孤妃按曲图》粉本,又画《仲尼问礼图》、《降真图》、《五星图》、《扑蝶图》,兼写诸真及文宣王十弟子卷轴等至多。贞元末新罗国有人于江淮以善价收市数十卷持往彼国,其画佛像,真仙、人物、士女,皆神品也;惟鞍马、鸟兽、草木、林石,不穷其状。

〇神品下七人(阎立德、阎立本、尉迟乙僧、李思训、韩干、张藻、薛稷)

阎立本,太宗朝官至刑部侍郎,位居宰相,与兄立德齐名于当世。尝奉诏写太宗御容,后有佳手传写于玄都观东殿前间,以镇九冈之气,犹可仰神武之英威也。

阎立德《职贡图》,异方人物诡怪之质,自梁魏以来名手不可过也。时南山有猛兽害人,太宗使骁勇者往捕之,不获。又虢王元凤忠义奋发,往射之,一箭而毙。太宗壮之,使其弟立本图其状,鞍马、仆从皆若真,观者莫不惊叹其神妙。又太宗幸玄武池,见㶉氵鹁戏,召立本图之。左右误呼云:“宣画师。”立本大耻之,遂绝笔,诫诸子弟不令学画。先图秦府十八学士,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等,实亦辉映今古。惟职贡、卤簿等图,与立德皆同制之。又云慈恩寺画功德,亲手设色,不见其踪迹。凡画人物、冠冕、车服,皆神妙也。李嗣真云:“立本虽师于郑法士,实亦过之矣。”后有王知慎者,亦师范于立本,甚得其笔力。立德乃神品,知慎乃妙品。

尉迟乙僧者,土火罗国人。贞观初其国王以丹青奇妙,荐之阙下。又云其国尚有兄甲僧,未见其画踪也。乙僧今慈恩寺塔前功德,又凹凸花面中间千手眼大悲精妙之状,不可名焉。又光泽寺七宝台后面画降魔像,千怪万状,实奇踪也。凡画功德、人物、花鸟皆是外国之物像,非中华之威仪。前辈云:“尉迟僧,阎立本之比也。”景玄尝以阎画外国之人,未尽其妙;尉迟画中华之像,抑亦未闻。由是评之,所攻各异,其画故居神品也。

李思训,开元中除卫将军,与其子李昭道中舍俱得山水之妙,时人号大李、小李。思训格品高奇,山水绝妙,鸟兽、草木,皆穷其态。昭道虽图山水、鸟兽,甚多繁巧,智惠笔力不及思训。天宝中明皇召思训画大同殿壁,兼掩障。异日因对,语思训云:“卿所画掩障,夜闻水声。”通神之佳手也,国朝山水第一。故思训神品,昭道妙上品也。

韩干,京兆人也。明皇天宝中召入供奉。上令师陈闳画马,帝怪其不同,因诘之。奏云:“臣自有师。陛下内厩之马,皆臣之师也。”上甚异之。其后果能状飞黄之质,图喷玉之奇。九方之职既精,伯乐之相乃备。且古之画马,有穆王八骏图,后立本亦模写之,多见筋骨,皆擅一时,足为希代之珍。开元后,四海清平,外国名马,重驿累至。然而沙碛之遥,蹄甲皆薄。明皇遂择其良者,与中国之骏同颁,尽写之。自后内厩有飞黄、照夜、浮云、五花之乘,奇毛异状,筋骨既圆,蹄甲皆厚。驾驭历险,若乘舆辇之安也;驰骤旋转,皆应韶之节。是以陈闳貌之于前,韩干继之于后。写渥洼之状,若在水中;移騕袅之形,出于图上。故韩干居神品,宜矣。又宝应寺三门神、西院北方天王、佛殿前面菩萨及净土壁、资圣寺北门二十四圣,皆奇踪也。画高僧、鞍马、菩萨、鬼神等,并传于世。

张藻员外,衣冠文学,时之名流。画松石、山水,当代擅价。惟松树特出古今,能用笔法。尝以手握双管,一时齐下,一为生枝,一为枯枝。气傲烟霞,势凌风雨,槎丫之形,鳞皴之状,随意纵横,应手间出。生枝则润含春泽,枯枝则惨同秋色。其山水之状,则高低秀丽,咫尺重深,石尖欲落,泉喷如吼。其近也,若逼人而寒;其远也,若极天之尽。所画图障,人间至多。今宝应寺西院山水、松石之壁,亦有题记。精巧之迹,可居神品也。

薛稷,天后朝位至宰辅,文章学术,名冠时流。学书师褚河南,时称买褚得薛,不失其节。画踪如阎立本,今秘书省有画鹤,时号一绝。曾旅游新安郡,遇李白,因相留,请书永安寺额,兼画西方佛一壁。笔力潇洒,风姿逸秀,曹张之匹也。二迹之妙,李翰林题赞见在。又蜀郡亦有鹤并佛像、菩萨、青牛等传于世,并居神品。

〇妙品上八人(李昭道、韦无忝、朱审、王维、韦偃、王宰、杨炎、韩滉)

李昭道,已附在思训传。

韦无忝侍郎,京兆人也。明皇时以画鞍马、异兽独擅其名。时人称号:韦画四足,无不妙也。开元天宝中,外国曾献狮子,既画毕,酷似其状。后狮子放归本国,惟画者在焉。凡展图观览,百兽见之皆惊惧。又明皇射猎,一箭中两野猪,诏于玄武门写之,传在人间,皆妙之极也。景玄窃以百兽之性,有雄毅逸群之骏,有驯狎顺人之良,爪距既殊,毛鬛各异。前辈或状其怒则张口,状其喜则垂头,未有展一笔以辩其情性,奋一毛而知其名字。古所未能也,惟韦公能之。《异兽图》后流落于人间,往往见之。今京都寺观之内,或有画处,凡攻马兽者,皆称妙绝。

朱审吴郡人,得山水之妙,自江湖至京师,壁障卷轴,家藏户珍。又唐安寺讲堂西壁,最其得意。其峻极之状,重深之妙,潭色若澄,石文似裂,岳耸笔下,云起锋端,咫尺之地,溪谷幽邃,松篁交加,云雨暗淡,虽出前贤之胸臆,实为后代之模楷也。故居妙上品。人物、竹木居能品。

王维字摩诘,官至尚书右丞,家于蓝田辋川,兄弟并以科名文学冠绝当时,故时称“朝廷左相笔,天下右丞诗”也。其画山水、松石,踪似吴生,而风致标格特出。今京都千福寺西塔院有掩障一合,画青枫树一图。又尝写诗人襄阳孟浩然马上吟诗图,见传于世。复画《辋川图》,山谷郁郁盘盘,云水飞动,意出尘外,怪生笔端。尝自题诗云:“当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其自负也如此。慈恩寺东院与毕庶子、郑广文各画一小壁,时号三绝。故庾右丞宅有壁画山水兼题记,亦当时之妙。故山水、松石,并居妙上品。

韦偃,京兆人。寓居于蜀,以善画山水、竹树、人物等,思高格逸。居闲尝以越笔点簇鞍马人物、山水云烟,千变万态。或腾或倚,或龁或饮,或惊或止,或走或起,或翘或跂,其小者或头一点,或尾一抹;山以墨干,水以手擦,曲尽其妙,宛然如真。亦有图麒麟之良,画衔勒之饰,巧妙精奇,韩干之匹也。画高僧、松石、鞍马、人物,可居妙上品,山水人物等居能品。

王宰家于西蜀,贞元中韦令公以客礼待之。画山水树石出于象外,故杜员外赠歌云:“十日画一松,五日画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景玄曾于故席夔舍人厅见一图障:临江双树,一松一柏。古藤萦绕,上盘于空,下著于水。千枝万叶,交植曲屈,分布不杂,或枯或荣,或蔓或亚,或直或倚,叶叠千重,枝分四面。达士所珍,凡目难辩。又于兴善寺见画四时屏风,若移造化风候云物,八节四时于一座之内,妙之至极也。故山水、松石,并可跻于妙上品。

杨炎,贞元中宰相,出贬崖州。气摽风云,文敌扬马。尝画松石山水,出于人表。初称处士谒卢黄门,馆之甚厚。久而知其丹青之能,意欲求之,未敢发言。炎遽欲辞去,卢公复苦留之。知其家洛中,衣食乏少,心所不宁,卢公乃潜令人将数百千至洛供之,拟取其家书,回以示炎,炎极感之,未知所报。卢公从容乃言:“欲求一踪,以为子孙之家宝尔,意尚难之。”遂月余图一障,松石云物,移动造化,观者皆谓之神异。后少有见笔迹者,亦可居于妙上品。

韩滉,德宗朝宰相。当建中末,值兹丧乱,遂兼统六道节制,出为镇海军、江浙东西兼荆湖洪鄂等道节度使、中书令、晋国公。按《唐书》:“公天纵聪明,神干正直,出入显重,周旋令猷,出律严肃,万里无虞。”然尝以公退之暇,雅爱丹青,词高格逸,在僧繇、子云之上。又学书与画,画则师于陆,书则师于张;画体生成之踪,书合自然之理。时车驾南狩,征天下兵。虽两浙兴师,劳心计,而六法之妙,无逃笔精。能图田家风俗,人物水牛,曲尽其妙。议者谓驴牛虽目前之畜,状最难图也,惟晋公于此工之,能绝其妙。人间图轴,往往有之,或得其纸本者,其画亦薛少保之比,居妙品之上也。

〇妙品中五人(陈闳、范长寿、张萱、程脩己、边鸾)

陈闳,会稽人也。善写真及画人物士女,本道荐之于上国。明皇开元中召入供奉。每令写御容,冠绝当代。又画明皇射猪、鹿、兔、雁,并按舞图及御容,皆承诏写焉。又写太清宫肃宗御容,龙颜凤态,日角月轮之状,而笔力滋润,风彩英奇,若符合瑞应,实天假其能也,国朝阎令公之后,一人而已。今咸宜观内,天尊殿中画上仙,及图当时供奉道士、庖丁等真容,皆奇绝。曾画故吏部徐侍郎本行经幡十二口,皆在焉。又有女,亦能机织成功德佛像,皆妙绝无比。惟写真入神,人物士女,可居妙品。

范长寿,国初为武骑尉,善画风俗,田家景候、人物之状,人间多有。今屏风是其制也。凡画山水、树石、牛马,畜产,屈曲远近,放牧闲野,皆得其妙。各尽其微,张僧繇之次也。又僧彦悰《续画品》云:“其博赡繁多,未见其亲迹,可居妙品。”时又有何长寿,亦与齐名,近代少见其画也。

张萱,京兆人也。尝画贵公子、鞍马、屏障、宫苑、士女,名冠于时。善起草,点簇景物,位置亭台,树木花鸟,皆穷其妙。又画长门怨词,摅思曲槛亭台,金井梧桐之景也。又画《贵公子夜游图》、《宫中七夕乞巧图》、《望月图》,皆多幽思,愈前古也。画士女乃周昉之伦,其贵公子、宫苑、鞍马,皆称第一,故居妙品也。

程脩己,其先冀州人,祖大历中任越州医博士,父伯仪,少有文学。时周昉任越州长史,遂令脩己师事,凡二十年中师其画。至六十,画中有数十病,既皆一一口授,以传其妙诀。宝历中,脩己应明经擢第。大和中,文宗好古重道,以晋明帝朝卫协画毛诗,图草木鸟兽古贤君臣之像,不得其真,遂召脩己图之;皆据经定名,任意采掇,由是冠冕之制,生植之姿,远无不详,幽无不显矣。又尝画竹障于文思殿,文皇有歌云:“良工运精思,巧极似有神。临窗时乍睹,繁阴合再明。”当时在朝学士等皆奉诏继和。自贞元后,以画艺进身,累承恩称旨,京都一人而已。尤精山水、竹石花鸟、人物、古贤、功德、异兽等,首冠于时,可居妙品也。

边鸾,京兆人也。少攻丹青,最长于花鸟,折枝草木之妙,未之有也。或观其下笔轻利,用色鲜明,穷羽毛之变态,夺花卉之芳妍。贞元中新罗国献孔雀解舞者,德宗诏于玄武殿写貌。一正一背,翠彩生动;金羽辉灼,若连清声,宛应繁节。后因出宦,遂致疏放,其意困穷于泽潞间。写《玉芝图》,连根苗之状,精极,见传于世。近代折枝花居其第一,凡草木、蜂蝶、雀蝉,并居妙品。

〇妙品下十人(冯绍政、戴嵩、杨庭光、张孝师、卢棱迦、殷仲容、陆庭曜、蒯廉、檀智敏、郑俦)

冯绍政善鸡、鹤、龙、水,时称其妙。开元中关辅大旱,京师渴雨尤甚,亟命大臣遍祷于山泽间,而无感应。上于龙池新创,一殿,因诏少府监冯绍政于四壁各画一龙。绍政乃先于四壁画素龙,其状蜿蜒,如欲振涌。绘事未半,若风云随笔而生。上与从官于壁下观之,鳞甲皆湿。设色未终,有白龙自檐间出,入于池中,风波汹涌,云电随起,侍御数百人皆见白龙自波际乘气而上。俄顷阴云四布,风雨暴作,不终日而甘泽遍。(出《明皇杂录》)

戴嵩尝画山泽水牛之状,穷其野性筋骨之妙,故居妙品。

杨庭光画道像、真仙与庖丁,开元中与吴道子齐名。又画佛像,其笔力不减于吴生也。

张孝师画亦多变态,不失常途。惟鬼神、地狱,尤为最妙,并可称妙品。

卢棱迦善画佛,于庄严寺与吴生对画神,本别出体,至今人所传道。

殷仲容攻花鸟、人物,亦边鸾之次也。

陆庭曜画功德,时称第一。画天卿寺神,亦继踵于卢,抑亦次矣。

蒯廉性野,尝爱画鹤,后师于薛稷,深得其妙。

檀智敏时号檀生,屋木、楼台,出一代之制。

郑俦屋木、楼台,师于檀生,可居妙品。

〇能品上六人(陈谭、郑虔、刘商、毕宏、王定、韦銮)

陈谭攻山水,德宗时除连州刺史,令写彼处山水之状,每岁贡献。野逸不群,高情迈俗,张藻之亚也。

郑虔号广文,能画鱼水、山石,时称奇妙,人所降叹。

刘商官为郎中,爱画松石树木,格性高迈。时有毕庶子,亦善画松树水石,时人云:“刘郎中松树孤标,毕庶子松根绝妙。”

毕宏官至庶子,攻松石,时称绝妙。

王定为中书,常僻于画。公政之外,每图像菩萨、高僧、士女,皆冠于当代。每经画处,咸谓惊人。

韦銮官至少监,善图花鸟山水,俱得其深旨。可为边銮之亚。韦銮次之,其画并居能品。

〇能品中二十八人(陆滉、李仲和、李衡、齐旻、李仲昌、李仿、孟仲晖、高云、卫宪、程伯仪、杨辩、王拖子、姚彦山、冷元秀、谭皎、钱国养、张遵礼、张正言、沈宁、刘罄、李伦、尹澄、尹林、侯造、赵立言、曲庭、郑珽、卢少长)

陆滉功德,李仲和、李衡、齐旻,俱能画蕃马、戎夷部落、鹰犬、鸟兽之类,尽得其妙。又李仲昌、李仿、孟仲晖,皆以写真最得其妙。高云、卫宪、程伯仪,并师周昉,尽造其妙,冠于当时。然卫宪花木、蜂蝉、雀竹,以为希代之珍。杨辩、王拖子、姚彦山、冷元琇、谭皎、钱国养、张遵礼、张正言、沈宁、刘罄、李伦、尹澄、尹林、侯造、赵立言、曲庭、郑珽、卢少长,以上各负其志,并极其妙。程伯仪曾画东封图,为时之所宝。其余众手,皆有所能,不可具载,并称能品也。

〇能品下二十八人(黄谔、曹元廓、檀章、耿昌言、吴玢、田深、卢弁、陈庶、梁广、王朏、白旻、萧溱、萧悦、程邈、乐峻、项容、陈庭、董奴子、卫芋、陈净心、陈净眼、梁洽、裴辽、张涉、韩伯达、张容、僧道玠、李凑)

黄谔画马,独善于时,今菩提寺佛殿中有画,自后难继其踪。曹元廓、韩伯达、田深画马,筋骨气力如真。及卢弁猫儿,白旻鹰鸽,萧悦竹,又偏妙也。梁广、程邈、董奴子、卫芋、陈庶、梁洽,皆以花鸟、松石、写真为能,不相让也。檀章、耿昌言、吴玢、乐峻、项容、陈庭、裴辽、僧道玠,皆图山水,曲尽其能。陈净心、陈净眼,画山水、功德皆奇。王朏、萧溱、张涉、张容,皆士女之特善也。

〇逸品三人(王墨、李灵省、张志和)

王墨者,不知何许人,亦不知其名,善泼墨画山水、时人故谓之王墨。多游江湖间,常画山水,松石、杂树,性多疏野,好酒,凡欲画图幛,先饮。醺酣之后,即以墨泼,或笑或吟,脚蹙手抹。或挥或扫,或淡或浓,随其形状,为山为石,为云为水。应手随意,倏若造化。图出云霞,染成风雨,宛若神巧,俯观不见其墨污之迹,皆谓奇异也。

李灵省,落托不拘捡,长爱画山水。每图一障,非其所欲,不即强为也。但以酒生思,傲然自得,不知王公之尊贵。若画山水、竹树,皆一点一抹,便得其象,物势皆出自然。或为峰岑云际,或为岛屿江边,得非常之体,符造化之功,不拘于品格,自得其趣尔。

张志和,或号曰烟波子,常渔钓于洞庭湖。初颜鲁公典吴兴,知其高节,以渔歌五首赠之。张乃为卷轴,随句赋象,人物、舟船、鸟兽、烟波、风月,皆依其文,曲尽其妙,为世之雅律,深得其态。此三人,非画之本法,故目之为逸品,盖前古未之有也,故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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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8 17:15:14 | 显示全部楼层

德隅斋画品   作者:李廌(宋)


宋李廌撰。廌字方叔,阳翟人。事迹具《宋史·文苑传》。廌少以文字见知于苏轼,后轼知举,廌乃不第,竟偃蹇而卒。轼所谓平生浪说古战场,到眼空迷日五色,至今传为故实者,即为廌作也。是编所记名画凡二十有二人,各为序述品题。陈振孙《书录解题》称元符元年赵令畤官襄阳,行橐中诸画,方叔皆为之评吕,盖即此书。惟德隅斋作德隅堂。考邓椿《画继》称李方叔载《德隅斋画品》云云,则陈氏所记误矣。廌本善属文,故其词致皆雅令,波澜意趣,一一妙中理解。叶梦得《石林诗话》论寇国宝诗所谓从苏、黄门庭中来者,惟寒龟出曝图条中,有顷在丞相尤公家见黄监一龟云云。考元祐、绍圣之间,丞相未有尤姓者,岂传写之讹耶?

〇大悲观音像

【唐大中年范琼所画】。像躯不盈尺,而三十六臂皆端重安穏,如汝州香山大悲化身自作塑像、襄阳东津大悲化身自作画像,意韵相若。盖臂手虽多,左右对偶,其意相应,混然天成,不见其有余,所执诸物各尽其妙,笔迹如缕,而精劲温润,妙穷毫厘。其卢楞伽、曹仲宣之徒欤?

〇大佛像

【蜀张南本所作也】。世之画史,但能写物之定形,故水火之状,难尽其变。始,张南本与孙位并学画水,皆得其法。南本以为同能不如独胜,遂専意画火,独得其妙。今,此辟支佛,结跏趺坐,火周其身,笔气焱锐,得火之性。观者以烟飞电掣,烈烈有焚林燎原之势,佛以定慧力,坐其间安然不动,则岂毫末小利害足以动其心乎?予为之偈曰“大士坐禅心若水月火周其身炽焰炎烈静观无始火本不热与火相忘何生何灭吾观若人孰惧烧劫”。

〇正坐佛

【唐赵公祐所作】。予逺祖,相国卫公为浙西观察使,幕中僚也。世俗画佛、菩萨者,或作西域像,则拳髪虬髯,穹鼻黝目,一如夷人。或作荘严相,妍柔姣好,奇衣宝服,一如妇人。皆失之矣。公祐所作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皆具而慈悲威重,有巍巍天人师之容。笔迹劲细,用色精宻,缣素暗腐而丹青不渝,真可宝也。

〇普陁观音像

【蜀勾龙爽所作】。具天人种种殊相,宝珠缨络,铢衣绀髻,使人曕之敬心自起。笔气清润,意通幻妙,所居普陀伽山在海岸孤绝处,烟峦蒙密,佳气蔼然。予尝与徳鳞雨后望襄阳鳯林诸山,气象略相似,颇恨是中无此大士也。

〇被髪观音变相

在水中石上,袭衣宝络,被髪按劔而坐,非近世所能为,必五代或晚唐名辈所作。笔细而有力,似吴道玄。独设色太重,衣上花文不类吴笔。或云朱繇,疑或是也。观世音闻声以示,现今此形相,世所罕作。吾弗知其为何等身得度,故现此身而为说法也。

〇长带观音

【龙眠居士李伯时所作】。名公麟。登进士第,以文学有名于时。学佛悟道,深得微旨。立朝籍籍有声。博求钟鼎古器、圭璧宝玩,森然满家。雅好画,心通意微,真造玄妙。盖其天才轶举,皆过人也。士大夫以谓鞍马愈于韩干,佛像可近吴道玄,山水似李思训,人物似韩滉,非过论也。今观此像,固非世俗可以仿佛,而绅带特长,一身有半,盖出奇玄异,使世俗惊惑而不识其胜,绝处也。比见伯时为延安吕观文吉甫作石上卧观音像,前此未闻有此様,亦出奇也。唐阎立本、杨炎能画,不害其为贵人。王维、郑虔能画,不害其为贤士。国朝燕龙图穆之、宋郎中复古,与伯时皆能画,何愧于古耶!

〇楼居仙图

【郭忠恕恕先所作、中书令赵韩王普思黙堂印、相国王冀公钦若太原钦若图书】。作石似李思训,作树似王摩诘,至于屋木楼阁,恕先自为一家,最为独妙。栋梁楹桷,望之中虚,若可蹑足。阑楯牖户,则若可以扪历而开阖之也。以毫计寸,以分计尺,以尺计大,増而倍之以。作大宇,皆中规度,曽无小差。非至详至悉,委曲于法度之内者不能也。然恕先仕扵朝,跅■〈拖,弓代扌〉不羁,放浪玩世,卒以傲恣,流窜海岛,中道仆地,蜕形仙去。其图写楼居乃如此精宻。非徒精宻也,萧散简逺,无尘埃气,东坡先生尝为之赞“长松参天苍壁插水缥缈飞观凭栏谁子空蒙寂历烟雨灭没恕先在焉呼之或出”。非神仙中人,孰能知神仙之乐而审于画也。予尝见恕先清泰元年所作《盘车图》粉本水磨大图,今并此图最能知其妙处。孔子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荘子所谓“猖狂妄行,而蹈乎大方者乎?”其为人无法度,如彼其为画有法度如此,则知天下妙理,从容自能中度。使恕先规度量而为之,则亦疲矣。恕先亦为是乎?

〇仙游图

【唐关仝所作,故相国丁公印章在焉】。仝画山水入妙,然扵人物非工,每有得意者,必使胡翼主人物。此图神仙,翼所作也。大石丛立,矻然万仞,色若精鐡,上无尘埃,下无粪土,四面斩绝,不通人迹,而深岩委涧,有楼观洞府,鸾鹤花竹之胜,杖履而遨逰者,皆羽毛飘飘,若仰风而上征者,非仙灵所居而何?石之并者,左右视之,各见其圆锐、长短、逺近之势。石之坐卧者,上下视之,各见其方圜、广狭、薄厚之形。笔墨略到,便能移人心目,使人必求其意趣。此又足以见其能也。

〇雪钟馗。

【破巾短褐,束缚一鬼,荷扵担端,行雪林中,想见武举不第,胸中未平。又恐鬼物扰人,擒捕击搏,戏用余勇也。皆孙知微所作】。知微,华阳真人,有尊行,寓意扵画,隠者也。笔墨神妙,超然度越众人。乖崖公咏镇蜀,雅闻其名,欲一见之,终不可致。张公去在僧舍饮,亟损车骑,却鸣驺往谒之,即投阁遁去。乖崖公还朝,出剑关,逢一村童,持知微书,负一箧,迎道左。书曰“公所喜者,画也。今以二图为献”。问知微所在?即曰“适一山人,以书授我,信去已逺矣”。张公益叹其髙。余外曽祖正惠马公知节守成都,知微日居府中,相从甚善,得画最多。马公解所服金带赠之,即系扵苎袍上,人见其标韵萧散,白衣金带,皆以为孙思邈、李太白也。马公在前朝贵人中最名识画,一时公卿家画,往往听其审定,盖久与知微语,得辩之要,故也。

〇玉皇朝会图。

【蜀石恪所作】。天仙灵官、金童玉女、三官太乙、七元四圣、经纬星宿、风雨雷电、诸神岳渎、君长地上、地下主者,皆集扵帝所。玉皇大天帝南面端扆而坐,众真仰首承望清光,见之者神爽超然,如在乎通眀殿中也。恪性不羁,滑稽玩世,故画笔豪放,出入绳检之外,而不失其奇,所以作形相,或丑怪奇倔,以示变。水府官吏或系鱼蟹扵腰,因以侮观者。顷见恪所作《翁媪尝醋图》,褰鼻撮口,以眀其酸。又尝见恪所作《鬼百戏图》,钟馗夫妇对案置酒,供张果肴,及执事左右皆逑其情态。前有大小鬼数十,合乐呈伎俩,曲尽其妙。此图,玉皇像不敢深戏,然犹不免悬蟹欲调后人之一笑也。

〇紫微朝会图。

【朱梁时将军张图所作】。帝被衮执圭,五星七曜,七元四圣,左右执侍,十二宫神,二十八舍星,各居其次,乘云来下。其容色皆端敬,其服章皆严谨,道家谓玉皇大帝为众仙天子,紫微大天帝为众星天子。观此图者,知君臣之义虽九天之上,亦未尝废也。图,作衣文不师吴衣,当风曹衣。出水之例,用浓墨粗笔,如草书颤掣飞动,势极豪放,至扵作面与手及诸服饰仪物,则用细笔,轻色详缓,端慎无一欹仄,亦一家之妙用。

〇荧惑像。

朱髪森然,上冲冠,荷长戟貌,甚忿怒,口鼻出息,烟焰皆飞,然气息超,然有天人之意。

〇番客入朝图。

【梁元帝为荆州刺史日所画】,粉本。鲁国而上三十有五国,皆写其使者欲见胡越一家、要荒种落、共来王之职。其状貌各不同,然皆野怪寝陋,无华人气韵。如丁简公家凌烟功臣,孔子七十门人小様,亦唐朝粉本形性态度,人人殊品,画家盖以此为能事也。此图题字殊妙,髙昌等国皆注云“贞观某年所灭”。又,落笔气韵,阎立本所作《职贡图》,亦相若,得非立本摹元帝旧本乎?或以谓元帝所作,传至贞观后人因事记扵题下,亦未可知。然画笔神妙,不必较其名氏。或梁元帝,或阎立本,皆数百年前第一品画也。纸缝有褚长文审定印章。长文鉴画有名于古定,然知此不凡也。

〇春龙起蛰图。

【蜀文成殿下道院军将孙位所作】。山临大江。有二龙自山下出。龙蜿蜒骧首云间,水随云气布上,雨自爪鬛中出,鱼虾随之或半空而陨,一龙尾尚在穴前,踞大石而蹲,举首望云中,意欲俱往,怒爪如腥,草木尽靡,波涛震骇,涧谷弥漫,山下桥路,皆没山中,居民老小聚观,抶户阚牖,人人惊畏,若屋颠坠。笔势超轶,气象雄放,非其胸中磊落不凡能窥神物变化,穷究百物情状未易能也。位后名异,盖遇异人得度,世法信乎?非俗士也。

〇归龙入海图。

【毗陵戚化元所作】。笔力峥嵘,善作风浪起伏之势,令人心目眩漾。一龙蜿蜒翔于水上,然先后之浪皆匀,未有翻涌喷薄之形,云气虽从,然不自水出,予见而知之,曰“此非《游龙出海图》,乃《归龙入海图》也”。因以名之。

〇乳虎图。

【宣城包鼎所作】。绢素虽破而毛色精润如新。包氏以虎世其家,而鼎之所画,居最。虎,天下之至猛扵牵制。父子、牝牡之情,则虽威而不怒,荒榛赤草,鸟噪其上,两虎引子而行,意甚安佚,其雄前行,观其意,中亦有御卫之意,小虎爪牙未备,已有食牛之意,但吞噬之兽,夫妇父子相从而群行,人或遇之,诚可惧也。

〇渡水牛出林虎。

【皆朱梁时道士厉归真所作】。缺岸平波,逺山坡■〈拖,土代扌〉,青林浅草,牛与牧人,情味俱适。笔闲意尽,气韵萧爽。与戴嵩、韩滉所画,未知其孰贤也。归真画虎,毛色明润,其视眈眈,有威加百兽之意。尝作棚扵山中,大木上下,观虎,欲见真态。又或自衣虎皮,跳踯于庭,以思仿其势。今观此图,非心识意解,未易得其自然也。

〇寒龟曝背图。

【蜀黄监所作】。即黄筌也。笔墨老硬,无少柔媚。监平时所作雀竹鱼鳖龙,亦皆淡色鲜华,以示其巧。此独为水墨枯林之下一龟,盘跚曳尾而行。若春雷已动,余寒未去。负朝阳以曝其背,有舒缓弯跧之态,其趣甚乐。顷在丞相尤公家见监一龟,笔与此无异,但其色光泽,水旁之草方茂,盖方自水中出。又非寒时,其状不得不殊,故观者当审其画时用意处也。

〇棘鹞柘条铜嘴图。

【皆南唐钟隠所作】隠天台,人以其隠扵钟山,遂为姓名,盖处士也。画笔髙淡简逺,工扵用墨,笔迹浑成,外无棱刺。木身鸟羽,皆用淡色,意就而成。世俗画雕狸鹰兔鹞雉鹯雀之类,皆作禽奋搏击之状,欲示其猛。隠所作鹞子,坐柘枝上,貌甚闲暇,注目草中之鹌,其意欲取。蹲缩作势,兵家所谓“鸷鸟之击,必匿其形”。使人想其霜拳老足必无虚下也。世俗铜嘴多作环子,艳妇雕笼采缕,以为之饰,虽或工巧而凡猥可憎。隠所作铜嘴,坐柘条上,有得心应手之意。傍有大树,苍皮藓驳,下有藂竹茂宻,春风野色,骀荡在目,然老树欹卧不见条枚,竹枝虽多景若未尽,当是金陵霸府中大屏之一扇,或大图之一幅。笔墨相若而景物与此连属,疑为此画之旁轴,惜乎不能观其全也。

〇鹤竹图。

【南唐朝霸府之库物。旧有集贤院印章,梅翰林询涂去,故印复用梅昌言印以盖之。徐熙所作也】。藂生竹筱,根干节叶,皆用浓墨,粗笔其间。栉比略以青绿点拂,而其梢萧然,有拂云之气。两雉驯啄其下,羽翼鲜华,喙欲鸣,距欲动。近时画师作翎毛,务以疏渲,细宻为工。一羽虽似,而举体或不得其大全,虽羽毛不复疏渲,分布众采,映带而成生意,真态无不具,非造妙自然,莫能至此。

〇菡萏图。

【赵昌作】。昌善画花,设色眀润,笔迹柔美,国朝以来,有名扵蜀士大夫。旧云“徐熙画花传花神;赵昌画花写花形”,然比之徐熙,则差劣。其后谭宏、王友之辈皆弗逮也。莲荷花,生泥污之中,出于水而不著水。昌此花,标韵清逺,能识此意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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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8 17:16:41 | 显示全部楼层

山水纯全集   作者:韩拙(宋)


宋韩拙撰。拙字纯全,号琴堂,南阳人。《画史会要》称其善画山水窠石,著《山水纯全集》,即指此书。别本或作《山水纯全论》,传写讹也。拙始末不可考。惟集末有宣和辛丑夷门张怀后序,称自绍圣间担簦至都下进艺,为都尉王晋卿所惬,荐于今圣藩邸。继而上登宝位,授翰林书艺局祗候,累迁为直长,秘书待诏,今已授忠训郎云云。盖徽宗时画院中人也。是编首论山,次论水,次论林木,次论石,次论云雾烟霭岚光风雨雪霜,次论人物桥彴关城寺观山居舟车四时之景,次论用墨格法气韵之病,次论观画别识,次论古今学者,凡九篇。而序中自称曰十篇,岂佚其一欤?其持论多主规矩,所谓逸情远致,超然于笔墨之外者,殊未之及。盖院画之体如是,然未始非画家之格律也。考邓椿《画继》,载有洛人韩若拙工画翎毛,又喜写真,宣和末应募使高丽,写国王真,会用兵不果行。二人同时,同乡里,同善画,而姓名祗差一字,殆一人而讹传欤?不可考矣。

正文
〇论山

凡画山言丈尺分寸者,王右丞之法则也。山有主客尊卑之序,阴阳逆顺之仪。其山各有形,体亦各有名。习山水之士,好学之流切要知也。

主者;众山中髙而大也,有雄气敦厚,傍有辅峰丛围者岳也。大者尊也,小者卑也。大小冈阜,朝揖于前者顺也,无此者逆也。客者不相下而过也。

分阴阳者;用墨而取浓淡也。凹深为阴,凸面为阳。

山有髙低大小之序,以近次逺至于广极者也。洪谷子云:尖曰峰、平曰顶、圆曰峦、相连曰岭、有穴曰岫、峻壁曰崖、崖下曰岩、岩下有穴而名岩穴也。山大而髙曰嵩,山小而髙曰岑。锐山者髙峤而纎峻也,卑小尖者扈也。小而众山归丛者名罗围也。言袭陟者山三重也。两山相重者谓之〈再木〉映也。一山为坯小山曰岋,大山曰峘。岋谓髙而过也。言属山者相连属也,言峄山者连而络绎也。络绎者群山连续而过也。山冈者其山长而有脊也。言翠微者近山傍坡也。山顶众者山■〈真真〉也。岩者洞穴是也。有水曰洞,无水曰府。言堂者山形如堂室也。言嶂者如帏帐也。言小山别大山鲜不相连也。言绝景者连山断绝也。言屋者左右有山夹山也。言碍者多小石也。平石者盘石也。多草木者谓之岵,无草木者谓之峐。石载土谓之崔嵬,石上有土也。土载石谓之砠土,上有石也。土山曰阜,平原曰坡,坡髙曰垅。冈岭相连掩映林泉,渐分逺近也。言谷者通路曰谷,不相通路者曰壑。穷渎者无所通而与水注者川也。两山夹水曰涧,陵夹水曰溪,溪中有水也。宜画盘曲掩映断续伏而后见也。

山有四方体貌,景物各异。东山敦厚而广博,景质而水少。西山川峡而峭拔,髙耸而崄峻。南山低小而水多江湖,景秀而华盛。北山阔墁而多阜,林木气重而水窄。东山宜村落薪锄旅店,山居宦官行客之类。西山宜用闗城栈路罗网,髙阁观宇之类。北山宜用盘车骆驼,樵人背负之类。南山宜江村渔市,水邦山阁之类。但加稻田渔乐,勿用车盘骆驼,要知南北之风故不同尔。

深宜分别,山有四时之色。春山艳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洗。冬山惨淡而如睡之说,四时之气象也。

郭氏曰:山有三逺。自山下而仰山上,背后有淡山者,谓之髙逺。自山前而窥山后者,谓之深逺。自近山边低坦之山,谓之平逺。愚又论三逺者;有近岸广水旷阔遥山者,谓之阔逺。有烟雾暝漠野水隔而仿佛不见者,谓之迷逺。景物至绝而微茫缥渺者,谓之幽逺。以上山之名状,当备画中用也。兼备博雅君子之问,若问而无对为无知之士,不可不知也。或诗句中有诸山名,虽得名即不知山之体状者,恶可措手而制之。

凡画全景者山,重叠覆压、咫尺重深、以近次逺,或由下増叠分布、相辅以卑次尊各有顺序,又不可大实,仍要岚雾锁映、林木遮藏、不可露体,如人无依乃穷山也。且山以林木为衣,以草为毛发,以烟霞为神采,以景物为妆饰,以水为血脉,以岚雾为气象。画若不求古法,不写真山,惟务俗变采合虚浮,自为超越古今,心以自蔽变是为非,此乃懵然不知山水格要之士,难可与言之。嗟乎!今人是少非多拘今亡古,为多利之所诱夺,博古好今学者鲜矣。倘或有得其蕴奥者,诚可与论也。彼嗟古傲今侮慢宿学之士,适足以此言为戯耳。

〇论水

夫水者有缓急浅深,此为大体也。有山上水曰涀,涀谓出于髙陵。山下有水曰潺,潺谓其文溶缓。山涧间有水曰漰湍,而漱石者谓之涌泉。岩石间有水滭泼而仰沸者谓之喷泉。

言瀑泉者:巅崖峻壁之间一水飞出,如练千尺分洒于万仞之下,有惊涛怒浪、涌瀼腾沸、喷溅漂流、虽龟鼍鱼鳖皆不能容也。

言溅瀑者:山间积水欲流而石隔罅中,猛下其片浪如滚,有石迎激,方圆四折交流四会,用笔轻重自分浅深盈满而散漫也。

言淙者:众流攒冲鸣湍叠濑,喷若雷风四面丛流谓之淙也。

言沂水者:不用分开一片注下与瀑泉颇异矣,亦宜分别。夫海水者:风波浩荡巨浪卷翻,山水中少用也。有两边峭壁不可通途,中有流水漂急如箭舟不停者,峡水可无急于此也。

言江湖者:注洞庭之广大也。

言泉源者:水平出流也。其水混混不绝。故孟子所谓;原泉混混不舎昼夜是也。惟溪水者山水中多用之。宜画盘曲掩映断续伏而后见,以逺至近仍宜烟霞锁隠为佳。王右丞云:路欲断而不断,水欲流而不流,此之谓欤。

夫沙碛者:水心逆流,水流两边急而有声,中有滩也。

夫石碛者:辅岸绝流水流两边,洄环有纹中有石也。

言壑者:有岸而无水也。

然水有四时之色,随四时之气。春水微碧、夏水微凉、秋水微清、冬水微惨。又有汀洲烟渚,皆水中人可住而景所集也。至于渔濑雁泺之类,画之者多乐取以见才调,况水为山之血脉,故画水者宜天髙水阔为佳也。

〇论林木

夫林木者:有四时之荣枯,大小之丛薄,咫尺重深以分逺近。故木贵髙乔苍逸健硬,笔迹坚重或丽或质,以笔迹欲断而复续也。且或轻或重,本在乎行笔髙低,晕悉由于用墨,此乃画林木之格要也。

洪谷子诀曰:笔有四势,斤骨皮肉是也。笔绝而不断谓之斤;纒转随骨谓之皮。笔迹刚正而露节谓之骨,伏起圆混而肥谓之肉。尤宜骨肉相辅也。肉多者肥而软浊也。茍媚者无骨也。骨多者刚而如薪也。劲死者无肉也。迹断者无斤也。墨而质朴失其真也。墨微而怯,弱败其正形。其木要停分而有势,不可太长,太长无势力;不可太短,太短者俗浊也。木皆有形势而取其力,无势而乱作盘曲者,乏其势也。若只要刚硬而无环转者,亏其生意也。若笔细脉微者怯弱也。大凡取舎用度,以木贵苍健老硬,其形甚多,或耸而迸枝者,或曲折而俯仰者,或躬而若揖者,或如醉人狂舞者,或如披头仗剑者,皆松也。又若怒龙惊虬之势,腾龙伏虎之形,似狂怪而飘逸,似偃蹇而躬身,或坡侧倒趄饮于水中,或巅峻倒崖而身复起,为松之仪,其势万状变态莫测。

凡画根者:临岸倒起之木,其根起伏出拔土外狂而且迸也。其平立之木,当以大根深入崖中傍迸小根方宜出土也。凡作枯槎槁木,务要窍■〈穴上敢下〉空耳。且松者公侯也,为众木之长亭,亭气概髙,上盘于空势铺霄汉,枝迸而覆挂下接。

凡木以贵待贱,如君子之徳周而不比。荆浩曰:成材者气概髙干,不材者抱节自屈,有偃盖而枝盘头低而腰曲者为异松也。皮老苍鳞枝枯叶少者为古松也。右丞曰:松不离于弟兄谓,髙低相亚亦有子孙谓,新枝相续为幼松者。其梢凌空而耸出,其针交结而荫重也。且柏者若侯伯也。诀曰:柏下丛生要老逸而舒畅,皮宜转纽捧节有纹,多枝少叶节眼嵌空,势若蛟龙身去复回,荡叠纵横乃古柏之状也。幼柏者,叶宻枝迸梢耸拔也。桧者:松身柏皮会于松柏,故名曰桧。其枝横肆而盘屈,其叶散而不定,古桧之体也。余种群木难以具述。惟楸梧槐柳形仪各异,大概有叶之木,贵要丰茂而荫郁,至于寒林者,务森耸重深分布而不杂,宜作枯梢老槎,背后当用浅墨,画以相类之木伴和为之。故得幽韵之气清也。林罅不用明白尤宜,烟岚映带诚为咸熙,深得乎妙用者哉。

梁元帝云:木有四时,春英夏荫,秋毛冬骨。春英者:谓叶细而花繁也,夏荫者:谓叶宻而茂盛也,秋毛者:谓叶疏而飘零也,冬骨者:谓枝枯而叶槁也。其有林峦者:山岩石上有宻木也。有林麓者:山脚下林木也。林迥者逺林烟暝也。大要:不可狂斜倒起隠淡直立,辩其形质可一一分明。又云:质者形质备也,杂木取其大纲,用墨点成浅淡相等。林木者山之衣也,如人无衣装,使山无仪盛之貌。故贵宻林茂木,有华盛之表也。木少者谓之露骨,如人少衣也。若作一窠一石务要减矣。

〇论石

夫画石者:贵要磊落雄壮苍硬顽涩,矾头菱面层叠厚薄,覆压重深落墨坚实,凹深凸浅皴拂阴阳,点均髙下乃为破墨之功也。且言:盘石者平大石也。然石之状不一,或层叠而秀润,或崔嵬而颠崄。有崖岩嵯峨者,有怪石崩坍者,或直插入水而深不可测者,或根石浸水而脚石相辅者。崪屼嶙峋千怪万状,纵横放逸其体无定而入皴纹多端也。有披麻皴者,有点错皴者,或斫■〈石朵〉皴者,或横皴者,或匀而连水皴纹者,一画一点,各有古今家数体法存焉。昔人云:石无十步真,山有十里逺。况石为山之体,贵气韵而不贵枯燥也。画之者不可失此论也。

〇论云雾烟霭岚光风雨雪雾

夫通山川之气,以云为总也。云出于深谷纳于愚夷。弇曰:揜空渺渺,无拘升之。晴霁则显其四时之气,散之阴晦则逐其四时之象。故春云如白鹤,其体闲逸和而舒畅也。夏云如奇峰,其势阴郁浓淡叆叇而无定也。秋云如轻浪飘零,或若兜罗之状廓静而清明。冬云澄墨惨翳,示其玄溟之色昏寒而深重。此晴云四时之象。春阴则云气淡荡,夏阴则云气突黒\,秋阴则云气轻浮,冬阴则云气惨淡。此阴云四时之气也。然云之体聚散不一,轻而为烟,重而为雾。浮而为霭,聚而为气。其有山岚之气,烟之轻者云,卷而霞舒,云者乃气之所聚也。凡画者分气候别云烟,为先山水中所用者。霞不重以丹青,云不施以彩绘,恐失其岚光野色自然之气也。且云有游云,有出谷云,有寒云,有暮云。云之次为雾,有晓雾,有逺雾,有寒雾。雾之次为烟,有晨烟,有暮烟,有轻烟。烟之次为霭,有江霭,有暮霭,有逺霭。云雾烟霭之外言其霞者,东曙曰明霞,西照曰暮霞,乃早晚一时之气晖也。不可多用。凡云霞烟雾霭之气为岚光,山色遥岑逺树之彩也。善绘于此,则得四时之真气,造化之妙理。故不可逆其岚光,当顺其物理也。

风虽无迹,而草木衣带之形,云头雨脚之势,无少逆也。如逆之则失其大要矣。继而以雨雪之际时虽不同,然雨有急雨,有骤雨,有夜雨,有欲雨,有雨霁。雪者有风雪,有江雪,有夜雪,有春雪,有暮雪,有欲雪,有雪霁。凡雨雪意皆本乎。云色之轻重类于风势之缓急,想其时候方可落笔。大概以云别其雨雪之意,则宜暗而不宜显也。又如《尔雅》云:天气下而地不应曰雪。言暗物而轻也。地气登而天不应曰雾。言暝物而重也。风而雨之为霾,言无分逺近也。阴风重而为曀,言无分于山林也。此皆不时之气也,霏雪之流。至于鱼龙草莽之象。吕氏之言甚明。鸾翔鳯翥之形,陆机之论深得。然穷天理之奥,扫风雪之候,曷可不深究焉。

〇论人物桥彴闗城寺观山居舟车四时之景

凡画人物不可麄俗,贵纯雅而幽闲。其隠居傲逸之士,当与村居耕叟渔父辈体貌不同。切观古之山水中人物,殊为闲雅无有麄恶者。近之所作往往麄俗,殊乏古人之态。

言桥彴者:通船曰桥,彴者:以横木渡于溪涧之上,但人迹可通也。

闗者:在乎山峡之间只一路可通,傍无小谿方可用闗也。城者:雉堞相映,楼屋相望,须当映带于山崦林木之间,不可一一出露,恐类于圗经山水所用,唯古堞可也画。

僧寺道观者:宜横抱幽谷深岩峭壁之处,唯酒斾旅店方可当途村落之间。以至山居隠遁之士放逸之徒,也务要幽僻。有广土处可画柴扉房屋,平林牛马耕耘之类。有菱广水处可画渔市渔泺,及捕鱼采菱晒网之类也。

言舟船者:大曰舟,小曰船。渔人乘者为艇,隠逸所乘曰船,或插以网罩或旋以丝纶者渔艇也。或为木屋或作棚幕者游船也。以小浆所摇者谓之飞航,独一木所造者谓之相槽。于山水中所宜用者,其舟船游漾轻浮不可重载。其余江海巨载之舟于山水中少用也。

品四时之景物,务要明乎物理度乎人事。春可画以人物欣欣而舒和,踏青郊游,翠陌竞秋,千渔唱渡水,归牧耕锄,山种捕鱼之类也。夏可画以人物坦坦于山林阴映之处,或以行旅憩歇水阁亭轩,避暑纳凉,玩水浮梁,浴鹤江浒,晓汲渉水过渡之类也。秋则画以人物萧萧玩月,采菱浣纱,渔笛捣帛,夜春登髙赏菊之类也。冬则画以人物寂寂围炉饮酒,惨冽游宦,雪笠寒人,骡辆运粮,雪江渡口,寒郊雪腊履冰之类也。若水野之间春兼于禽鸟者,可画以燕雀黄鹂。夏画㶉■〈氵鶒〉鸥鹭。秋画征鸿群鹜。冬宜画以落雁鸣鸦。今各举其大概耳。若能知此以随时制景任其才思,则山水中装饰无不备矣。

〇论用笔墨格法气韵病

夫画者笔也。斯乃心运也。索之于未状之前,得之于仪则之后。黙契造化与道同机,握筦而潜万象,挥毫而扫千里。故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山水悉从笔墨而成。吴道子笔胜于质,为画之质胜也。常谓:道子山水有笔而无墨。项容山水有墨而无笔。此皆不得全善。惟荆浩采二贤之能,以为巳能则全矣。盖墨用太多则失其真体,损其笔而且浊。用墨太微即气怯而弱也。过与不及皆为病耳。切要循乎规矩格法本乎。自然气韵必全,其生意得于此者备矣。失于此者病矣。以是推之,岂愚俗之可论欤。

凡未操笔,当凝神著思豫在目前。所以意在笔先。然后以格法推之,可谓得之于心,应之于手也。其用笔有简易而意全者,有巧宻而精细者。或取气格而笔迹雄壮者,或取顺快而流畅者。纵横变用在乎笔也。然作画之病者众矣。惟俗病最大出于浅陋,循卑昧乎格法之大,动作无规乱推取逸,强务古淡而枯燥,茍从巧宻而纒缚,诈伪老笔本非自然,此谓论笔墨格法气韵之病。

古云:用笔有三病,一曰版,二曰刻,三曰结。何谓版:病腕弱笔痴取与全,亏物状平扁不能圆混者版也。刻病者:笔迹显露用笔中凝,勾画之次妄生圭角者刻也。结病者:欲行不行当散不散,似物凝碍不能流畅者结也。愚又论一病,谓之礭病,笔路谨细而痴拘,全无变通。笔墨虽行,类同死物状如雕切之迹者礭也。

凡用笔:先求气韵次采体要,然后精思。若形势未备便用巧宻精思,必失其气韵也。以气韵求其画,则形似自得于其间矣。且善究其画山水之理也。当守其实,实不足当弃其笔,而华有余实为质干也。华为华藻也。质干本乎自然,华藻出乎人事。实为本也,华为末也。自然体也,人事用也。岂可失其本而逐其末,忘其体而执其用。是犹画者惟务华媚而体法亏,惟务柔细而神气泯,真俗病耳。恶知其守实去华之理哉。若行笔或麄或细、或挥或匀、或重或轻者不可一一分明。以布逺近似气弱而无画也。其笔太麄则寡其理趣,其笔太细则绝乎气韵。一皴一点一勾一斫,皆有意法存焉。若不从古画法只写真山,不分逺近浅深乃圗经也。焉得其格法气韵哉?凡画有八格:石老而润。水净而明。山要崔嵬。泉宜洒落。云烟出没。野迳迂回。松偃龙蛇。竹藏风雨也。

〇论观画别识

琼瑰琬琰,天下皆知其为玉也。非卞氏三献,孰别其荆山之姿而为美。骅骝騕袅,天下皆知其为马也。非伯乐一顾,孰别冀北之骏而为良。若玉之无别,安得琼瑰琬琰之名;马之无别,岂分骅骝騕■〈马袅〉之骏别。玉者卞氏耳,识马者伯乐耳。天下后世亦无复以加。诸是犹画山水之流于世也。隠造化之情,实论古今之赜。奥发挥天地之形容,蕴藉圣贤之艺业,岂贱隶俗人得以易窥其端倪。盖有不测之神思,难名之妙意,寓于其间矣。

凡阅诸画:先看风势气韵,次究格法髙低者,为前贤家法规矩用度也。傥生意纯而物理顺。用度备而格法髙,固得其格者也。虽有其格而家法不可揉杂者,何哉?且画李成之格,岂用杂于范寛。正如字法,颜柳不可以同体。篆隶不可以同攻。故所操不一,则所用有差,信乎然矣!归古验今善观乎画者,焉可无别欤。然古今山水之格皆画也。通画法者得神全之气,攻写法者有圗经之病,亦不可以不识也。

以近世画者,多执好一家之学,不通诸名流之迹者众矣。虽博究诸家之能,精于一家者寡矣。若此之画,则杂乎神思,乱乎规格,难识而难别,良由此也。惟节明其诸家画法,乃为精通之士,论其别白之理也。穷天文者,然后证丘陵天地之间,虽事之多有条则不紊,物之众有绪则不杂,盖各有理之所寓耳。观画之理:非融心神善缣素精通博览者,不能达是理也。

画有纯质而清淡者、僻浅而古拙者、轻清而简妙者、放肆而飘逸者、野逸而生动者、幽旷而深逺者、昏暝而意存者、真率而闲雅者、冗细而不乱者、重厚而不浊者。此皆三古之迹达之名品。参乎神妙各适于理者。然矣画者初观而可及,究之而妙用益深者,上也。有初观而不可及,再观而不可及,穷之而理法乖异者,下也。画:譬如君子欤显,其迹而如金石,著乎行而合规矩。亲之而温厚,望之而俨然。易事而难悦,难进而易退,动容周旋无不合于理者,此上格之体,若是而已。画:由小人欤以浮言相胥以矫行相尚,近之而取侮,逺之而有怨。茍媚谄以自合劳诈,伪以自蔽旋为交构,无一循乎理者,此卑格之体,有若是而已。傥明其一而不明其二,达于此而不达夫彼,非所以能别识也。

昔人有云:画古六要:一曰气,气者随形运笔取象无惑。二曰韵,韵者隠露立形备仪不俗。三曰思,思者顿挫取要凝想物宜。四曰景,景者制度时用搜妙创奇,五曰笔,笔者虽依法则运用变通,不质不华如飞如动。六曰墨,墨者髙低晕淡品别浅深,文彩自然似非用笔。有此六法者,神之又神也。若六法未备但有一长,亦不可不采览焉。画有真可传于世不自显其名者,所谓有实则名自得,故不期显而自显也。画有一时虽获美名,乆则渐销,所谓以誉过于实者,故不期销而自销矣。凡观画者,岂可择于冠盖之誉,但看格清意古墨妙笔精,景物幽闲思逺理深,气象脱洒者为佳。其未当精绝,惟寘巧宻者鲜鉴矣。

世有王晋卿者,戚里之雅士也。耕猎于文史,放思于圗书。每燕思之余,多戯以小笔,散之于公卿之家多矣。尝蒙青眼左顾,每阅画,必见召而同观之论乎。渊奥构其名实。偶一日,于赐书堂,东挂李成,西挂范寛。先观李公之迹,云李公家法墨润而笔精,烟岚轻动,如对面千里秀气可掬。次观范寛之作,如面前真列峰峦,浑厚气壮雄逸,笔力老健。此二画之迹,真一文一武也。余尝思其言之,当真可谓鉴通骨髓矣。其格法之要切须知之,方能定其优劣明其是非。可谓精通善鉴者哉。画不遇识,如客行于途,无分于善恶也。不亦悲夫。今有名卿士大夫皆从格法。圣朝以来,李成、郭熙公、穆宋复古、李伯时、王晋卿,亦然信能悉之于此乎。按《画谱》:荆浩,河内人,号洪谷子,博雅,好古今山水,专门颇得意趣,间尝谓:吴道子山水有笔而无墨,项容山水有墨而无笔。浩兼二子所长而有之,盖有笔而无墨者,见落笔蹊径而少,自然有墨。而无笔者去斧凿痕而多变态。故王洽之画,先泼墨缣素取髙下,自然之势而为之。浩介乎二者之间,则人与天成两得之矣。

〇论古今学者

天之所赋于我者,性也。性之所资于人者,学也。性有颛蒙明敏之异,学有日益无穷之功。故能因其性之所悟,求其学之所资。未有业不精于巳者也。且古人以务学而开其性,今之人以天性耻于学。此所以去古逾逺而业逾不精也。昔,顾恺之夏月登楼,家人罕见其面,风雨晦暝饥寒喜怒皆不操笔。唐有王右丞杜员外赠歌曰: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恺之。王维后世真迹绝少,后来得其仿佛者,犹可绝俗。正如《唐史》论杜甫,谓:残膏剩馥沾渥后人。盖前人用此以为销日养神之术,今人反以之为圗利劳心之苦。古之学者为巳,今之学者为人。昔人冠冕正士,晏闲余暇,以此为清幽自适之乐。唐张彦逺云:书画之术,非闾阎之子可学也。柰何今之学者,往往以画髙业,以利为图金,自坠九流之风,不脩术士之体。岂不为自轻其术者哉。故不精之由良以此也。真所谓:弃其本而逐其末矣。且人之无学者,谓之无格,无格者谓之无,前人之格法也。岂落格法而自为超越。

古今名贤者欤所谓:寡学之士则多性狂,而自蔽者有三,难学者有二,何谓也?有心髙而不耻于下问,惟凭盗学者为自蔽也。有性敏而才髙,杂学而狂乱,志不归于一者,自蔽也。有少年夙成其性,不劳而颇通,慵而不学者,自蔽也。难学者何也,有谩学而不知其学之理。茍侥幸之策惟务作伪,以劳心使神志蔽乱,不究于实者,难学也。若此之徒,斯为下矣。夫欲传古人之糟粕,达前贤之阃奥,未有不学而自能也。信斯言也。凡学者宜先执一家之体法,学之成就,方可变易为己格,则可矣。噫!源深者流长,表端者影正。则学造乎妙艺,尽乎精粹,盖有本者亦若是而已。

后序
尝谓:世之论画者多矣,稽古逮今,琐琐碌碌,亦其偏见持以僻说,蔽其天地之,纯全不识古今之妙用,几何哉不可数而名计也。然画之祖述,于古有自来矣。显于唐虞,备于商周,尊于夫子,用于宇宙,明于日月山林之形,别于鸟兽鱼虫之迹。制之冠盖衮冕,设之樽罍鼎器。六经具载,百代祖继,迨此而下虽世不乏。然未备其体,或工于一物长于片善,无复有能超越,而能尽其纯全妙用之理者也。且画者辟天地玄黄之色,泄阴阳造化之机,扫风云之出没,别鱼龙之变化,穷鬼神之情状,分江海之波涛,以至山水之秀丽,草木之茂荣,翻然而异,蹶然而超,挺然而奇,妙然而怪,凡识于象数,圗于形体,一扶疏之细,一帡幪之微,覆于穹窿,载于磅礴,无逃乎象数,而人为万物之最灵者也。故合于画造乎理者,能画物之妙,昧乎理则失物之真,何哉?盖天性之机也。性者天所赋之体,机者人神之用,机之发万变生焉。惟画造其理者,能因性之自然,究物之微妙,心会神融,黙契动静于一毫,投乎万象,则形质动荡气韵飘然矣。故昧于理者,心为绪使,性为物迁,汩于尘坌扰于利役,徒为笔墨之所使耳。安足以语天地之真哉。是以山水之妙,多专于才逸隠遁之流,名卿髙蹈之士。悟空识性,明了烛物,得其趣者之所作也。况山水乐林泉之奥,岂庸鲁贱隶贪懦鄙夫,至于麄俗者之所为也。岂其画于山水,诚未可以易言也。

今古之迹,显然而著见于域中者不为不多矣。略究形容,而推之遥岑叠翠,逺水沉明,片帆归浦,秋雁下空,指掌之间若睨千里,有得其平逺者也。云轻峰秀,树老阴疏,溪桥隠逸,樵钓江村,栈路曲迳,峥嵘层阁,漱石飞泉,去骑归舟,人少有得其全景也。若松柏老而乱怪,群木茂而蓊郁,临流碧涧,崖古林髙,此乃其树石者也。木叶披岩,千山耸翠,烟重暝斜之势,林繁如叶叶有声,此得其风雨者也。画至于通乎源流,贯于神明,使人观之若睹青天白日,穷究其奥,释然清爽,非造理师古,学之深逺者罔克及此。

今有琴堂韩公纯全,以名宦簪履之后,家世儒业。自垂髫诵习之间,每临笔砚,多戯以窠石。既冠,从南北宦游,常于江山胜概为所乐者,圗其所至之景,宛然而旋踵于前,继而工画于山水,则落笔惊世不茍名于时,但游艺于心术精神之间。至于烂额焦头,穷年皓首,过于书籍传癖,未尝一日舍乎笔墨,犹恐学之不及也。

蕴古今之妙而宇宙在乎手;顺造化之源而万化生乎心。故研精思极,深得其纯全妙用之理者。其南阳纯全公之画,欤公自绍圣间,担簦之都下进艺为都尉,王晋卿所惬荐,于今圣藩邸继而上登宝位,授翰林书艺局祇候,累迁为直长秘书待诏,今已授忠训郎公,未尝茍进。迄今祇以画为性之。所乐顷者出示以平昔编槁胸臆,蕴奥俾仆,以补文释意。然所集山水之论,莫不纎悉备载。且指物而各叙其说,言笔墨华藻可居典实,博古续今増加证识,分云烟、岚雾、山水、林木、闗城、桥彴,传其笔墨之妙,讲其气韵之病,通四时景物,识三古精华,一句一事粲粲然,使后学者览而为枢,筈笔要顾不伟欤当,南阳接朋友则讲论古今,为文章至于理,邃如藏珠之蚌,蕴玉之石,学者不可轻易其文,当求其理,信乎!公之论画,如珠玉之秘于此焉,如公之画,纯于古不杂于后,代故其立论集曰纯全,庶几博雅君子为之传于无穷也。

宣和辛丑,岁冬十月二十有四日,夷门张怀邦美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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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9 09:30: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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