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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几个铁杆同龄人之七
“悬崖舞者”的百味人生
（四）
1982年春，乘改革开放的春风，顺一家老小在新一轮的移民潮中去了美国。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工作、生活都感觉很难。
一天，他惶惶地走在纽约曼哈顿的大街上，心境糟糕，他无暇欣赏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煞是风光的摩天大楼。他感到又热又累，便索性脱掉上衣绑在裤腰上，光着膀子顶着烈日在这世界上最繁华的街道上漫不经心地走着。多少年来，他习惯于以这样的“行头”奔走在乡间的大街小道上。
此刻，他这样的“行头”在曼哈顿大街上显得很“搞怪”，街上的行人纷纷投来怪怪的眼神，那种异样的眼神令他不舒服，甚至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他不习惯周围这样的眼神，同时也因走累了，方向感也有点模糊不清，于是想打的士回去。
偏偏的士又跟他较上了劲，一辆辆疾驶而来的士在面前欲停，司机狐疑的看看他，慌慌的又都绝尘而去。也难怪，喏大的曼哈顿唯有的一个上身不穿衣服的人，人家都以为他不是好人，起码是个不正常的人。
就在顺感到无可奈何时，他的仪态又引起了巡逻警察的注意，以为他是刚来的非法入境者，于是拦住他问： “Where do you come from？（请问你从哪里来）” “I don‘t know(我不知道)！”顺想都没想，便应声答道。 “Where are you going （你要到哪里去）？”警察又问。 “I don’t know！” “Are you Chinese（你是中国人）？” “I don’t know！” “What is your name（那你叫什么名字）？” “I don’t know！” 顺一连串的“不知道”，使警察大为诧异，然后苦笑了一下，知道自己遇到了“疯子”，无奈地摊了摊手，转过身走了。
顺学会并存藏在脑子里的全部英语，就这么一句“I don’t know！”并从来到美国的第一天起便牢牢记住了一些好心人对他的忠告，说在外面不管什么人问你什么话，千万别乱答，只说“我不知道”就好，此刻即信手拈来，派上用场了。
但事后朋友们知道他与警察的这段近乎痴呆的又荒唐又滑稽的对话后，都震惊的直吐舌头，说顺运气好躲过了一劫，因为公然对警察说假话，弄不好会进去的！ 顺听后，不禁吓出一身冷汗。
此后在纽约度过了作为新移民最难过的“阵痛期”，虽然纽约这个世界闻名的大都市发展机会多多，但城市太大人口太多太乱，谋生并不容易；尽管他妻子的娘家人早年扎根于此，可以为他提供很多的方便，但他却不喜欢纽约。他来美前就有自己的生活蓝图，他要利用自己在香港打拼多年练就的“大厨”经验，开一间象点样子的中餐馆，为了生计也证明自己的价值。
经过一番闯荡及市场调查后，他把目光瞄向了远离纽约的北卡罗来纳州（NORTH CAROLINA），他是个快刀斩乱麻,认准了的事立马就做的人,于是一家人便踌躇满志地来到了这个被人称为“乡下”的偏僻地方，耐得住寂寞也经受了种种考验，苦苦地进行着实现人生价值的历程。
他们一家终在北卡掘到了来美后的第一桶金，经营的中餐馆生意稳定，历经十多年而不衰,从此一家人便在北卡安营扎寨。
1998年，年过半百的顺又一次从美回来。这次回国有别于以往的探亲访友，他要把美国的价值观引进来，他要玩一个众人纷纷替他捏着一把汗的又一个冒险游戏。
家乡的公路边有家很不景气的餐馆，他想盘下来。对其中奥秘丝毫不晓的他，只一面之交便毫不迟疑地以60万元的价钱跟人家签下了这宗买卖合同，旋即豪气万丈地甩出五万元定金。
事到这时他才告诉我，还神秘得好象“执了宝”。
我听后即傻了眼，五万呀，这么轻易就甩出去了？特别是这个身世“谜”一样的餐馆，到时有什么闪失你哭都来不及！
果不其然，办理过户手续时，由于复杂的产权关系，我陪着他一个环节一个环节去跑门路，真是焦头烂额。
没想到在这里办事这么难呀？他动了知难而退的念头，便蔫蔫的对我说：“要不别买了吧，那五万块就当扔了算了？。”
“扔不扔，要你自己作主。这前景呀，我是没看好。”我说。
想想，他又舍不得。五万啊，说扔就扔呀！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以最大的耐心跑完了所有的过户及营业手续。然后是装修、购置设备、招募员工等忙乎了好一阵。
这一下又投进了30多万元。当这一切都准备停当后，便迫不及待地拉开了试业的帷幕。
修饰一新的餐馆按俗例举行新张仪式的那天，大堂内外人声鼎沸，各路人马紧张的忙碌着。就在这时，一系列意想不到的怪事在这节骨眼接连发生：
大厅中央立柱上的那尊颇俱煞气的关公雕像，其身上的佩刀不知咋的竟平白无故“咣啷”一声掉了下来，工作人员于是连忙搬来一把竹梯，顺捡去佩刀亲自爬上去欲重新挂好，可见鬼的是，顺刚上去一半，这把自装修以来每天不知踩踏过多少次的竹梯却突然“咔嚓”一声拦腰断了，令众人一阵惊呼。
也许这是没有理由的偶然事件，但接下来相继发生的蹊跷事情便有些扑朔迷离了。
当所有的程序在磕磕碰碰中将要进行完毕，请来捧场的嘉宾纷纷入席，就要共进晚宴时，大门外悬挂的万头鞭炮霹霹啪啪的炸响着，烧不到一半时却突然哑了火，这在民间是被认为最不吉利的“霉头”；门前锣鼓喧天，醒狮起舞，给这新张的日子增添了喜庆的气氛，可谁也不曾想到，那虎虎生威的醒狮突然“噗”地倒卧了下去，人们慌忙拉开狮被抬起狮头，看到的是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舞狮老伯已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恐怖情景。
震惊之余大家又很纳闷，这老伯长着一身“钢筋铁骨”，从不得病，但眼前的一切又该如何解释？无奈，众人此刻能做的只是赶紧给他扇风、搽油、掐人中什么的，这样折腾了几分钟后，老伯竟又神奇地站了起来，完全好人一个。
后面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当客人们刚刚举起恭贺的酒杯时，电灯“唰”的一下突然全都熄灭了。
喧闹的店堂一下子安静下来。顺更是傻了眼。因为很奇怪，人们看到,除这里之外，左右前后的店铺却依然灯火通明。大家不知道啥原因，好象也没有原因。
几分钟后，电灯又无缘无故的恢复了光亮。
这几件表面上似乎没有关联，但很多人却认为有关联的系列事件，引起了众多猜测，多数人都往风水方面臆想。看得出，顺对这类事最敏感，所以这一晚他显得格外紧张，出师不利，蹊跷的事情叠在一起加以联想，恐怖气氛即笼罩心头，旋刻在他的脑海里升腾起餐馆未来前景的不祥之兆。为此,我只是不着边际地安慰他几句。
后来的经营结果似乎完全印证了当初的不祥之兆。因为无论顺怎样努力，奇招迭出，也无论他聘用什么能人，可餐馆始终都是门庭冷落暮气沉沉，与周遭前后左右的大大小小的其它餐馆门庭若市的红火光景形成极大的反差。
顺始终弄不明白，他的餐馆论规模比他人的要大要气派,，论品位比别人的新净高雅，论出品不比他人的差，论价格比人家的便宜，样样都不输人家，可就是没有客人往里进，这就怪了去了。
这时，“预言家”们的风言风语时不时吹过来：
“......那地方不适宜做餐馆。”
“原先的老板在这折腾了十几年了，都玩不转，你阿顺难道有三头六臂？”
“主要是装修后该做的没做到家......”
……
餐馆就这样在入不敷出中挣扎，前后共投进去的一百万元没带来分毫利润，还须不断在口袋里拿出现金来应付进货，税金、杂七杂八的各类费用和员工工资等，一分也不可少。
顺面临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和经济压力。
此时的顺才开始知道当初的这个“险” 冒得有点大了，他有了悔不当初的感想。一筹莫展的他私下里又跟我说： “那五万定金当初真倒不如咬咬牙扔了它，不买这间“烂”铺就好了，唉！”
世上哪有后悔药吃呀！万般无奈，几年后，他只好将餐馆出租给他人经营。
令人始料不及的是，此后的经营者又几易其手，而据说个个还都是“能人”，但经营结果均无一例外地步了顺的后尘，都以失败而告终！
面对又回到面前的餐馆，顺心乱如麻，想起包括自己在内的一个个谙然而退的经营者的失败记录，思前想后，顺这次真的是怕了，尽管自己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
因为怕，他要激流勇退；他想卖掉它，想尽快逃离这个近似魔掌的地方；因为怕，每逢全家的老老少少从美国回来，为安全起见，竟将全家人分开乘坐几架飞机，待都安全着陆后才集中回乡下，他说以防万一免得把一家都搭进去。他真的觉得自己已是站在悬崖上跳舞的人，他不得不出招遏止一步步逼近令他心惊肉跳的险情。
顺要卖掉餐馆的消息不时有了反馈，但对方给出的价码大都只是30万元左右，顺在心里骂那些人心地大大的坏，宰人宰得太狠，十几年前这间裸房都用了六十万，另外搭进去的几十万即使不算，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不卖不卖！留着它宁可烂掉也认了！顺这样想着。
转眼到了2010年，新一轮的房产涨价潮突然气势汹汹地刮了起来，当他得知有人给出了六十万的价码时，便当即从美国飞回来，毫不犹豫地将手中这个“烫手的山芋”扔了出去！
呵呵，60万，恰又回到了原点。讽刺也好，安慰也罢，背负了十多年的包袱和纠结终究解脱了，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就当这十几年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走过人生的风雨春秋，就象梦一样，顺似乎才回到现实。
现实是梦的结束，然而梦是不会结束的。历险过后，闲暇之余常和顺回想起过去日子的一宗宗、一件件，过去的一切记忆犹新。这时的顺又有点洋洋自得了。
我深信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因为我看到顺在回忆自己这一生的涉险经历时依旧兴趣盎然的感觉，说到精彩处，他的眼珠子又骨碌碌的转动着,继而诡秘地荡出由衷的朗朗笑声……
（全文完）
写于2012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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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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