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读鲁迅,从《朝花夕拾》、《野草》到《呐喊》,从《彷徨》、《祝福》到《狂人日记》,一颗心似火,三寸笔如枪,欣赏他的冷峻犀利、振聋发聩。随年轮增添,内心拷问叠加,从喜爱花草艳丽,转而学会欣赏老树的沧桑粗粝;从喜爱雪糕甜腻,转而学会品尝单枞茶、苦丁苦涩背后的回甘余韵……今日再品读,更惊讶先生当年文章如今仍然鲜活、精到,说是“老调子已唱完”,先生的调子永不老!越发对先生充满了深深敬意。
在广州,好些地方记录着鲁迅先生当年足迹,如白云楼、鲁迅博物馆,后来还新建了鲁迅纪念公园,与鲁迅故居白云楼遥遥相望。为此我还对远方友人炫耀:鲁迅先生当年虽然在广州生活、工作时间不足一年,但他的足迹至今铭存,被广州人记怀。 鲁迅先生纪念像,既有对世相的冷峻审视,也有父亲般“我等你问我为什么”的慈祥。 “老调子已经唱完”,先生唱的是不老的调。 “青年们先可以将中国变成一个有声的中国。大胆地说话,勇敢地进行,忘掉了一切利害,推开了古人,将自己的真心的话发表出来。——真,自然是不容易的。譬如态度,就不容易真,讲演时候就不是我的真态度,因为我对朋友,孩子说话时候的态度是不这样的。——但总可以说些较真的话,发些较真的声音。只有真的声音,才能感动中国的人和世界的人;必须有了真的声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同在世界上生活。 ——鲁迅”
寒冬黄昏,路过鲁迅纪念公园,总会遇见一位赤裸上身的汉子,腰系红腰带,在纪念公园倾泻而下的水流前健身,在寒冬沉重的色调中,他的红腰带和裸露的躯体是那样打眼,是先生精魂让他不畏寒风,如此锻炼,已非一般健身,那是灵肉合一的砥砺。经过这里,总心生敬意,只为先生。可这毕竟是三年前建起来的公园,真能代表广州对鲁迅的纪念的,还是鲁迅博物馆,博物馆高耸的钟楼,冷峻挺立,满含了鲁迅精神,让人一见难忘,总想瞻仰,那才是最值得我留恋的地方。
假日,特意去了一趟鲁迅博物馆,不曾想眼前已是破败景象,馆前铁栅栏围闭,在这惨淡中,我依然见得先生蓬乱黑发下眉宇间的冷峻目光。铁栅外,有一位白发奶奶在围墙外消闲,我与之搭讪:
我问:“博物馆没开放多久了?知道原因吗?”
奶奶答:“好些年了,也不知何原因”。
看馆门前有铁架支撑,我问:“准备维修?”
奶奶:“不像,好多年了,要修早该修好了”奶奶看我惆怅样再说:“好些游客问起来,唉!真不知什么原因!”
吃了闭门羹,且当做先生回了嘉兴……尽管不得其门而进,我还是用膜拜的心,在门前站立良久,看苍凉破败纪念馆,转眼看紧邻着簇新华丽的省立中山图书馆,博物馆就像一个侍立公主旁的灰姑娘,心里在哭泣……
以往的鲁迅博物馆(此图片来自网上)
绿树掩映下,似乎减却些许破败苍凉
在晨间昏暗里,看花草树木、绿树葱郁,想先生早年在这里,也曾对它们滋润浇灌,鲜红小花开得艳红盎然,想是血与火的精魂化身,红得像地火、盎然如熔岩奔突,正是血与火的洗礼,才幻化作她,艳红是她的呐喊、盎然是她的气势,可感知,有着一股狂人气魄!
“……我自爱我的野草,但我憎恶这以野草作装饰的地面。地火在地下运行,奔突;熔岩一旦喷出,将烧尽一切野草,以及乔木,于是并且无可朽腐。……”感受他冷峻凝神下,奔涌的愤然、激情,什么小资情调、冷若冰霜都会被他唤醒、捂热。
尽管纠结于理想与现实之遥远,只要你迈开起程的脚步;
纵然彷徨让地热和熔岩被笼罩,相信该奔突的总能冲出。
正如奶奶所说,很多人询问鲁迅馆为何关闭,我知道,寻觅先生足迹的,不仅是我,我们还在探寻,先生精魂如今在何处?看花草树木、想岩浆奔突、望风云起处、念人心深处,精魂仍在,随处可觅!
期盼,鲁迅博物馆他日重新敞开,期待,博物馆钟楼依然冷峻尖锐地,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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