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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中的类型问题   文/荣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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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29 14: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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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9 15:24:04 | 显示全部楼层

《向死者的七次布道》 文/荣格
  
第一次布道:
  一群无生命的人从耶路撒冷归来,在那里他们的追求未能如愿以偿。他们恳求我让他们进来,倾听我的训示。于是,我开始向他们布道。
  各位听着: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世界是虚无的。虚无就是充满。在一个无穷的宇宙内,充满并非胜过虚无。虚无是空虚和充满。你可以就虚无再说些别的什么,比如,说它是白色的或黑色的,你也可再说一句,说它是或不是。无穷和永恒的事物是没有质料的,因为它包含了所有的质料。
  我们就把这种虚无性和充满性称之为普累若麻(Pleroma)。在那里,思索和存在均已停顿,因为永恒和无穷并不包含质料,其中并无存在。倘若有存在的话,他就会有别于普累若麻,并因此拥有了质料。正是这些质料,会使他与普累若麻相区别,而变成别的什么。
  在普累若麻中,空无一物又万物皆有。思索普累若麻终将一事无成,因为这是一种自我瓦解。
  受造之物(Creatura)不在普累若麻之内,它们存在于自身之中。普累若麻是受造世界的开始和终结。它透射着受造世界,就像阳光到处透射着空气一样。纵然普累若麻透射着万物,万物却未有丝毫的普累若麻,这正如光线通过一个完全透明的物体而不引起物体明暗变化一样。但我们人类则是普累若麻,因为我们是永恒和无穷的一部分。不过,当我们不断地脱离普累若麻时,我们就不再拥有普累若麻了,这种脱离不仅是精神上的和肉体上的,而且也是本质上的。作为生存在时间与空间之内的受造之物,我们在本质上有别于普累若麻。
  当然,因为我们是普累若麻的一部分,普累若麻仍在我们之内。即使在最微小的一点上,普累若麻仍呈现它的无尽、永恒和完整,因为小和大都是包含在内的质料。那就是虚无,完整地、连续地散*布在每一个地方。只有在用形象表述时,我会说受造世界是普累若麻的一部分。普累若麻就是虚无,因此事实上它是一个无法分割的整体。我们也是一个完整的普累若麻,因为从形象上说,普累若麻是我们之内的一个微乎其微的点(仅仅假定,实际并不存在),而我们则居于苍天之下。那么既然普累若麻是天下万物又是空无一物,为什么我们还要讲到普累若麻呢?
  我要讲普累若麻是为了有一个开端,也为了使你们避免上当受骗,以为天底下某个地方一开始就有一些固定的东西或以一定方式缔造的东西。任何所谓固定的和确定的东西都是相对的,都有变动的可能性。
  那些具有变动性的东西就是受造之物。倘若世界上还有一成不变的东西,那就是因为它有质料,质料本身就是一成不变的。
  有人问受造之物是怎样来的?受造世界有存在是有时间性的,但受造之物并非如此。受造世界仅仅是普累若麻的一个特质。同样,非受造之物便是永恒的死亡。受造与死亡皆在乎时间、空间之内,区别性和非区别性皆包括在普累若麻之内。
  受造之物带有区别性,它是清晰可辨的,区别性是它的本质特性。所以人类也存在歧视,因为人类的天性就是区别。人类也区别那些非普累若麻的特性,他的天性带来他的歧视特性。他要说出那种非普累若麻的特性。
  你说:你讲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处?这问题脱口而出,却并非发自你的内心。你说:想那些事情有什么利益呢?
  我告诉你,间接说来,那些关于普累若麻的事情可以让你赢得自***由,可以打消你思维中的所有迷惑。当我们区分普累若麻的质料时,我们完全是基于我们自己的区别性,可是这等于完全没有谈及普累若麻。我们是应该谈我们自我的区别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区分自我。我们的特性就是区分。倘若我们不能真诚对待我们的特性,我们就谈不上区分自我。因此,我们必须区分质料。
  你们会问,若不区分的话,又有什么害处呢?答曰:若不区分,我们的思考就会越过我们的本性,脱离受造万物。我们则会堕落到非区别性中,这种非区别性是普累若麻的一另一个特性。若不区分,我们的思考能力会在普累若麻中停滞,我们就变得不再是“人”,我们就会被瓦解而走虚无了。这就是“人”的死亡。当我们不区分时,我们的思索停滞了,我们死在一种判断状况中。因此,人的天然本性就是走向区分,反对退回原始时代危险单调的生活,并为此苦苦挣扎。这就是“个体化”的原则,这种原则是人的本质。由此观之,不区别性和非区别是人类面临的一大险境。因此,我们必须区别普累若麻的质料,这些质料是一双双对立的两极,如:
  有效的和无效的;
  充足的和空虚的;
  活的和死的;
  不同的和相同的;
  光明的和黑暗的;
  热的和冷的;
  力和质量;
  时间和空间;
  善和恶;
  美和丑;
  太一和多元;
  等等。
  这一双双对立的两极就是普累若麻的质料,倒不是因为它们互相平衡。我们自己也是普累若麻,我们身上也包含了普累若麻的所有特性。因为我们从本性上说是区别的,所以我们的本性上就会出现区别性的名称与符号,其含义为:
  一、在我们心灵里,那些质料是有区别的,因此它们是非平衡的、非空虚的,然而却是有效的。我们是一双双对立两极的受害者。普累若麻将我们分 裂开来。
  二、那些质料皆属于普累若麻,只有当它们拥有了区别性的名称和符号时,我们才能拥有生命能力或与它们一起生活。我们必须区分质料和我们自己。在普累若麻中,那些一双双的对立两极是平衡的和空虚的,但是在我们内心却并非如此。只有区别于它们,我们才能被救回。
  当我们为“善”和“美”而奋斗时,我们却忘记了我们的自然特性,即区别性。我们被送到普累若麻的质料中那一双双对立两之下。我们为善和美而劳作,但同时却放过了恶与丑。在普累若麻中,恶、丑与善、美其实是一致的。当我们真诚对待我们的自然特性时,我们就会区别,会把善与恶、美与丑区分开来。这样,我们就会跌落,不是跌落在普累若麻之中,而是跌落在虚无和瓦解之中。
  你说:那客体中的差别和相同皆是普累若麻的质料啊!那么,一旦我们努力追求差别,该怎么样呢?那样做,我们就不忠诚于我们的自然特性了吗?再有,当我们追求差别的时候,我们是否应该把自己交付给相同性呢?
  你千万不能忘记,普累若麻内是没有质料的。我们用我们的相像力来创造差别性。如果你追求差别或相同或别的什么质料,你就要追索那些从质料中朝你喷涌的思想,也就是那些子乌虚有的普累若麻的质料。因为你追索那些思想,你会再次堕落到普累若麻之中,最后同时达到区别与相同。你的存在,而非你的思维,是有差别性的。因此,不要像你想的那样去努力追求差别,而要追求“你个人的存在”。最低限度,那里只有一种奋斗,即追求你自己的存在。如果你有这样的奋斗精神,你就毋须知道普累若麻及它的质料。单靠你的美德,你也可以正确地达到你的目标。因为思维会让你离开你的存在性,所以我必须教你这些知识,我认为你也需要用这些知识来控制你的思想。
 
第二次布道:
  晚上,那些死者站在墙边哭泣,他们呼喊着说:我们但愿能懂得上帝,可上帝在哪里啊?他已经死了吗?上帝没有死。现在和永远,他都活着。上帝是受造之物,因为他是确定的。他与普累若麻不同。上帝是普累若麻的质料,我说过的每一件关于受造之物的事情都适用于上帝。
  其实,上帝已经因此区别于受造万物了,与受造万物相比,他更加模糊不清和无法确定。但他比受造万物更缺少差异,因为他存在的基础是一种有效的充足。只有当他是确定的和有区别的时候,他才是受造之物。由此观之,他便展示了普累若麻的有效的充足。
  任何事情只要我们不加以区别,就会堕落到普累若麻之中,并因此对立两极的矛盾而成为虚无。因此,如果我们不区分神,我们的有效充足就会黯然熄灭。
  然而,上帝就是普累若麻本身,婉如上帝创造的和尚未创造的小点(哪怕最小点)都是普累若麻本身。
  有效的虚无便是魔鬼的特性。上帝和魔鬼皆是虚无之表现,那表现就被我们称之为普累若麻。其实,是普累若麻或不是普累若麻,都没有关系。因为对立两极都是平衡的,因此也是虚无的。但受造之物却并非如此。上帝和魔鬼皆为受造之物,但他们并不互相消灭,而作为有效的对立面而相互依存。我们不需要证明他们存在与否,对于他们我们已经说得够多了。即使他们不是受造之物,因为他本质上具有区别性,就会永恒地将他们区别开来,即使脱离普累若麻,也是有区别的。
  任何事情有歧视就会脱离普累若麻,歧视则会产生对立的两极。在上帝面前永远有魔鬼的地盘。这种不可分割性在我们的生活中也可以看得见。接近而不可能将之解决,就像普累若麻一样。普累若麻是不可解决的。在一双双对立的两极合并或脱离之时,是非常接近普累若麻的。普累若麻内便是两极合并与消散之所在。
  上帝与魔鬼的区别在于质料——充足或虚无,生成或毁损。两者皆以有效性为标准,有效性将他们连接在一起。有效性在两者的上方,那便是王中之王、神中之神。从效用上,它联合了充足性与空虚性。这是你可能不太了解的神,人类已经将它忘记。我们称他为阿卜拉克萨斯(Abraxas)。他是没有确定性的,比上帝与魔鬼更不确实。那个神与上帝和魔鬼有不同之处,我们称他为太阳神。阿卜拉克萨斯是效应之神,站在他面前的除了“非效应”之外就自然地向你敞开。“非效应”是一种否定,因此也不抵御。阿卜拉克萨斯站在太阳之上,也站在魔鬼之上,它代表着没有或然性的或然性,代表着非现实的现实。假如普累若麻是一种存在的话在,阿卜拉克萨斯便是它的表现。它是效应本身,但不是具体是效果,而是概括的效果。
  它是非现实的现实,因为它是没有限度的效果。它也是受造之物,因为它区别于普累若麻。
  太阳的效果是有限度的,魔鬼的效能也是有限度的,因此太阳与魔鬼似乎比无限度的、非确定阿卜拉克萨斯更有效能。那正是力量、延续和转动。
  死者们听后发出了很大的骚动和喧嚣,因为他们都是基 督徒。
 
第三次布道:
  仿佛雾水在沼泽地上升起,死者们渐渐地移近。他们高声呼喊:请多谈一些关于至尊神的情况。要了解阿卜拉克萨斯这个神并非一件易事呀!由于人们看不见它,它的力量巨大无比。它从太阳那里吸取了最好的原料;它从魔鬼那里吸取了最坏的东西。但从阿卜拉克萨斯那里,它却吸引了生命,那完全无限的生命。他是善恶之根源。
  生命似乎比最好的礼物要渺小和虚弱,因此人们也很难感知到阿卜拉克萨斯会在能量上超越太阳,虽然太阳本身是一切生命力辐射的源泉。
  阿卜拉克萨斯就是太阳,同时也是虚无永远吸吮的腹囊,the belittling and dismembering devil。
  阿卜拉克萨斯的力量是双刃剑,但你看不出来。因为对你的肉眼来说,这种力量冲突的两极已经消失。然而,太阳神谈论的是生命。魔鬼谈论的是死亡。但是阿卜拉克萨斯表述的是空虚和咒骂的言辞,这些言辞同时就是生与死。
  阿卜拉克萨斯制造真理和谎言,善与恶,光明与黑暗。它们被糅合在同样的言行之中。因此阿卜拉克萨斯是可怖的。
  当一只雄狮将它的猎物打翻在地,那是一个多么辉煌的镜头!那既是伟大的牧羊神潘(Pan),也是渺小的阳 具。那是地下世界的怪物,是千足的水螅,是有翅膀的巨蛇盘绕在绳结之上,多么疯狂,令人心灵激动。
  那是非男非女的原始之开端,是蟾蜍(讨厌的人)和蛙(丑妇们)的君主。他居于水中,又可跳至陆上,中午和子夜能听到异口同声的合音在缭绕。
  那是富有者在追求联盟,但都是空虚的愿望。
  那是神圣的诞生。
  那是爱情和它的凶手。
  那是圣者和它的叛逆。
  那是白天最明亮的光,是夜里最黑暗的疯狂。
  视之,则是盲目;知之,则是病态;
  叩之,则是死亡;惧之,则是智慧;
  不抗拒,则是赎回。
  上帝居住在太阳的后边,魔鬼居住在黑夜的后边。上帝将光明带过来,魔鬼却吞噬光明使世界化成一片黑暗。但是阿卜拉克萨斯就是世界,是世界的过去和未来。当太阳神每次向人类馈赠礼物时,魔鬼都会送上一句咒语。当你向太阳神乞求时,魔鬼也总是不甘寂寞。当你和太阳神一起创造任何东西时,魔鬼就会得到一种有效的力量。这就是可怕的阿卜拉克萨斯。
  那是一个非凡的创造物,它所害怕的是它自己。
  它展示了受造之物与普累若麻相对立的一面,展示了它的虚无。
  那是孩子对母亲的恐怖。
  那是母亲对孩子的怜爱。
  那是凡世间的愉悦和天堂的残酷。
  在它的面孔前,人变得像石块。
  在它的面前,既没有问题,也没有答案。
  那是受造之物的生命。
  那是区别性的运作。
  那是人的爱情。
  那是人的语言。
  那是人的外表和影子。
  那是虚幻的真实。
  听完这些之后,死者们愤怒地吼叫起来,因为他们无法十全十美。
 
第四次布道:
  那儿挤满了已死的人,他们潺缓地低语:你这个该诅咒的,告诉我们关于诸神与魔鬼之事!
  太阳神是最善良者,魔鬼则相反。因此,你有两个神。另外还有很多高贵和善良的东西,很多伟大的邪****恶。这其中包括了两个半神半鬼的东西。一个是燃烧性的,另一个是成长性的。
  那燃烧性的就是伟大的爱神。他有火焰的外形,那火焰因为消耗而发出光亮。
  那成长性的是生命之树。它发芽,成长时积累着有生命的物质。
  爱神之火焰燃起又熄灭。但生命之树缓慢地成长,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地积累。
  善与恶在火焰中合二为一。它们也在生命之树成长过程中合二为一。它们的神性在于面面相对的生命与爱情。
  神与魔鬼的数目大到数也数不清,就像满天的星辰。每一个星辰都是一位神,每一块星辰占据的天空都是一个魔鬼。那空虚与充满的全部便是普累若麻。这全部的运作法则就是阿卜拉克萨斯。只有非有效性是它的对立面。
  “四”是世界的度量大* *法。世界共有四位主要的神。第一位是太阳神,他是万物之始。第二位是爱神,他把匹配者拴在一起,将自己扩展成一片光明。第三则是生命之树。它让空间充满了形体。第四则是魔鬼,他将关闭的门户打开,所有有形体的自然物都被他瓦解。他是一个毁灭者,他将万物化为虚无。
  我自己具备有关诸神多重性和多样性的知识,对我来说,是件不错的事情。但你会有些悲哀,这悲哀在于一个神取代了很多不同的神。由于不能明白,你会受到一种虐-待。受造之物的特性和目标是区分性,但你肢解了这些受造之物,使之成为残疾。当你试图将多元化成单一,你怎么可能真诚对待你自己的本性呢?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你怎样对待诸神,诸神也会怎样对待你。你们大家都平等,你们的天性便有残疾。
  平等是人的原则,而非神的原则。因为神是多数,而人则是少数。诸神是强大的,因为他们能忍受他们的多样性。正如星球能忍受孤独、相互之间间隔遥远的距离。但人是软弱的,不能忍受多样性。他们居住在一起,需要与神沟通,这样才能忍耐他们的分离。为了救赎人的缺陷,我教你们拒绝接受真理。我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而拒绝接受真理。
  诸神的多样性等于人的多样性。无数的神祇等待着变成 人,无数的神祇已经变成了人。人与神有着共同的特性。人来自于神,也回归于神。崇拜诸神的多样性是没有用的,正如不必去反省普累若麻。崇拜首要的神是最没有用的,崇拜丰富的效应和至善也是如此。祈祷并不会给我们带来任何益处。有效的虚无会将一切吞没。
  光明之神构成天上世界。他们多种多样,无限扩展和增加。太阳神是这个世界的至高无上的主宰。黑暗之神构成凡尘世界。他们是单一性的,无限地缩小和没落。魔鬼是凡世间最低的主宰,他像月亮的精灵,像地球的卫星,他比地球更小、更冷、更死气沉沉。
  天堂之神与凡世之神的强大是没有区别的。天堂之神使之放大,凡世之神使这缩小。他们的行动都是不可测量的。
 
第五次布道:
  死者们带着嘲弄的态度大声喊叫:笨蛋,教我们一些关于教会和圣餐的事情。
  诸神的世界体现在精神与性欲之中。天堂之神以精神的外貌出现,凡世之神以性欲的外表出现。精神是思索的,是拥抱着去接受。它像女人,吾人称之为天上之母、圣母是也。性欲则是生育与创造的,它更像男人,吾人称之为阳 具、大地之你是也。
  男人的性欲比较世俗化;女人的性欲比较精神化。
  男人的精神更近乎天堂,追求也更高。女人的精神更近乎世俗,追求也就更低。如果男人精神上欺骗和穷凶极恶,他就变得更渺小。如果女人精神上欺骗和穷凶极恶,她就变得更伟大。两方必须各就其位。
  当男人女人在精神上不能互相区分时,他们各自就成为对方眼中的魔鬼,因为受造之物的特性就是区分。
  男人的性欲是追求世俗的满足,女人的性欲是追求精神上的满足。如果男人女人不区分他们的性欲,他们各自就成为对方眼中的魔鬼。男人应该知道更加渺小,女人应该知道更加伟大。
  男人要从精神上和性欲上区分自我。他要称精神为母亲,将她摆在上天和大地之间。他还应该把性欲称作“男性生殖器”,将它放在他自己和大地之间。母亲和阳 具是超越人性的恶魔,反映着诸神的世界。对我们来说,诸魔比诸神更加有效,因为诸魔与我们的本性一脉相通。如果你不从性欲和精神上区分你自己,如果你不承认性与灵的特性高于你或超越你,那么你就会赋予性与灵普累若麻的质料。精神与性欲并非你的品性,亦非你拥有的内含的品质。但它们却拥有你和内含你。它们是威力无比的恶魔,是诸神的体现,因此它们是自立的存在,你鞭长莫及。没有人用精神对付他自己,也没有人用性欲对付他自己。但他总是受到精神与性欲定律的支配。
  因此,没有人能躲避这些恶魔,你必须把它们当作恶魔,就像生活交付你了一项共同的使命和危险,交付你了一个共同的负担。对你来说,生活就是共同的使命和危险,对诸神来说也是如此。对首屈一指的可怕的阿卜拉克萨斯也是如此。
  人是虚弱的,因此不能不与神交流。你与神的交流不在“母亲”的标志下进行,就在“阳 具”的标志下进行。没有交流是痛苦的和病态的。交流就是分割和分解。
  区分性将你带到单一性。单一性与交流相对立。由于人的弱点比照着诸神与诸魔以及所向披靡的定律,人则需要与神交流。由于神的缘故,而非人的缘故,这种交流应运而生。诸神迫使你交流;世上邪****恶增加时,交流也要增加。
  交流使人与人之间和解,于是交流便维持下去。因为你等需要交流。但单一性却使某人高于其他人。这样,每人就只能与自己交流,并尽力避免受到奴役。
  与神交流提倡自制;单一性却使人放荡。交流是深度;单一性是高度。交流中保持适当的范围能产生纯净与扩张的效果。交流给我们带来温暖;单一性给我们带来光亮。
 
第六次布道:
  性欲的恶魔像毒蛇一样逼近我们的灵魂。她半人半蛇,象征着思想与欲望。它又像一只白鸟潜入我们的灵魂,半人半鸟,象征着欲望与思想。
  蛇是世俗的灵魂,她一半是恶魔,一半是精灵。她与死者的灵魂血脉相承。如此这般,她缠绕着世界上的一切东西,或者使我们恐惧,或者激发我们放纵的欲念。蛇的特征往往以女性的形式表现出来。她总是以死者为伴,这些死者被大地的魔咒所控制,不断遭受引诱,找不到出路,找不到单一性。这蛇是娼妓。她与魔鬼淫乱,与罪恶的精灵淫乱。她是一个害人的恶霸,是一个施虐者。她永远诱 惑那些妖魔鬼怪为伍。那白鸟是男人半神半人的灵魂。他苦苦等待圣母不时地降临。那鸟有男人的特性,有有效的思维。他是圣母的使者,纯结而又孤独。他在大地上空高高地飞翔。他指挥着单一性。他从那些远行过的完美的人士那里汲取知识。他把我们的消息带给圣母。她为我们说情,她向我们告诫,但她又没有力量与诸神抗衡。她是太阳的器皿。蛇在底下爬行,她巧妙地使那些男性的魔鬼站不住脚,或激励他们奋起。她能屈服诡计多端的世人,因为他们充满欲望的诡计能爬进任何地方和任何裂缝。蛇性不可思议,但她对我们必定有用。她可以游离我们的控制,给我们人类指明一条人类自己永远不可能找到的道路。
  死者们带着轻蔑的眼光说:别再谈论诸神、恶魔与灵魂。在底层,我们早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第七次布道:
  当夜色降临,死者们又重新逼近。他们面带悲哀的神色,说:有一件事我们忘了向你请教,那就是关于人类。
  人是一扇大门,通过这门你可以从诸神、恶魔和灵魂的外部世界进入到内部世界,可以从一个大宇宙进入君之小天地。渺小而短暂的宇宙便是人。他已经站在了你的背后,你再次发现你自己置身在无边的空间,在一个稍小或内在的无穷世界中。在遥不可测的远方,一个孤独的星球悬挂在绝顶之上。
  这是一个人的上帝,是他自己的世界,是他的普累若麻,是他神圣所在。
  在这个世界中,确有阿卜拉克萨斯其人。他是他自己世界的缔造者,也是自己世界的毁灭者。
  那个星球便是上帝,也是人的目标。
  这是人的引路神,人在那里可以找到安息之处。人死后,灵魂便朝着那里长途跋涉,在他的光辉照耀下,人从大的世界中回归。人应该向这个神祈祷。
  祈祷会给这个星球带来更多的光明,会架起一座超越死亡的桥梁。它为生命预备了一个更小的世界。它能缓解那更大的世界中所产生的无望和欲念。
  当那更大的世界沉浸在冰冷之中,这星球则在熊熊燃烧。只要人类视而不见阿卜拉克萨斯熊熊燃烧的壮景,人与神之间便空无一物。人在这边,上帝在那边。脆弱、空虚在这边,永恒的创造力在那边。
  这边只有黑暗以及寒冷的湿气。
  那边是浑圆的太阳。
  听到这些之后,死者们都沉默不语了。他们像彻夜看护羊群的牧人篝火上的烟。

附作者的写作背景:
  
  1916年,我感觉到了要给某种东西赋予具体表现的冲动。这一内心冲动逼着我去详细阐述并表达,比如说,费尔蒙所可能要说的话。这就产生出了“对死者的七次布道词”及其中所使用的怪癖的语言。
  这一布道词的开头处就显出一种惶恐不安,不过我却不知道它要说的是什么意思或“他们”要我表达些什么。在我身旁的上下四方包围着我的是一种不祥之兆的气氛。我古怪地觉得,空气里到处是鬼的实体。然后我的屋子仿佛开始闹鬼了。我的大女儿看见一个穿白衣的人穿过了房间。我的二女儿跟她姐姐不一样,她说,夜里睡觉时她的被子两次无缘无故地给扯掉了。而那同一天晚上,我那九岁的儿子做了一个焦虑不安的梦。第二天早上,他就吵着要他妈妈给他蜡笔,蜡笔到手之后,平常从来不画画的他,这时却画了一幅有关他梦境的画。他把此画叫做“渔夫之画”。一条河流从这幅画的中央处流过,河边上站着个拿着钓竽的渔夫。他钓到了一条鱼。在渔夫头顶的上方是个烟囱,熊熊的烈火和浓烟喷突而出。河的另一边,魔鬼正从天空中飞来。他为他的鱼被人偷走而咒骂着。但是渔夫的上空盘旋着一个天使,天使说:“不准你动他一根毫毛,他只钓你那些作恶的鱼就是了!”我儿子是在星期六画出这幅画的。
  大约就在星期天下午五点钟左右,大门上的铃发疯似的叮叮叮地开始响了起来。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夏日,两个女佣都在厨房里,从这里可以看到大门外那空旷的场地。大家立刻起身去看看谁在那儿,但是却一个人影也看不到。我当时正坐在门铃旁边,因而不但听到了铃声,而且还看到了铃在动。我们只好都目瞪口呆地互相望着,当时的气氛十分沉闷,这话我可不是说着玩的!然后,我便意识到发生了某种事情了。整个屋子仿佛进来了一大群人似的塞得满满的,全都让鬼挤满了。它们密密麻麻地一直挤到门口,空气沉闷得使人差不多都喘不过气来了。至于我自己,是周身抖个不停,心里道,“看在上帝份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然后,它们便齐声喊叫起来:“我们是从耶路撒冷回来的,我们要找的东西却在那里找不到。”这便是“七次布道词”的开头的话。
  然后,其余的话便从我笔下喷涌而出,经过了三个晚上,这篇东西便写成了。我一拿起笔来,这一群鬼便立刻烟消云散了。房间变安静了,空气也清新了。闹鬼的事便至此结束。——荣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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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9 14:25:59 | 显示全部楼层
荣格的集体潜意识
  集体潜意识是人格结构中最底层的部分它是人类在漫长的历史演变过程中积累下来的沉淀物,包括人类的活动方式和人脑结构中的遗传痕迹。如人对黑暗的恐惧。个体潜意识的内容是曾经有被意识过但被压抑后从意识中消失,而集体潜意识的内容从来没在意识中出现过,是完全通过遗传而得来的。集体潜意识主要组成部分是原型,即一种本原的模型。荣格认为原型是遗传的先天倾向,不需要任何帮助,就可使一个人的行动在一定的情况下与人类祖先的行动相似。原型有多种,但是最重要,最突出的有四种:人格面具(Persona)、阿妮玛(Anima)和阿妮姆斯(Animus)、暗影(Shadow).?Persona:人格面具(persona),这个词来源于希腊文,本义是指使演员能在一出剧中扮演某个特殊角色而戴的面具,也被荣格称为从众求同原型(conformity archetype)。人格面具的形成是普遍必要的,对现代人的生活来说更是重要的,其产生与教育背景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它保证了我们能够与人,甚至是与那些我们并不喜欢的人和睦相处。为各种社会交际提供了多重可能性,人格面具是社会生活和公共生活的基础,人格面具的产生不仅仅是为了认识社会,更是为了寻求社会认同。也就是说,人格面具是以公众道德为标准的,以集体生活价值为基础的表面人格,具有符号性和趋同性。Anima:阿妮玛(Anima),拉丁文原来的意思是“魂”,男人的灵魂。阿尼玛是男性身上的女性特征,是男性无意识中的女性补偿因素,也是男性心目中一个集体的女性形象。荣格说:“在男人的无意识中,通过遗传方式留存了女人的一个集体形象,借助于此他得以体会到女性的本性。”他又说:“‘阿尼玛’是一种原始模型形式,它的涵义是指这一事实:一个男人身上会具有少量的女性特征或女性基因。它在男人身上既不呈现也不会消失,但始终存在于男人身上,并起着女性化的作用。” 荣格后来给阿尼玛所下的定义便是“在男性无意识中起着一种基本的或原始意象作用的女性特征的表现。”当一个男人积极地对待阿尼玛所传递的情感、心绪、憧憬和幻想时,他会将它们转化为某种固定的形式:文学、绘画、雕塑、音乐、舞蹈等等。如果一个人长期孜孜不倦于这种转化,他的个体化过程就会不仅是一种幻觉,而且会逐渐成为一种实在,固定于这个人身上。这样,便会在文学、绘画音、乐等方面表现出特殊的才华。?Animus:阿妮姆斯(Animus),拉丁文原意也是“魂”,是指女性身上的男性特征。荣格认为,正如男性身上存在着无法消除的女性意象阿尼玛一样,在女性的身上也不可避免地保存着某种男性意象。这种雌雄同体的现象在任何人身上都存在着,只不过由于人格面具的作用,每个人身上的异性倾向潜藏在集体无意识之中而已。阿尼姆斯也是从遗传中获得了男性的集体形象;女性在与男人的不断接触中获得了自身对男性的体验。母亲是男性的阿尼玛化身;与此相应,父亲是女性的阿尼姆斯化身。它倾向于呈现一种隐秘的“神圣” 信念。当某个女人以百折不挠的信念有所坚持时,当她运用某种强硬的方式和手段时,她内心中潜在的阿尼姆斯便显现出来。
  显然,阿尼姆斯有着它积极的一面,它给予妇女勇气以及某些时候必不可少的好斗性,并在女性无意识自我和创造性活动中建起一座桥梁。阿尼姆斯如果不失去控制,对于女性是颇有好处的,能促进妇女对知识及真理的追求,并将她领向自觉自愿的活动。它给予女人精神信仰,给她一种隐而不见的内心支撑力,以补偿她外在的柔弱。 ?Shadow:暗影(Shadow),原型是指人格的最内层、具有动物性的低级的种族的遗传,包括一切不道德的欲望、情结和行为,类似于弗洛伊德所说的 “本我”,它是本性中的原始部分。在个体众多原型中,阴影原型是最强大、最危险的,也容纳着人的最基本的动物性,是人格中卑劣的部分。荣格说,绝大多数的人对自己或对他人都没有他们所表现的那么善良正直。我们所有的人都比我们自己认为的要更霸道、更放肆、更贪婪、更喜欢妒忌,并认为人身上的一切邪恶的根源存在于阴影之中,所以人若要避免邪恶,就必须压抑和排斥阴影中的兽性一面。然而,阴影却惊人地坚忍不拔,不会被彻底征服的。人格中被抑制和压抑的阴影总是暂时退隐到无意识之中,并且伺机进行反扑。阴影一旦进行反扑或突破,就会导致人格的分裂、甚至激发战争的欲望。而自我一旦接受了阴影并把它整合到整个精神中去,就会显得富有活力并且极具创造性,甚至显得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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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9 14:26:58 | 显示全部楼层
荣格对梦的解析
  梦的研究中,另一位大师级的人物是瑞士心理学家荣格。荣格释过数以万计的梦,对梦有极为深刻的理解,但他的观点与弗洛伊德的观点不同,他不认为梦仅仅是为了满足愿望,也不认为梦进行了什么伪装。荣格认为“梦是无意识为灵自发的和没有扭曲的产物……,梦给我们展示的是未加修饰的自然的真理”在弗洛伊德看来,梦好像一个狡猾的流氓,拐弯抹角地说下流话。而在荣格看来,梦好像是一个诗人,他用生动形象峋诗的语言讲述关于心灵的真理。这种梦所用的类似于诗的语言就是象征。
  象征不是为了伪装,而是为了更清楚地表达。这正如我们在给别人描述一个新奇的东西时,为了说清楚,需要利用比喻来加以说明。
  梦的基本目的不是经过伪装满足欲望,而是恢复心理平衡。荣格称为梦的补偿。他认为,如果一个人的个性发展不平衡,当他过分地发展自己的一个方面,而压抑自己的另外一些方面时,梦就会提醒他注意到这被压抑的一面。例如,当一个人过分珍重自己的强悍、勇敢的气质,而不承认自己也有温情,甚至也有软弱的一面时,他也许就会梦见自己是个胆怯的小女孩。
  他还认为,梦展示出做梦者自己内心的被忽视被压抑的一面,因此往往可以起到警示的作用。荣格提到这样一个例子:
  一个女士,平时刚愎自用、固执偏激、喜欢争论。她做了一个梦:“我参加社交聚会。女主人欢迎她说:‘真高兴您来了,您的所有朋友都在这儿等您呐’。然后,女主人领我到门口,帮我开门。我走进去一看,是牛栏。”
  由这个梦可以看出,做梦者内心的另一面是谦虚的,它提醒这位女士,你平时的表现就像一只犟牛。荣格还有一种观点,他认为人类世世代代经历的事件和情感,最终会在心灵上留下痕迹,这痕迹可以通过遗传传递。例如,当一个人想到太阳,他就会想到伟大、善良、光彩照人,如同一个英俊的男子。想到月亮,就会想到温柔。
  美好,如同一个少女。这是因为一代代的人都看到太阳和月亮,一代代人对太阳和月亮的情感通过遗传传到了每一个人心里。一个现代人想到智者时,很容易在心里浮现出一个白发长须的老者形象,而不太可能浮现出一个活泼的少女形象来,这就是因为在过去的世世代代,最聪明的人是那些饱经沧桑的老人。
  荣格把这种遗传的原始痕迹称为原型。他说原型本身不是具体的形象,而只是一种倾向,但是原型却可以通过一种形象出现。在梦里,有时会出现一些奇异的情节和形象,这些东西用做梦者自身生活的经历解释不了,那么,这就是表现原形的形象。
  有一个10岁的女孩做了一系列梦,梦中有极古怪不可思议的形象和主题。她把这些梦画成了画册,画册上画了这样一些画面:
  1.邪恶的蛇样怪物出现,它有角,杀死并吃掉其它动物。但上帝从四面来到,(画上是4个上帝),让所有动物再生。
  2.升天,上面异教徒在跳舞庆祝。下地狱,天使们在行善。
  3.一群小动物恐吓她,小动物变大,其中一个吞吃了她。
  4.一个小耗子为虫子、蛇、鱼和人所穿透。耗子变人。
  这描绘人类开始的四个阶段。
  5.透过显微镜看一滴水,她看到水中有许多树。这描绘了世界(或者说生命)的诞生。
  6.一个坏孩子拿着一块土,他一点点扔向过路人,过路人便都变成坏人。
  7.一醉妇落水,起来又成新人。
  8.美国,许多人在蚁堆上滚并被蚂蚁攻击,一害怕,这个小女孩掉到河里。
  9.月亮上有个沙漠。她往下沉沉入地狱。
  10.有个闪光的球。她碰它它便冒蒸气,里边出来一个人把她杀了。
  11.她自己病危。突然肚子里生出鸟来,把她盖住了。
  12.大批昆虫遮住了太阳、月亮和星星,唯一一个没有被遮盖的星星落到她身上。
  荣格认为,这些梦的思想带有哲学概念。比如以上每个梦中都有死亡和复活的主题,这种主题也存在于许多宗教思想之中,而且是全球性的。第四、五个梦包含着进化论的思想,第二个梦反映了道德相对性的思想。总的来说,这一系列梦思考了一组哲学问题:死亡、复活、赎罪、人类诞生和价值相对性。反映了“人生如梦”的思想和生死的转化。
  那么,一个10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懂得这些呢?又怎么会想到这些呢?荣格认为,她能懂,是因为世世代代祖先的思考,已通过原型遗传给了她。她要想这些,是因为她面临了这个问题,她可能就要死了。
  这个做梦的女孩,当时虽然没有病,却在不久后因为被传染而病故。
  在荣格眼中,原型并不是一些固定的形式,而更像一些潜藏在我们心灵最深处——荣格称之为集体潜意识——的原始人的灵魂。这些原始人在梦中以种种不同的形象出现,当我们遇到难题时,他帮我们想主意,当我们面临危险时,他警示我们。由于他有几百几千代的生活经验,他的智慧和直觉远远超过我们意识中的思想。
  荣格认为“我们心中的原始人”是用梦来显示自己,表达自已的。我们如果能理解梦,就如同认识了许多“原始人”朋友,他们的智慧可以给我们极大的帮助。
  荣格认为,不是所有的梦都有同等的价值的,有些梦只涉及琐事,不大重要,而另一些梦——原型介人了梦——则震撼人心,如此神秘和神圣,如此奇异陌生,不可思议,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这些梦是更重要的。
  梦不是愿望的满足,而是启示,是对未来的预测或预示,所以,我们应重视梦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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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9 14:31: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人及其表象》 文/卡尔·古斯塔夫·荣格
作者简介:
  卡尔·古斯塔夫·荣格(Carl Gustav Jung,1875年7月26日—1961年6月6日),瑞士著名心理学家,也是个精神科医生。他是分析心理学的始创者。
  荣格六个月大时,家庭移居到莱因瀑布边的洛封城堡。父亲是一个牧师。荣格从小受家庭宗教气氛的影响,对宗教产生了一定的兴趣。但是由於他認為其父身為牧師卻喪失真心的信仰且無力面對現實,只能講述空洞的神學教條,再加上他本人在少年時期在領聖餐時心中毫無感覺,不符他的期望,對基督教非常失望。荣格更做過一夢,其中上帝的糞便擊碎精美的教堂,因此荣格背離了基督教。
  1895-1900年,荣格在巴塞尔大学学习医学,随后在苏黎世伯格尔茨利精神病院谋得助理医师职位,在布洛伊尔手下实习。其间他进行了高尔顿词语联想实验的研究,积累了最初的声誉。荣格1905年任蘇黎世大學精神病學講師,後來辭去職務自己開業。荣格對弗洛伊德1900年出版的《夢的解析》很感興趣,與之通訊,參加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運\動,共同創立了一個國際精神分析學會,並任第一屇主席,後因兩人的學說產生分歧而決裂。由於此決裂弗洛伊德將荣格的名字一筆勾消。荣格曾任聯邦技術大學及母校巴塞爾大學教授,又獲牛津大學及哈佛大學等頒授榮譽博士學位。1961年6月6日去世。
  荣格在與弗洛伊德決裂後成曾經憂鬱數年。他曾見到幻像也曾感覺到眾多鬼魂聚集在他家中。其中一個幻像是一位有翅膀而又跛腳的老人菲利門,另一個幻像是一位美貌的女士。這兩位成為他日後老智者(自性)及阿尼瑪的樣本。
  因為荣格對宗教毫無忌諱,他對中國道教的《太乙金華宗旨》、《慧命經》、《易經》,及佛教的《西藏度亡經》、禪宗皆深入研究。他也對西方煉金術著迷。他在《太乙金華宗旨》及西方煉金術找到與他個性化觀念相同之處:調和有意識的自我與無意識的心性。
  他也在解夢方面有杰出成就。夢反映潛意識,是心理學家非常重視的。據他估計,自己一共大約解過80000個夢。榮格的學說與弗洛伊德最大的分別,是他的理論得到較廣泛的考察證據。相對於弗洛伊德認為夢是一種被壓抑的愿望的隐晦表达,荣格更强调梦具有一种补偿作用。梦不是伪装和欺骗,而是一部用特殊语言写成的书。在梦的分析上,荣格强调不应该仅局限于单独的梦,而是關注夢的系列,着重分析與個人有重要影响的“大梦”。同时,荣格对梦的一些神秘现象也产生了兴趣。荣格按时间顺序把梦分成指向过去的梦(即通常的对过去生活进行回应的梦)、同时不同地的梦(即梦见的一件事正好在现实的某一角落同时发生)和指向未来的梦(即预言的梦)。对于后两者因违反因果律,在当今科学无法得到解释。荣格认为应该用现象学的观点理性地看待,而不是简单地否定排斥。
  他曾到非洲及美洲等地對原始人類的心理進行考察,提出集體無意識這一重要的心理学概念。
  他提出内倾和外倾的心理类型。并与思维、情感、感觉、直觉四种功能类型进行匹配。提出了八种人格类型:外倾思维型、内倾思维型、外倾情感型、内倾情感型、外倾感觉性、内倾感觉型、外倾直觉型、内倾直觉型。這種分類法成為以後邁爾斯-布里格斯性格分類法的基本理論。
  在他晚年時,榮格在夢中得到啟示,回頭研究西方的宗教。在最滿意著作《答約伯》中批判猶太教、基督教的耶和華。也許因為個人的經歷,他批判約伯記中耶和華對約伯的回答。此一充滿怨恨苦毒的批判招致宗教界的反對與批評。由於他年事已高,他對這預料中的批評並不在乎。他也認為基督教的三位一體並不完全,欠缺一女性的角色。
  荣格是一位学贯东西、著作等身的学者,在世界心理学界都得到了很高的评价。是心理学的鼻祖之一。

序言 约翰·弗里德曼
  这本著作的的材料来源非同寻常,足以引起人们莫大的兴趣,而且,它们与本书的内容和意图有着颇为直接的关系。因此,请允许我来告诉你们这部著作是如何写就的。
  一九五九年的初春的一天,英国广播公司邀请我为英国电视台前去采访卡尔·古斯塔夫·荣格博士。他们要求采访要有深度。当时,我对荣格其人与其著作已有所了解,因此,我立刻起身前往坐落在苏黎世美丽湖畔的荣格家园,去结识这位不凡之人。我们之间的友谊从此开始。我十分珍视这种友谊,同时我希望,这种友谊能给处于暮年的荣格带来某种快乐。电视采访获得了成功,由于情境机缘的古怪结合,这部著作成了采访成功的终极产物,但除此之外,在我讲述的这一故事中,电视采访并不占据更多的位置。
  有一位明眼之士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了荣格的形象,这个人就是沃尔弗干格·福格斯,他是阿尔都斯图书出版公司的总经理,从童年时代起,福格斯就已开始悉心关注现代心理学的发展演化,当时他就生活在弗洛伊德学派人物集中的维也纳附近。当福格斯看到电视屏幕上的荣格畅谈自己的生活,著作和其思想观点时,他突然之间感到了一种莫大的遗憾,当弗洛伊德著作的总体轮廓已为整个西方世界的知识读者所熟知之际,荣格却从未试图让自己的著作与一般读者见面,而且,就一般读者的阅读能力而言,荣格的著作始终被认为艰涩,难懂。
  其实,《人及其表象》的创造者,是弗格斯。从电视的屏幕上,弗格斯观察到,在荣格和我之间存在着一种亲密的私人关系,于是他便问我是否乐意与他一道劝说荣格,请他以书面语言及一定的篇幅陈述自己的一些更为重要,更为基本的思想观点,以便使非专业化的成年读者能够领悟其义并感到兴趣盎然。我爽快地接受了他的建议,立即再次前往苏黎世,我深信自己能使荣格认识到这样一部书所具有的价值和重要意义。在自己的花园里,荣格一言不发,他耐心地倾听我的谈话,时间长达两个时辰--然后他说道,不行。他措词微妙婉转,但却坚定不移;在已往的岁月里,他从未尝试过普及自己的著作,而且他也不能肯定他现在是否能够成功地做到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他已年老体弱,精力衰退,对于承担这种他充满疑虑的,需要长时间完成的任务没有太大的兴趣。
  荣格的朋友们都会赞成我这种观点:他是一位最有主见的人,他拈量问题小心谨慎,不急不慢;而一旦他做出回答,那通常意味着是最后的回答。我返回了伦敦,感到极度失望,认为荣格的拒绝将使我们的计划成为泡影。这样,仿佛一切已成定局,但是,我没有预料到两种介入其间的因素所起到的重大作用。
  一种因素是福格斯顽强的个性,他坚持要在接受失败之前再一次接近荣格。另一种因素是一事件,每当我回想起这一事件,它都会使我感到莫名惊异。
  正如我所说过的那样,电视节目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种成功给荣格带来了无以数计的信件,这些信件来自各行各业的人,他们中间很多人是没有接受过任何医学或心理学训练的普通人,他们为这位伟人的堂堂仪表,他的幽默,以及他的质朴的魅力所倾倒,他们窥见了荣格有关生命和人类个性的睿智之见,这种见解对于他们的生活大有裨益。荣格感到欢欣鼓舞,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收到难以计数的来信(他的信件无论何时总是多得数不胜数),而且是因为这些来信来自那些通常与他没有任何接触的人们。
  就在这段时期,他做了一个非同寻常的梦,这个梦对于他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当您阅读这本书时,您就会懂得梦是具有何等重要意义的事)。荣格梦到,自己不是坐在书斋里,与那些经常来自世界各地,前来拜访他的医生和精神病学家谈话,而是站在大庭广众之前,向数以万计的人们讲述自己的观点,他们全神贯注地聆听他的讲述,并且理解他所说的一切......
  一二周之后,当福格斯再次向荣格提出请求,要他接受一个写作任务--为普通大众,而不是为医疗诊所医生或者哲学家而写书,荣格欣然地接受了。不过,他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这本书不应该出自一人之手,而应该是他本人和他的最为亲密的追随者集体智慧的结晶。通过他的追随者们的努力,荣格使自己的方法和教诲获得了永恒的生命。第二,让我接受合著此书的任务,并负责解决在作者和出版者之间可能发生的任何问题。
  为了避免给人这样一种印象:这一序言已超过了应有的谦逊的限度,请让我直说。在适度的范围内,我十分乐意接受第二个条件。我很快发现荣格挑选我的重要原因。他把我视为一个明智通达但却不是非同寻常,聪颖机敏但却不具备任何真正意义上的心理学知识的人。因此,在荣格看来,我就成了这本书的“普通读者”。我所能够理解的将为所有的人能够理解,并使他们产生兴趣,而使我感到疑惑的内容可能对于一些人来说太艰深或者太晦涩。我十分知趣地接受了这种对于我所能起的作用的估价。我不懈地努力(有时,我也担心会激怒作者),每一段落皆用书面语言写出,而且,如果需要,必须重写,义求达到清晰明了,言简意赅。我能够充满信心地说,这本书完完全全是为一般读者而写的。它以罕见的,令人愉快的简明格调论述了诸多错综复杂的论题。
  经过反复多次的讨论,作者赞同把这本书的总题目定为《人及其表象》;荣格亲自挑选了本书著述的合作人:瑞尔克的玛丽·路易斯·冯·弗朗兹博士,她大概是荣格最亲近的职业同僚和朋友;圣·弗朗西斯科的约瑟夫·L·汉德森博士,他是美国一位最为知名的,最受人信赖的荣格派心理学家;苏黎世的阿妮埃拉·嘉菲女士,她不仅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分析学家,而且还是荣格亲密的私人秘书及其传记的作者;还有约兰德·雅柯比博士,她在荣格的苏黎世圈子里是一位经验极为丰富,仅次于荣格的著述者。荣格挑选他们四个人的原因在于,他们的技巧和经验适合于编写分派给他们的特定题目,其次,荣格完全相信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会听从他的指令,作为集体的一员无私的工作。荣格个人的职责是,计划全书的总体结构,监督和指导合作者的工作,并亲自撰写体现本书主旨的一章:《探索无意识》。
  荣格在其生命的最后一年几乎将其全部精力倾注于这本书的写作。一九六一年六月,当他即将告别人世之际,他所负责编写的那一部分已经完成(其实,只是在他最后病入膏肓的大约前十天,他才完成这部分的写作),他的同事们写成的各章节草稿皆已由他过目并获得了他的认可。荣格逝世之后,遵照他的明确指示,冯·弗朗兹博士承担起了完成本书的全部职责。可以这么说,《人及其表象》一书的主体材料及其框架--还有其细节--皆由荣格完成的。他署名的那一章是他的手笔之作。顺便提一句,这一章是用英文写成的。其余的篇章则是在荣格的指导和监督下,由四位作者编写的。荣格逝世之后,冯·弗朗兹博士对全书进行了最后的校订,她孜孜不倦,善于理解他人的同情心,同时她很幽默,她妙笔生花。为此,我本人和出版者对她表示深深的感谢。
  最后,让我来谈一下这本书自身的内容:
  荣格的思想富有现代心理学的意识世界的色彩,这是为数众多的仅具有因果知识的人所未能认识到的。譬如,“外倾类型”,“内倾类型”以及“原型”皆是荣格提出来的概念--这些概念为他人借用,有时被他人滥用。然而,他对于心理学的探索,理解所作出的最大的贡献,是他提出的无意识概念--无意识并不仅仅是某种类型的贮藏被压抑欲望的巨大洞穴(象弗洛伊德所谓的“潜意识”一样),而是一个世界,宛如意识自我的意识“思维”世界一样,这个世界对于个体的生命来说同样至关重要,同样是其真实的组成部分,而且它比意识世界更为博大,更为丰富多彩。无意识世界的“人们”使用的语言是象征,他们交流的手段是梦。
  因此,对于人及其象征的审视,实际上是对于人与其本人的无意识关系的审视。依据荣格的看法,既然无意识是伟大的引导者,朋友和意识的顾问,因此,这本书所叙述的最为直接地对人类生命的研究,和人类精神问题的研究相关。我们知道,无意识和意识与生命的交流途径(双向交流途径)主要是梦;因此,通过阅读本书(特别是荣格本人写的一章),您将会发现,作者非同寻常地强调了个体生命过程中梦的重要意义。
  就我的身份而言,让我向读者来阐释荣格的著作是不适当的,读者中很多人毫无疑问在理解荣格著作的旨意方面远菲我所能比拟。大家记得,我的角色仅仅是一种类型的“理解力过滤器”,而绝对不是一名阐释者。不过,我仍然冒昧地提出两种总体观点,它们仿佛对于作为门外汉的我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可能将会有助于其他非心理学专业的人对于荣格著作的理解。首先是关于梦的观点。在荣格派的分析心理学家看来,梦不是一种标准化的密码,可以用象征意义的小词典解译。梦是个体无意识的一种不可分割的,意义重要的个性表征。它宛如其他与个体相关的现象一样真实。做梦人的无意识只与做梦者本人交流,为其目的择取象征,其象征只对做梦人具有意义,而对其他人则毫无意义。因此,在荣格派心理学家看来,梦的释义,无论是分析者的释义,还是做梦者本人的释义,皆完全是私人的,个体的事情(而且有时是试验性的事件和长时期的事件),这种事件绝对不能凭经验来处置。
  这一形式的交流是无意识的交流,这种交流对于做梦者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这是合乎自然法则的,因为无意识至少是个体的总体生命的一半--而且它常常向个体提出忠告,或给予教导,个体不可能从其他任何途径中获得这种忠告和教导。因此,当我描述荣格梦到他在向成千上万的人讲演时,我并不是在描述魔法的魅力,或者暗示荣格在进行占卜。我所叙述的是用简单的语言描绘的这样一种日常经验:荣格怎样获取他本人的无意识的“忠告”,重新对他用心灵的意识组成部分所做的不适当的决断加以思索。
  现在,据此推断,做梦的行为并非是适应性极强的荣格派心理学家可以视为机缘的行为。相反,与无意识建立交流途径的能力是作为整体的人的一个组成部分,荣格派的心理学家们“教导 ”自己(我无法找到更为恰当的表述方式)要悦纳梦。所以,当荣格面对是写还是不写这本书这一问题,而需要作出关键性的决断时,他能够从其意识和无意识之中获得使他下定决心的智慧。通篇阅读这本书,您将会发现,作者把梦视为一种与做梦人所进行的直接的,个体的,意味深长的交流--一种使用为全人类所能理解的普遍象征的交流,不过,梦在每一情景中所使用象征的方式完全是一种个体的方式,这些象征只能运用一种全然是个体的“线索”为其释义。
  我所希望申明的第二点,是一种具有独特特征的论证方法,这种方法是这本书的所有作者常常使用的方法--也许是所有的荣格派心理学家经常使用的方法。那些限制自己生活天地的人,完全生活在意思世界之中,拒绝与无意识交流,恪守意识的,常态生活的法则。他们根据一种永远不会错的(但却常常是毫无意义的)代数恒等式,从一些设定的前提论证,得出无以争辩的演绎出来的结论。在我看来,荣格和他的同仁仿佛(无论他们是否真正意识到)反对这种论证方法的种种局限性。他们并不是忽视逻辑的作用,但是,他们好像时时刻刻都在论证意识和无意识存在的合理性。他们使用的辩证方法本身是一种象征方法,这种方法似乎常引人误入歧途。他们所深信的并不是视线狭窄,阈界清晰的三段论,而是同一主题的复呈情景的环接,重现和表征,这一主题每次皆可从一与上次略微不同的角度观察--直到那些从未认识到单纯的,结论性的明证时刻会到来的人突然之间发现,他们不知不觉地拥抱了某种更为博大的真理,并置身于这种真理之中。
  荣格的论证(以及他的同仁的论证)围绕他的主题盘旋而上,宛如鸟儿环绕树木盘旋而上一样。一开始,在接近地面之处,它所看到的只是乱七八糟的树叶和枝干。渐渐地,随着鸟儿依次环绕树木向上飞翔,树木重复出现的各个维面组成了一个整体,并与其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一些读者可能会发现,这种论证的“盘旋而上”的方法在几页之间显得不够明晰有效,或者甚至使人感到头脑混乱不清--不过,我以为这种情况不会为时太长。这是荣格使用的典型方法,读者很快就会发现,这种方法将带领读者进行富有刺激性的,令人心醉神迷的旅行。
  本书的其他部分自然清晰,言至意明,几乎勿需我来介绍。荣格本人撰写的这一章向读者介绍了无意识,原型,构成其语言的象征,以及与之相交流的梦。在其后的一章里,汉德森博士形象地展示了出现在古代神话,民间传说和原始人仪式中的一些原型模式。冯·弗朗兹博士在题为《个体化的过程》一章中,描述了个体内心中的意识和无意识逐渐学会彼此之间相互尊敬,相互适应的过程。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一章不仅蕴含着全书的奥秘,而且也可能蕴纳着荣格的生命哲学的精华。当(而且只有当)个体化的过程完成时,当意识和无意识学会如何和睦相处,互相取长补短时,人才会变为一个整体的,统一的,禅悦的,富于创造性的,幸福圆满的人。宛若汉德森博士一样,嘉菲女士所精心论述的是与之相似的意识结构。人对于无意识的象征产生的不断复呈的兴趣,甚至几乎是对于无意识象征的着魔。无论象征出现在汉德森博士所分析的神话和童话传说中,还是出现在嘉菲女士所展示的视觉艺术之中,它们皆对人具有一种意味深长的,几乎是维系生命的,使人青春永驻的,内在的魔力--由于它们对于无意识具有一种永恒的魅力,因而使我们感到舒心,使我们感到欣悦。
  最后我必须简述一下雅柯比博士所撰写的一章,从某种意义上看,这一章是本书中独立的一章。事实上,它是一饶有趣味的,卓有成效的个案分析的缩影。在一本书中,象这样一章的价值是不言而喻的;不过,有两点需要引起人们的注意。首先,正如冯·弗朗兹博士指出的一样,不存在所谓典型的荣格式分析之类的东西。这种东西不可能存在。因为每一个梦都是私人的,个体的交流,没有任何两个梦以同样的方式运用无意识的象征。因此,每一荣格派的分析都是独一无二的分析--想象从雅柯比博士的临床档案中选出的这一个案(亦或任何其它曾经存在的个案)是“具有代表性的”或曰“典型的”个案,只能使人误入歧途。关于亨利的个案以及他有时做的可怕的梦,所能够说的只是,它们构成了一个荣格式的方法可以运用于具体个案的真实例证。其次,一个相对而言不甚复杂的个案的完整历史的叙述也需要整本书那么大的篇幅。因而,亨利故事的分析不可避免地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压缩。例如,关于《易经》的参照材料仿佛模糊不清,而且由于其呈述是从其完整背景中摘取的,因而它们带有一种极不自然的(令我感到不甚满意的)神秘色彩。然而,我们得出结论--而且我敢肯定,由于及时地得到提示,读者将会赞同这种说法。
  我以描述荣格如何会写《人及其表象》一书开始,以提醒读者这不书的出版是如何不同寻常--或许是绝无仅有,来结束我的序言。卡尔·古斯塔夫·荣格是所有时代的伟大的医生行列中的一员,是这个世纪的一位杰出的思想家。他的目标始终是,帮助世间男女认识自我,通过自我认识和深思熟虑的自我实践,能够获得一种充实的,丰富的,美满的生活。在荣格生命的最后阶段,我所见到过的充实,丰富,美满的生命阶段中,他决定用生命给他留下的力量将他的启示带给他以前从未试图给予的更为众多的人们。他圆满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同一个月中,他完成了自己的人生历程。这部著作是他留给广大读者的宝贵财富。
 (序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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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9 14:36:30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心理的类型问题
  在科学的一切分支中,将假设运用于非个体的对象皆是合理的。然而,心理学则使人们不可避免地面对两个个体之间实际存在着的种种关系,两者之间的任何一位都不可能剥夺自身的主体人格,也不可能以其他任何方式真正使自身非人格化。分析者与他的病人可以以这种方式来开始他们的工作:彼此之间达到一种默契,以一种非个体的、客观的方式,来讨论一个选定的问题;然而,他们一旦介入讨论的话题,他们的整个人格就会立刻被转入他们的讨论之中。从这种意义上讲,只有双方达成彼此都履行的协议,进一步的讨论才有可能进行下去。
  我们能否做出某种有关最终结果的客观性判断呢?只有当我们在结论与个体所隶属的社会环境里通常有效的规范之间做出比较时,才有可能做出这种判断。即使这样,,我们依然必须将相关的个体的心理平衡(或曰健全心智)考虑在内。因为,结果决不可能是个体适应其社会“规范准则”的、完全集体性的、整齐划一的。如果整齐划一的结果出现,那么个体所隶属的社会是最不正常的社会。一个健全而正常的社会是这样一种社会:生活在其中的人们通常观点并不一致,因为,在人类本能的特征领域之外,人们的看法完全一致这种现象相对来说是罕见的。
  不同意见宛如是精神生命的载体在社会中发生着作用,不过它并不是目的;同理,相同的意见具有与之同样重要的作用。从根本的意义上讲,心理学依存于内心组元的对立之平衡,因此,在其可逆性没有被考虑在内的条件下,任何判断皆不能被视为终极判断。这种特性的根源在于这样一种事实:没有任何一种高居于心理学之上、或超越于心理学之外的观点能够使我们得出心灵是什么的终极判断。
  除了梦需要用个案分析的方法来对待这种事实之外,为了将心理学家们通过研究诸多个体而收集到的材料分门别类、理清线索,某些类化的方法是必不可少的。显而易见,如果不做任何努力,不去弄清楚大量个案之间的相同点,以及它们之间如何不同,而仅只描述大量的互不相关的个案,那么,人们既不可能建立任何形式的心理学理论,也不可能传授心理学知识。事实上,人们可以选取任何一种普遍特征作为心理学的基础。例如,一个人可以在一些具有“外倾型”人格的个体与另一些具有“内倾型”人格的个体中间,作一相对简单的区别。这仅仅是为数众多可能存在着的类化方法之中的一种。不过,它足以能使一个人立刻感受到,当分析者与他的病人恰巧隶属两种不同类型时,他们将要面临的种种困难。
  既然任何梦的深入分析都将使两个个体相遇,那么,显而易见,分析者和被分析者的心态类型的相同或者不同,将导致两种截然相反的结果。假如两者同属于一种类型,那么他们就会长期愉快合作、配合默契。但假如一个人是外倾型的人,而另一个是内倾型的人,那么他们迥然相异、互相矛盾的观点便会立刻发生冲突,在他们不知道他们本人的人格内型,或者当他们坚信他们自身的人格内型是唯一正常的人格类型时,这种冲突尤为剧烈。譬如,外倾型的人将会采用大多数人的观点;而内倾型的人则会因为它是时髦的流行观点而断然拒绝接受。由于对一个人来说具有价值的东西在另一个人看来一钱不值,所以,诸如此类的误解很容易发生。例如,弗洛伊德本人曾将内倾类型的人解释为病态地关注自我的人。然而,内省和自我知识(自我之明)可以同样具有至高无上的价值和意义。
  在梦的分析中,考虑人格之间的这种差别是至关重要的。人们不应该这样设想:分析者是获得心理学理论知识的医生,具有相应的治疗办法,因此,他是超越于这类差异之上的超人。只有在分析者设想,他的理论和方法是绝对真理,可以容纳人类的整个心灵之时,他才能去想象自己是超人。然而,既然这种假设的真实性极为令人怀疑,那么他自己也不可能真正相信这种假设。因此,当他用一种理论或者一种方法(仅仅作为假设或者企图),而不是用他自身的整个生命来面对他的病人的整体性时,他必将受到隐秘的疑虑攻击、袭扰。
  分析者的整体人格是与他病人的人格唯一完全对应的人格。心理学的经验和知识仅仅相对于分析者一方所具有的优势。这些经验和知识并不能使他置身于分析之外,在分析之中,他注定要象他的病人一样接受考验。这与他们的人格是否和谐一致,是否相互冲突,是否相互补偿有着重要的直接关系。
  外倾和内倾仅仅是人类行为诸多特征之中的两种。不过,通常他们相当惹人注目,而且极易分辨。譬如,若是一个人去研究一些外倾内型的个体,他很快就会发现,他们彼此之间在许多方面皆不相同,因此,外倾就成了一种浮浅的、过于空泛的标准,以至于不能真正成为一种特征。这就是为什么在很久以前,我就试图寻找某些更具体的基本特征--那些可以用来为人类个体明显有限的类型赋予某种秩序的特征。
  这类事实总是使我感触倍深,即:只要能够不去使用理性,数量惊人的个体便会永远不使用他们的理性;同样数量的人应用他们的理性,但却以一种愚蠢透顶的方式来应用他们的理性。我同样惊奇地发现,大量聪明绝顶、头脑清醒的人生活着,(正像人们尽可能去想象的一样)但却仿佛从未学会如何正确正确地使用他们的感受器官:对摆在他们眼前的事物视而不见,对于回荡在他们耳边的声音充耳不闻,或者对于他们触摸到的、或品尝到的东西毫无印象。一些人活着,但却对于他们自己的身体构造一无所知。
  还有一些人,他们仿佛生活在最为奇特古怪的意识状态之中,好像他们今天所达到的意识状态是终极的意识状态,没有任何变化的可能性。亦或,在他们的心目中,仿佛外部世界和人类心灵是静止不变的,而且将永恒不变。他们好像没有任何想象力,完全依靠他们的感官知觉来生活。在他们的世界里,不存在机遇和可能性,在他们的“今天”之中根本不存在真正的“明天”。对他们来说,未来只不过是过去的重复循环。
  我在此试图给予读者的,是一种印象,这种印象是当我开始观察我所遇到的人们时所获得的第一印象。然而,很快我就清晰地认识到,那些运用他们头脑(理性)的人是依靠思想生活的人--即运用自己的智力本领使其自身适应生存环境、与他人和睦相处的人。同样,那些不依靠思想生活的聪明人,则是依靠情感去寻觅并找到自己生存之道的人。
  “情感”一词(feeling)需要给予某种解释。这个词有着数种含义。例如,当人们意指的是“sentiment”(感情)时,便会使用“feeling”(此处为感情之意)一词(法语中的对等词是sentiment)。不过,当人们想要表述一种观点时,同样也会使用这一词语;例如,来自自白宫的新闻消息可能会这样开始:“总统认为(feels)......”除此之外,人们可以使用同一词语表述一种直觉:“我仿佛预感到...(I had a feeling as if...)”
  当我应用“情感”一词来与“思维”进行对比时,我所意指的是一种价值判断--例如:令人愉快或是令人生厌,善的或是恶的等等。就这种界定而言,情感不是一种情绪(不是一种如情绪一词所示的不自觉的行为)。我所意指的情感(正如思维一样),是一种理性的(即有序化的)机能,而直觉则是一种非理性的(即感知的)机能。既然直觉是一种“预感”,那么它就不是一种自觉行为的产物;而是一种不自觉的事件,与之相关的是不同的外部或内部的情景,而不是判断行为。直觉更象是一种感官知觉,从根本的意义上讲,只要感官知觉的存在依赖于客观性的刺激,并且决定其存在的是物质性的原因而不是心理性的原因的话,那么,感官知觉也是一种非自觉性行为。
  与意识借以获得其指向经验的倾向性的明确方式相对应的机能可以划分为四种:感觉(即感官知觉)告诉你某种事物存在;思维告诉你它是什么;情感告诉你它是否令人感到愉快;直觉告诉你它从何处而来,要到何处去。
  读者应当懂得,对于这四种人类行为类型的标准理解,仅仅是其他为数众多的见解之中的四种,正如人们对于意志力、气质、想象、记忆等的理解一样。虽然这四种类型的标准并不是机械的、一成不变的,但是,它们所具有的基本特性却使它们适合于作为分辨类型的标准。当人们要求我向儿童解释他们父母的特点、向妻子解释她们丈夫的特点时,或者当人们要求我向父母解释他们孩子的特点、向丈夫解释他们妻子的特点时,我发现这些标准极为有用。同样,这些类型标准有助于理解个人自身偏见形成的原因。
  因此,如果你想要理解另一个人的梦的意义,你就必须牺牲你本人的偏爱,放弃你自己的成见。这样做既不容易,又使人感到不舒服,因为这意味着一种道德意义上的努力,它显然并不完全符合每一个人的旨趣。但是,假如分析者不做出这样的努力、不对自己的观点持批判态度,不承认自己的看法的相对性,那么,他既不可能获得有关病人心理的正确知识,也不可能深刻地洞察病人的心理。分析者至少应当期待病人愿意听取他的意见,并尊重他的意见;而病人也应该具有同样的权利,要求分析者这么做。虽然,这样的相互关系对于任何形式的理解都是必不可少的,因而是一种不言而喻的真理。但是,人必须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在治疗过程中,病人的理解比分析者理论上所构想的实现更为重要。病人对于分析者所作的释义拒不接纳并不一定都是错的;这种拒纳恰恰正是那种不能“一拍即合”的明显征象。要么就是病人尚未到达他应该理解的高度,要么就是分析者所作的释义并不适用于病人。
  我们为他人的梦的象征所作释义的努力,总是会受到我们喜欢运用的投射的心理趋向的妨碍,这种心理趋向是运用投射来填充我们理解中必然出现的鸿沟的趋向--即:设想分析者所感知到的、所想到的一切恰恰正是做梦的人所感知到的、所想到的一切。为了根除这种错误的根源,我始终坚持认为,重要的在于紧紧把握具体梦的背景,排除一切有关一般梦的理论设想--当然,在一般的梦的具有某种意义时,有关假设我也考虑在内。
  在我的叙述中,可以得出明确的结论:我们不可能为梦的释义制订出一般的法则。不久前我曾提出,梦的总体功能仿佛是补偿意识心理的缺陷,或者矫正意识心理的扭曲变形,我的意思是说,这种设想开辟了在探索具体的梦的本质时最有希望的途径。
  我的一位病人自视甚高,自我感觉良好,他不知道他的那种道德优越感的驾式几乎激怒了每一个认识他的人。他来到我的诊所,告诉我他梦见一个酩酊大醉的流浪汉跌进一条沟中--这情景从他心中所唤起的仅仅是一种居高临下者的感触:“看到一个人会跌进那么深的沟里真是太可怕了。”显而易见,梦的那种令人不快的特征至少要部分地抵消他对于自身美德的夸大其辞。不过,这个梦所蕴含的意义还不仅如此。我发现他的兄弟是一个自甘堕落的酗酒者。这个梦同样揭示出,他的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是对于其兄弟的外部形象和内心形象的提升拔高。
  另一个例子是,我回想起,有一位对心理学具有很强的理解力而颇感自豪的女人,她做了几个有关另一个女人的梦,这些梦反复出现。在日常生活中,她见过这个女人,但她并不喜欢这个女人,她认为这是一个虚荣浅薄、诡计多端而不诚实的人。可是,在梦中,这个女人却几乎成了她的妹妹;她待人友善,招人喜爱。我的病人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如此善意地梦见自己所讨厌的人。然而,这些梦所力图表现的思想是,她本人被相似于那位女人的无意识中的人物“遮蔽了”。我的病人,那位对于自身人格颇为了解的人,很难认识到,梦向她述说的,是她本人的权利情结和她的隐秘动机--那些不止一次导致她与朋友们进行令人不愉快的争吵的无意识影响要素。
  我们所忽略、所漠视、所抑制的并不仅仅只是我们人格的“阴影”一面;我们同样也会忽略、漠视、压抑我们人格中富于建设性的一面。我所想起的例子是,有一位极为谦恭、甘愿埋没自己的、风度翩翩的人。他似乎总是心满意足地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但他却考虑周到,坚持每次到场。虽然他从不主动介入别人争论的问题,但当问到他时,他便会提出一种完美的解决办法。不过,他有时暗示说,可以在某一更高的层次上,以一种更为绝妙的方式来处理一件具体的事情(虽然他从来也不解释怎样处理)。
  然而,他总是不断地梦见伟大的历史人物,象拿破仑、亚历山大一世。显而易见,这类梦是对于一种自卑情结的补偿方式。不过,他们还蕴藏着另一种意义。梦在询问:有这样卓越伟大的人物在召唤我,我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呢?从这方面看,梦指向一种隐秘的夸大妄想,这种夸大妄想抵消了做梦人的自卑感。建功立业的无意识观念使他与自己的生存环境的现实隔离,这样他便能够逃避那些他人必须履行的义务。他感到没有必要证明--既不必向自己证明,也不必向他人证明--他所作出的更高一级的判断的依据是更高一级的价值。
  事实上,他是在无意识地玩着一种脱离实际的游戏,梦力图把这种游戏以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模棱两可的方式带向意识的层面。与拿破仑亲切交谈、与征服者亚历山大亲密无间的情景恰恰正是由一种自卑情结衍生出来的幻想。然而,人们要问,为什么梦不能直接了当地表现它要表述的一切?为什么梦不能清晰明白地说出它要说的一切呢?
  人们常常问我这个问题,我也常常就此向自己提问。我时常为梦仿佛有意回避明确的要义、省略关键的要点--这些惹弄撩人的方式而感到惊异莫名。弗洛伊德认为,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心灵机能,他称这种机能为“潜意识的压抑机能”。他认为,这种机能歪曲梦的意象,使他们变得面目全非,以欺蒙做梦人的意识,使他误入歧途,从而使他分辨不出梦的真实主题。通过向做梦人隐藏关键的思想,“潜意识压抑机能”守护做梦者的睡眠,使之不受令人不快的回忆的袭扰震动。不过,我很怀疑梦是睡眠的守护神这种理论的真实性,因为梦同样常常扰乱睡眠的宁静。
  看起来仿佛更象是,意识的探索具有一种“抹掉”心灵的无意识要旨的作用。无意识中存留的观念和意象所具有的张力,比这些观念和意象在意识之中所具有的张力要小得多。在无意识那里,它们失去了其定义的清晰性;它们之间曾具有的因果关系趋向消逝,它们变得更为模糊、相互类似,变得丧失其理性的特征,因而更“难以为人理解”。在所有的的梦幻性的情景中,或者是由中毒而引起的幻觉中,我们皆可以观察到这种现象。然而,一旦赋予这些意象以巨大张力的事情发生,这些意象的无意识特征便渐渐消逝,当它们接近意识的阈限时,它们就变得更为明晰可辨。
(心理的类型问题-完)

[此帖子已被 破烂的砂锅 在 2009-12-29 14:53:26 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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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9 15:01:39 | 显示全部楼层

八.象征的功能

  当医学心理学家对于象征感兴趣时,他主要关注的是“自然的”象征,这种象征与“文化的”象征迥然不同。“自然的”象征起源于心灵的无意识内容,因此,它们代表着基本原始意象的无以数计的变化形态。在很多种情况下,人们皆可以回溯寻觅到它们的远古之根--我们在最为古老的记载中,在原始社会中发现的观念和意象。另一方面,文化象征则是人们用来表现“永恒真理”的象征,至今人们在为数众多的宗教中依然还在使用这种象征。这种象征经历过很多次转换变形,经历过程度不同的意识发展演化的漫长过程,并由此而成为文明社会悦纳的集体意象。
  然而,这类文化象征依然保持着其本源的神秘性或曰“魔力”。人们认识到,在一些个体的内心中,这些象征能够唤起一种深刻的情绪反应,而且这种心灵负荷使得它们几乎是以种种偏见的形式发生作用。它们是心理学家必须加以认真考虑的一种因素;从理性的角度上看,这些象征仿佛是荒诞不经的,与现实生活毫不相关,但因此而对它们敷衍了事则是愚不可及的。这些象征是我们心理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建设人类社会的有生力量;消灭这些象征必将给人类带来严重的损失。无论这些象征在哪儿受到抑制,或者遭到忽视,它们的特定的能量都会消逝遁入无意识之中,带来无法解释的后果。以这种方式仿佛消逝隐遁的心灵能量事实上在无意识中发生着作用,复活并强化其中最主要的东西--心理倾向,也许是那些迄今没有机会表现自身的心理倾向,也许起码是那些在我们的意识之中至今未经允许留驻的心理倾向。
  这类心理倾向构成了无时无刻不存在着的、具有潜在毁灭性力量的、我们意识心理的“阴影”。甚至在一些情境中能够产生有益影响的心理倾向,当受到压抑时,也会转化成为恶魔般的力量。很容易理解,这就是为什么抱有良好愿望的人害怕无意识,并且对于心理也感到恐惧的原因。
  我们的时代已经表明,地狱之门被打开意味着什么。没有人可以用我们这个世纪第一个十年田园诗般的无害形式想象其神秘性的事件发生了,他们把我们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从此之后,世人便处于一种精神分裂状态。不仅文明的德国释放其骇人的原始蛮力,而且苏联也被同样的东西所操纵控制,非洲战火此起彼伏,难怪西方世界感到忧心忡忡。
  现代人并没有弄明白他的“理性主义”(那业已破坏他对于神秘的象征和观念的反应能力的理性主义)在多大程度上把自己交给了心灵的“地狱”。他使自身摆脱了迷信的束缚(或者说如他所相信的那样),但在摆脱迷信的过程中,他却在一种极为危险惊人的程度上丧失了他的种种精神价值。他的道德和精神传统解体了,而现在他正在为全世界范围的混乱、分裂之中的这种解体付出代价。
  当原始社会的精神价值受到现代文明的冲击时,人类学家常常去描绘原始社会所发生的变化。它的人民丧失了生活的意义,社会机构解体,他们自身变得腐化堕落。此时此刻,我们正处在与之相同的境遇之中。然而,我们始终没有真正理解我们失去了什么,因为不幸的是,我们的精神领袖们更感兴趣的,并不是去理解诸象征所代表的神话,而是去保护他们的组织机构。在我看来,信仰并不排斥思想(思想是人的最有力武器),但遗憾的是,为数众多的笃信者却仿佛非常害怕科学(除此之外,还有心理学),以至于他们对始终操纵着人们命运的神秘心灵能量视而不见。我们将万物的神话和神秘性都剥夺掉了;从此不再有任何神圣的东西。
  在较早的时代,当种种本能的观念从人的内心深处涌现出来时,人的意识心理能够自然而然地把它们统一整合入一个内聚的心灵模式。但是,“文明化的”人已不再具有这种本领。他的“发达的”意识业已剥夺了自身的本领――那种能够同化吸收本能和无意识的辅助性贡献的本领。这类同化吸收和统一整合的器官,是神秘的象征,世人公认的神圣象征。
  譬如,现在,我们谈论“物质”。我们描述它的物质属性,我们在实验室里进行试验,用于证明它的某些特征。然而,“物质”一词依然还是一个枯燥无味的、非人性的、纯粹的理性概念,对于我们来说,它不具备任何心理意义。物质的从前的意象――伟大的母亲――那能够涵盖并表现大地母亲的深刻的情感意义的意象,与现在的物质概念迥然不同。同样,精神在今天已被视同为理智,因为它已不再是万物之父。它业已蜕化变质为人的有限的意识自我思想;表现在“我们的父亲”意象中的大量情感能量消遁在理智沙漠的泛沙之中。
  两种原型意象本源构成了东方、西方对比鲜明的体系基础。然而,芸芸众生与他们的领袖们并没有意识到,在称呼世界本源为阳性与父亲(精神)之间,不存在任何实质性的差别,以西方民主派为例;或者,在称呼世界本源为阴性与母亲(物质)之间不存在任何实质性差别,以东方集权派为例。从根本的意义上讲,我们对于一方正如我们对于另一方一样所知甚微。在先前的时代里,这些本源在各种各样的仪式中受到人们的顶礼膜拜。不过,它们现在已经演变为纯粹的抽象概念。
  随着对科学理解能力的增强,我们的世界变得日趋非人化了。人类感到自己宇宙之中被隔离,因为他已不再融身于大自然之中,他丧失了自己与自然现象在情感上的“无意识一体感”。这些自然现象的象征性意蕴日渐殆尽。雷霆已不再是发怒的神明的声音,闪电也不复是神复仇用的投掷武器。河水之中不再蕴含精灵,树木不再是人的生命本原,蛇不再是智慧的体现、山洞不再是巨怪的巢穴。岩石、植物、动物不再向人类说话,人类也不再相信它们能够听到而向它们诉说,人类同大自然情同手足的联系已不复存在,而且随着这种联系的丧失,这种象征性联系所提供的强烈的情感能量业已消遁。
  我们的梦的种种象征性补偿了这种巨大的损失。它们培植我们的本原人性――它的种种本能及其独特的思维方式。然而,遗憾的是,它们用大自然的语言表述其内容,我们对于这种语言感到陌生怪异,感到无法理解。因此,我们面临的任务是,把这种语言转换为当代语言的理性言语和概念,把它从其原始的囹圄中解放出来――尤其是将其从它所描绘的与万物一同的神秘参与中解放出来。在今天,当我们谈论幽灵和其他神秘的生灵时,我们已经不再去构想它们的形象。这类曾经满蕴意象伟力的词汇中的威力和光辉已不复存在。我们已不再相信魔法;禁忌和与之相似的禁规所剩无几,我们的世界仿佛已不再受一切“迷信的”神秘生灵的袭扰影响,象是“魔法巫士、捣蛋精灵”,更不用说那些栖居于原始森林的狼人、吸血鬼、野生灵魂等诸如此类的所有其他的古怪生灵了。
  从更为准确的意义上说,在我们世界的表层上,仿佛所有的迷信以及非理性因素已被清除干净。然而,真正的人类内心世界(不是我们关于这个世界的圆满的虚构)是否已经摆脱了原始的蛮力,则是另外一个问题。对于为数众多的人来说,数目十三难道不仍然是禁忌吗?难道不是有很多的人依然受到非理性的偏见、投射、以及童年幻想的操纵控制吗?一幅真实的人类心灵的画面揭示出:很多诸如此类的原始特征和原始遗存物依然发生着作用,好象在过去的五百年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懂得这一点是关键。事实上,现代人是一种诸特性的稀奇古怪的混合物,这些特征是在他漫长的心理演化发展过程中习得来的。这种混合物是我们不得不与之打交道的人及其象征,我们必须小心翼翼地去详尽研究他的诸精神产品。在他的内心里,怀疑主义和科学信念与古老的偏见、陈腐的思维及情感习惯方式,顽固不化的伪释、狂妄自大的无知同时并存。
  这便是我们心理学家所要研究的生产象征的现代人。为了解释象征及其意义,人们必须了解它们的表征是否与纯粹的个人经历相关,或者它们是否是梦为其自身的目的而从总体意识知识的智囊中挑选出来的表征。
  譬如,以其中出现数字十三的梦为例。问题在于,做梦人本人是否习惯于相信这一数字具有不吉利的特性,亦或,梦仅仅只是向那些依旧深陷于这类迷信之中的人们暗示这种特性。为这种梦释义,前后两种情况的答案大相径庭。在前一种情况下,你必须慎重考虑这一事实,即:做梦的人依然还处在不吉利的数字十三的魔力的控制之下,因此,当他呆在旅馆的十三号房间里,或者坐在有十三个人的桌旁时,他就会感到极不舒服。在后一种情况下,数字十三可能只不过意味着一种失礼的、或曰辱骂性的言语。“迷信的”做梦人依然感受到数字十三的“魔力”;而比较“理智的”做梦者则将数字十三的情绪意蕴剥蚀得一干二净。
  这一论据具体地表明了诸原型在实际经历中的表现方式:它们同时既是意象,又是情感。只有当这两种特征同时表现出来时,人才能够说表现者是原型。当仅仅只有意象出现时,那么它不过只是几乎没有意义的言语图画。但是当负载着情感,意象获得神秘力量(或曰心灵能量)时,它就相当于某种重要意义必将从中流溢而出的原型。
  我知道,把握这种观念并非易事,因为我所试图用语言描述的事物的本质不可能用精确的概念加以描述。但是,既然那么多人偏向于把原型看作是一部分、看作宛若机械系统的组成部分,靠死记硬背可以掌握的部分,因此,完全有必要强调指出,原型不仅仅只是些名字,甚至也不是哲学概念。它们是生命本身的一个组成部分――以情感为中介,将自身与生命个体连为一体的种种意象。这就是为什么不可能对于任何原型进行武断地(或者普遍地)释义的道理。人必须依据与之相关的具有个人的整个生命情境所标示出来的方式来为原型释义。
  因此,在虔诚的基督教徒的例子中,人只能根据基督教的背景来为十字象征释义,当然,假如梦中显现出需要超出这一背景来解释十字象征的充足理由,那又另当别论。甚至即使这样,人仍应该将特定的基督教意义牢记在心。但是,人不能这样说,在所有的时代,在所有的情境中,十字象征始终具有同样的意义。如果真是这样说,那么人就剥夺掉了它的神秘性,它就会丧失其生命活力,蜕变为纯粹的词语。那些认识不到原型的情感基调的人最终得到的只能是一大堆混乱的神话概念,这些概念可以串成一串用以表明万物意味着万物――或者根本什么意味也没有。从化学的意义上看,所有的尸体都是相同的,但生命的个体则各不相同。只有当人孜孜不倦地努力去发现,对于生命的个体,原型为何具有意义,以何种方式具有意义时,原型才具有生命。
  当你不知道词语所代表的意义时,简单地使用词语毫无效益。在心理学中情况尤为如此。我们在心理学里谈论诸如阿尼玛和阿尼姆斯、智者、伟大母亲等等原型;你可以认识世界上所有的圣者、贤人、预言家、其他神一般的人,以及一切伟大的母亲;但是,假如他们只是意象,你对这些意象的神秘性从未体验过,那么当你在谈论他们时,你就好象是在说梦话,因为你不知道你是在说些什么。你所使用的纯粹的词语将空洞无物、毫无价值。只有当你试图思考它们的神秘特性时――即当你思考它们与生命个体的相互关系时,它们才获得了生命和意义。只有到了这时,你才会开始理解它们的名字几乎毫无意义,而它们与你相关的方式才是至关重要的。
  因此可以说,我们的梦的生产象征的机能是一种将人类的本原心灵带进“发达的”、或曰分化的意识之中的尝试,本原心灵以往从未到过意识的领域,因而它从不受批判性的自我反思的支配,因为,在远古的岁月之中,本原心灵是人的整体人格。随着他的意识的发展演化,他的意识心理便丧失了与某些原始心灵能量的联系。意识心理始终没有认识到本原心灵的存在;因为在那唯一能够认识它的存在的过程中,在高度分化的意识心理演化的过程中,本原心灵的存在遭到了忽视。
  然而,事实仿佛是:我们称之为无意识的东西保持着构成本原心灵的组成部分的诸原始特征。梦的象征经常不断地关涉到的,正是这些特征。好象无意识竭力想从意识心理那里唤回在它演化的过程中它所摆脱的一切古老的东西――幻觉、幻想、远古思维形式、原始本能等等、等等。
  这就是可以用来解释在接近无意识的事物时人们通常体验到的抗拒心理、乃至恐惧心理的道理。这些遗存下来的内容并非仅仅只是中性的、惰性的内容。相反,它们负荷量极大,因此常常令人感到非常不舒服。它们能够引起真实的恐惧感。人们越是压抑它们,它们便越是以精神疾病的形式贯穿整个人格。
  正是这种心灵能量使它们具有了如此重要的生命价值。一个人仿佛只是度过了一段时期的无意识生活之后才会突然意识到,在他的记忆里存在着某种间隙――他无法回想起那些仿佛业已发生的重要事件。只要他设想心灵完全是个体所属的东西(这是一种常见的设想),那么他就会竭力去追溯回那显然已失去的童年记忆。然而,在他的童年记忆中出现的这种间隙其实不过是更为巨大的损失的征象――原始心灵丧失的征象。
  正如人体胚胎的演化发展重复其史前史一样,心理的发展同样也经历了一系列史前史阶段。梦的主要任务在于唤回童年的世界,唤回某种有关史前史时代的“记忆”,并把它们置于最为原始的本能层位上。正如弗洛伊德早就看到的一样,这类追忆在某些病例中具有非同一般的治愈疗效。这种观察结果证实了这样一种观点:童年记忆的间隙(一种所谓的记忆缺失)象征着一种积极的丧失,记忆的恢复可以使生命更富于积极意义,可以使生命得到健全发展。
  从生理上看,儿童的身体娇小,他的思想贫乏、形式简单,但是我们没有认识到,童年心理的深邃意蕴的始基,是它与史前时代心灵的本原一体。在儿童心里,这种“本原心灵”的显现和作用,正如它在人类的胚胎人体的发生、演变、进化的种种阶段中的显现及作用一样。如果读者还记得我在前面谈到的那个将自己的梦作为礼物献给父亲的女孩子的那些非同寻常的梦,那么他就会圆满地理解我所说的意思。
  在儿童的记忆缺失中,人会发现奇异古怪的神话残片,这些残片经常出现在后期的精神病症中。这种类型的意象极为玄妙神秘,因而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假如这类记忆在成年生活中重复出现,在某些情况下,它们会引起严重的心理失调,但在另一些人那里,它们却能产生治疗的奇迹,能够使人皈依宗教。通常,它们能唤回那早已失落的生命,给生命赋予意义,因此丰富了人类的生命。
  在人成功地将那些失而复得的心理内容同化吸收、整合、统一进意识心理的条件下,童年记忆的溯回及心灵行为的原型方式的重复展现可以创造一个更为广阔的意识视野,创造一个广为拓展的意识领域。既然那些失而复得的心理内容不是中性的内容,那么它们的被吸收将会更改人格,正如它们自身也会发生某些变化一样。在被称之为“个体化的过程”这一部分中(M.L.冯•弗朗兹在本书稍后的章节中将描述这一过程),象征的释义具有重要的实际意义。因为,象征是在心灵内部统一相互对立的心灵组元并使之一体化的自然尝试。
  勿庸置疑,仅仅只是看到象征,然后将其搁置一旁、弃之不顾的作法不会产生这类效果,而只能强化原有的精神病症状,破坏整合的尝试。然而,遗憾的是,那些并不否认原型存在的为数不多的人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将原型视为纯粹的词语,忘记了它们是存在着的生命。因此,当原型的神秘特性被这样(不合情理地)消除掉时,无限的替代过程便开始出现――换言之,人用万物意味着万物的形式,轻而易举地从一种原型滑向另一种原型。不错,在很大的程度上,原型的形式是可以互换互置的,但是,它们的神秘特性则是、并将始终是一种不可变更的事实,这种神秘特性代表着原型事件的价值。
  我们必须将这种情感值铭记在心,并在梦的释义的整个理性过程中考虑到这种值的存在。这种值非常容易丧失,因为思想和情感截然相反,因而思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将情感值排斥在外,反之亦然。心理学是唯一关注情感价值因素的科学,因为它是联结物理事件与生命的纽带。由于这种原因,人们经常指责心理学不够科学;然而,它的指责者们并不懂得悉心关注情感的科学性和现实必然性。
(象征的功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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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9 14:52:2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梦象征体系中的原型

  我也已提出了这种设想:梦服务于补偿的目的。这种设想意味着,梦是一种正常的心理现象,它把无意识的反应或自发性冲动传递给意识。在做梦人的帮助下,很多梦都能够被释义。做梦人为释梦者提供关于梦的意象的种种联想及前后关系,通过这种方法,释梦者可以从各个方面来观察梦。
  在一般情况下,这种方法都是适用的。例如,在亲戚、朋友 或者病人在谈话的过程中,或多或少给你讲述梦的情况下,这种方法都适应。但是,当梦是那种萦绕于心的梦,或者高度诉诸于情感的梦时,做梦人所展现的个人联想常常并不足以作为一种令人满意的释义的依据。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对于这样一种事实加以考虑(弗洛伊德首先观察到了这种事实,并对其有过论述)。这种事实是:经常出现于梦中的诸内容成分并非属于个体,它们不可能起源于做梦人的个人经历。这些成分,正如我在前面所提到的,是被弗洛伊德称之为“原始遗存物”的东西--其存在无法用个人自身生活中的任何东西加以解释的心理形态。这些形态仿佛是人类心理原始的、天生的、以及继承下来的形态。
  正如人类的身体相当于整个人体器官的博物馆,每一器官背后皆有其漫长的进化过程一样,我们应该期待去发现,人类的心理也是以一种与之相似的方式构成的。心理不再可能是存在于身体之内、但却没有其自身历史的产物。说到“历史”,我的意思并不是在讲这样一种事实:心理依据意识连接过去,通过语言和其他种种文化传统来创造自体。我这里所指的心理的历史,是心理依然接近动物的古代人的那种生物性的、史前的、无意识的心理演进的历史。
  这种远古的人类精神构成了我们心理的基础,正如我们身体的结构是建立在哺乳动物的总体解剖类型的基础上一样。在我们的身体上,受过专门训练的解剖学家、生物学家的眼睛发现了这种原始类型的众多迹象。同样,在现代人的梦的图画与原始人心理的产物--“集体意象”和神话主题之间,阅历丰富的心灵探索者可以看到存在着的相似性。
  然而,正如生物学家需要比较解剖学科学一样,心理学家也不能没有“心理的比较解剖学”。在实践中,用不同的话来说就是,心理学家不仅应该拥有大量充足的梦的体验,对于无意识活动的其他产物具有丰富的感性认识,而且应该具备最为广义的神话学知识。不具备这种先决条件,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现代人与古代人心灵之间的重要的相似性。例如,不了解强迫性神经官能症和传统的魔鬼附体的、实际具体症状的人,要想看出两者之间的相似性绝不可能。
  关于“原始遗存物”,我本人称之为“原型”或者“原始意象”的观点,经常不断遭到某些人的非难,这些人缺乏足够的有关梦的心理学和神话学的知识。他们常常把“原型”的概念误解为某种明确的神话意象或神话主题。然而,神话的意象和主题不过仅仅只是意识的表象;设想这类变化无常的表象能够被遗传下来是荒谬可笑的。
  原型是一种趋向,这种趋向构成这类主题的表象--细节上可以千变万化,然而又不丧失其基本的类型的表象。例如,世界上有着为数众多的敌对同胞主题的表象,但是敌对同胞的主题依旧只是一个。我的非难者们错误地设想,我是在讲述“遗传而来的表象”。依据这种设想,他们便把原型的观点仅仅作为迷信对待而草草了事。他们忘记去考虑这样一种事实:假如原型是从我们的意识之中产生的(或者由意识获得的)表象,那么,当原型在我们的意识之中表现自身时,我们肯定应该理解它们,而不是困惑不解,感到莫名惊异。原型确确实实是一种本能的趋向,它宛如鸟儿建造窝巢、蚂蚁组成集群的冲动一样明晰可辨。
  在此,我必须明确本能和原型之间的关系:在本体的意义上,我们称之为本能的东西是生理上的强烈冲动,这种冲动通过感官为人感知。但是,与此同时,它们也以幻想的形态显现自己,而且它们常常只是通过象征性的意象来显现自身的存在。这些显象正是我称之为原型的东西。原型没有已知的渊源;无论在任何时间,无论在任何世界上的任何地点--甚至在那些必须排除在外的、通过移民方式的直接嫡传或者“混血繁育”方式繁衍后代的地方,它们都会复制重现自身。
  我可以回想起很多向我的人们的例子,因为他们对于自己的梦、或者是他们孩子的梦感到困惑不解。他们完全不理解梦的语言,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其原因是,梦蕴含着一些意象,但他们无法把这些意象与他们所能记起的任何东西、或者他们传授给儿女的任何东西联系起来。值得注意的是,这些病人中的一些人受教育程度相当高:事实上,他们中间的几位,自己就是精神病医生。
  我清楚地记得一位教授的病例,这位教授突然之间头脑中出现了幻觉,于是,他便以为自己是疯了。他来到我这儿看病,显得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我只是从书架上取下一般古书,这部古书已有四百年的历史。我翻开书,让他看了一幅古老的木刻图,这幅木刻图所表现的情景与他的幻觉一模一样。然后,我向他说道:“您没有任何理由相信自己是疯了,早在四百年以前人们就知道您的这种幻觉了。”他立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接着,他的心理再次恢复了常态。
  我所遇到非常重要的病例来自一位男子,他本人就是精神病医生。一天,他带给我一本手写的小册子,这本小册子是他十岁的千金小姐作为圣诞礼物寄给他的。书册中记录着她八岁时所做过的一系列的梦,这些梦组成了我所见过的梦中最为怪诞玄秘的系列。我深深地懂得为什么他的父亲对于这些梦不仅仅只是感到迷惑不解的原因。这些梦虽然显得有些孩子气,但其内容却显得神妙莫测,玄奥怪诞,孩子的父亲对于这些梦中所蕴含的意象的起源完全感到莫名其妙。这里是一些来源于梦中的相关主题:
  1.“邪恶的动物”,一条长着很多犄角的蛇形怪物,杀死并且吞噬掉了其它所有的动物。然而,上帝却从四个角落里出来,事实上他们是四位独立的神,使所有死去的动物都重新获得了生命。
  2.升入天堂,天堂里正在举行异教徒的舞会;堕入地狱,地狱里天使们正在做着善事。
  3.一群小动物吓坏了做梦的人。这些小动物渐渐变得硕大无朋,其中一只动物把小女孩吞噬了。
  4.蠕虫、蛇、鱼和人钻进了一只小老鼠的身体里,这样一来,小老鼠变成了人。这幅图画形象地表现出了人类起源的四个阶段。
  5.一滴可见的水珠。当透过显微镜观看时,水珠出现了。小女孩看到,这滴水珠里布满了种种树枝。嘱咐图画表现了世界的起源。
  6.一个坏孩子手里拿着个土块儿,他不断地向路过的每个行人身上扔去。这样一来,所有路过的行人都变坏了。
  7.一个喝醉了酒的女人跌进水中,她从水中出来时头脑清醒,面貌焕然一新。
  8.美洲的一幕:在那里,很多人遭到了蚂蚁的袭击,他们正在一个蚂蚁堆上滚动着。在惊惶之际,做梦的人掉进了河里。
  9.月亮上有座沙漠,做梦人陷在沙漠之中。她陷得很深很深,一直陷进地狱。
  10.在这个梦里,小女孩梦到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球。她用手触摸着球,蒸气从球中散发出来。一个男人来了,把她杀死。
  11.小女孩梦见自己病入膏肓。突然之间,鸟儿从她的皮肤里面出来,把她完全掩盖起来。
  12.除了一颗星星之外,大群的蚊子把太阳、月亮和其它所有的星星都遮住了。那颗未被遮掩的星星向着做梦的人陨落下来。
  在那本完整的德文原本小册子中,每一个梦都以古老的神话语言开始:“很久很久以前......”小小的做梦人使用这种语言是为了暗示。她感到每一个梦都宛如一种神话传说那样有趣。她想把它们讲给爸爸听,作为圣诞节的礼物。女孩的父亲试图根据梦的来龙去脉来解释梦的意义,但是,他却没有办法这样做,因为仿佛不存在任何与梦有关的个人联想。
  当然,只有极为了解这个女孩、能够绝对肯定她的梦的真实可信度的人,才能排除这些这些梦是意识的精心制作的可能性。(不过,即使这些梦都是想象的产物,它们对于我们的理解能力依然是种挑战的力量)既然是这样,女孩的父亲就坚信,这些梦是有根据的。对此我没有任何理由表示怀疑。我本人也认识那位小女孩,不过,那是在她把自己的梦献给她爸爸之前的事。所以我没有机会就这些梦来向他询问。她在国外生活,大约那个圣诞节的一年以后,她死于一种传染病。
  她的梦具有一种明显的奇异特征,梦的主导思想具有一种观念上的非同寻常的哲学意味。例如,第一个梦说,邪恶的怪物杀死了其它的动物,不过上帝却运用神界的恢复原状或曰复原的魔力来使它们全部复活。在西方世界里,这种复活的观点人人皆知,它贯穿整个基督教的传统。在《使徒行传》第三章第二十一节中,我们看到这种复活的观点:“天必留他(耶稣),等到万物复兴的时候......”早期教会的希腊主教们(例如奥里根)尤其信奉这种观点,他们坚持认为,在时间终止之际,救世主将把万物恢复成原有的完美状态,然而在此之前,根据《圣经·马太福音》第十七章第十一节,以利亚“固然先来,并要复兴万物”的古老的犹太教传统已经存在了。《哥林多前书》第十五章第二十二节在下述的经文中表述了一种同样的观点:“在亚当里众人都死了,照样,在基督里,众人也要复活。”
  人们可能会猜想,这个女孩在接受宗教教育的过程中曾经遇到过这种观点,但是,这个女孩几乎不具备任何宗教背景知识。她的父母仅仅是名义上的新教教徒;而他们有关《圣经》的知识事实上只不过是靠道听途说获得的。尤其不可能的是,他们曾向他们的女儿解释过归复原状这种意蕴玄奥的意象。可以肯定,她的父亲从来就未听说过这种神秘的观念。
  在十二个梦中,有九个梦都深受毁灭和复活的主题的影响。此外,这些梦中没有一个梦显示出任何具体的基督教教育或者影响的迹象。相反,它们倒是与原始神话更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种联系由出现在第四个梦和第五个梦中的另一主题--宇宙起源的神话(人和世界的创造)进一步证实。从我刚才引用的《哥林多前书》第十五章第二十二节里可以找到同样的联系,在我引用的这段经文中,亚当和耶稣(死亡和复活)同样也被联系在一起。
  救世主耶稣的总体观念隶属于那种全世界范围内的、先于基督教的英雄和救星的主题,虽然英雄被怪物吞噬掉了,但是,他却以一种神奇的形态再次出现,战胜那曾经吞噬掉他的无论是什么样的怪物。没有人知道这种神话主题起源于何时、何地。甚至,我们不知道该如何着手去探索这个问题。不过,一种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每一代人仿佛都知道,这种主题是作为传统从先前的某个时代流传下来的。因此,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设想,它“起源”于当人类还不知道他具有英雄神话的时代,也就是说,起源于当人还未有意识地对自己所说的一切进行思考的时代。英雄形象是一种原始意象,从远古时代起它就已经存在了。
  孩子们制作的原型的复型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因为有时人们可以相当肯定孩子没有接触传统的直接途径。在我举的这个例子中,女孩的家人与基督教只保持一种表面上的接触。毋庸置疑,人可以用象是上帝、天使、天堂、地狱、以及邪恶这类观念来表现基督教的主题。然而,这位小女孩用来处理这类主题的方式,却完全指向了一种非基督教的源泉。
  让我们来看看第一个关于上帝的梦。梦中的上帝是由来自“四个角落”的四位神组成的。但角落是什么样的角落呢?梦中没有提及到房屋。房屋甚至也与那幅万能之神自己介入的、显然是宇宙事件的图画不相吻合。四位一体(或曰“四”的要素)本身就是一种奇怪的观念,但是,在众多的宗教和哲学之中,这种观念起着重要的作用。在基督教里,这种观念为三位一体所代替。我们可以设想,做梦的那个女孩是知道三位一体这种概念的,然而,在当今的普通中产阶级家庭里,有谁可能会知道神的四位一体呢?在中世纪学习玄学的学生中,四位一体是一个相当流行的概念。不过,从十八世纪初,它就开始逐渐消声匿迹了。迄今为止,这一概念被完全废弃不用至少已有二百年了。那么,女孩子是从哪里获得这种观念的呢?从以西结的幻觉中?可是,六翼天使与上帝同一的基督教教义却并不存在。
  就长着犄角的蛇形怪物,我们可以提出相同的问题。不错,《圣经》中的确有许多长着犄角的动物,例如,《圣经·启示录》中就有。不过,所有长着犄角的动物好像都是四足动物,虽然它们的最高统治者是龙,但希腊语中的龙一词也是大蛇的意思。出现在十六世纪拉丁文炼金术文献中的长着犄角的大蛇,作为长着四只犄角的大蛇,是水星的象征和基督教三位一体的对手的象征,然而,这仅仅是一种蒙胧模糊的关联。迄今就我所知,只有一位作家提到过这种关联,而这个女孩子没有如何得知这种关联的途径。
  在第二个梦中,出现的主题显而易见是非基督教的主题,这种主题蕴含着一种对于约定俗成的价值的颠倒--例如,男人在天堂里跳着异教徒的舞蹈;天使们在地狱里进行着善事。这种象征暗示着一种道德价值的相对性。可是这个小女孩是从哪里找到这种具有革命意义的,竟能与尼采天才的预见相媲美的观念呢?
  这些问题使我们萌生了另外的疑义:这些梦的补偿意义究竟何在呢?小女孩明确地将至高无上的价值赋予这些梦,作为圣诞礼物献给她的父亲,其意义又何在呢?
  假如做梦人是原始时代的巫医,人们可以合乎情理地去设想,这些梦描绘了死亡、复活或者复原、世界的起源、人的创造、以及诸价值的相对性等哲学主题的种种变化形态。但是,人若试图从个人的层次去释义,那么他就会发现自己决无成功的可能而放弃为这种梦释义所做的努力。毫无疑问,这些梦中蕴含着“集体意象”,而且,它们在某种方式上与传授给原始部落中的青年的教义相似,这些教义在青年人加入成年人的行列时便传授给他们。这时,青年人学习关于什么是上帝、或者诸神、或者“创造性”动物所做的一切。世界和人类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世界的末日将会怎样到来以及死亡的意义是什么。在基督教文明中,我们是否有任何时机拿出与之相似的教义呢?有的:这就是在青年时期。不过,为数众多的人在上了年纪、邻近死神时又会再次重新开始思考这类问题。
  巧得很,这个小女孩正好处于这样的双重境遇之中:她正在成长、临近青春期;与此同时,她却又濒临死亡。在她的梦的象征体系中,几乎不存在任何暗示是指向正常成年人生活开端的内容;然而,其中却有着为数不少的毁灭和复活的引喻。当我首次读到她所写的梦境时,说真的,我内心产生了一种神秘可怕的感觉,我觉得这些梦在暗示着即将发生的灾难。我产生这种感觉的理由是,从她的梦的象征体系中,我推导出补偿作用的奇异特征。这种特征与人设想可以从象小女孩那种年龄的人的无意识之中所发现的特征截然相反。
  这些梦展现了一幅生与死的崭新而令人惊骇的画面。人们可能指望会从回首往事的年逾花甲的老人那里找到这类意象,而不会想到一个展望未来的孩子会把这类意象赋予梦。这些梦意象的基调使人想起了古代罗马人的悲叹,“人生如逝梦”,而不可能使人联想到春天的欢乐和万物的勃勃生机。因为,正如古代罗马诗人所说的一样,这个小女孩的生命宛若青春献祭的誓约。经验向人们表明,不可知的死亡的临近向着它的受害者的生命和梦投出一个先行的阴影。从一方面看,基督教教堂中的祭坛象征着坟墓;但从另一方面看,祭坛却又象征着复活之地--死亡转化为永恒生命之地。这就是这些梦使那小女孩深深感受到的思想。通过讲述短小的故事,宛如在原始人入会仪式上讲述神话传奇,或象在佛教禅宗公案里说故事,这些梦为死亡作好了准备。这种要旨不象是正宗基督教教义,而更象是古代的原始思想。它仿佛起源于历史传统之外的、为人早已遗忘的精神源泉,自史前时代以来,这些源泉一直为有关生命与死亡的哲学和宗教思考提供着营养。
  未来的事件仿佛正在向后投出阴影,其投射的方式是在小女孩的心中唤起某些思想形式,这些形式虽然通常是潜伏的形式,但却描绘或者伴随一种致命问题的临近。尽管它们表现自身的具体形态多多少少是个体性的,但是它们的总体类型则是集体性的。在一起时代,在每一个地方,我们都能找到它们。正象我们可以看到,动物的本能在不同种类的动物身上会呈现出千变万化的形态、但它们却服务于同一目的一样。我们不应该设想,每一个新诞生的动物会创造自身的本能,作为一种个体习得的特性;我们也不可能去设想,伴随着每一次新的诞生,人类的个体都会创造出它们具体的人类诸种特性。犹如本能一样,人类心理的集体思想类型是遗传的、与生俱来的。每当时机到来,它们便会以一种多少是相同的方式,在我们所有人内心中产生作用。
  显而易见,属于这类思想类型的情感表象在全世界所有的地方都是相同的。甚至即使在动物中间,我们也能够辨认出这类情感表象。尽管诸动物可能隶属于不同的种类,但在这方面,它们却能够很好地彼此理解对方的意思。大多数昆虫甚至不知道它们的父母是谁,没有谁教导它们如何生活,但它们不是照样具有那种复杂微妙的共栖功能吗?那么,为什么人们要去设想,人类是唯一被剥夺了具体本能的生物?或者人类的心理不具备其进化演变的一切迹象呢?
  当然,假如你把心灵和意识等同起来,你就可能很容易得出一种错误的观念,那就是:人带着一具空空如也的心灵来到世上,在以后的岁月中,心灵所蕴含的只是通过个人经验所习得的一切,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然而,心灵的涵盖却比意识的涵盖要大。动物几乎没有意识,但是,它们却有着很多标志心灵存在的冲动和反应;原始人做了很多事情,但他们对于这些事情本身的意义却一无所知。
  你可以询问很多文明社会的人,问他们圣诞树的意义或者复活节彩蛋的意义是什么,结果却得不到答案。事实的****是:他们做事情,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做。我倾向于这种看法:一般来说,事情首先是做出来的,只是过了好久之后,才有人去问津事情作出莱的原因。医学心理学家不断会碰到这样的病人这些人都很聪颖,但他们的行为却古怪反常,无法预测,他们对自己所做的和所说的从不表露任何蛛丝马迹。他们没有任何预感,只是突然之间,他们就被某些不可理喻的情绪所俘获,这些情绪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他们也说不清楚。
  从表面上看,这类反应和冲动仿佛是与个体的本性紧密相关的东西,于是我们就将其当作特性行为来敷衍了事。事实上,它们是建立在一种人类特有的、预先形成的、完备的本能系统之上的反应和冲动。思想的诸形式、各种普遍为人所理解的手势、以及为数众多的姿态皆遵循着一种模式,这种模式早在人类发展内省意识之前就已建立了。甚至可以去设想,人类思维能力的早期源泉来自激烈的情感冲突的痛苦结果。我只举一个例子来说明这一点;原始野人因为没能捉到鱼,在愤怒、失望之际,勒死了自己唯一的爱子,紧接着,当他抱起小小的尸体时,他又感到无比懊悔、悲伤。这样的人终生都不可能忘记这一痛苦的时刻。我们无法知道,这种经历是否真正是人类意识发展的最初始因。然而,毫无疑问,为了唤醒人们,使他们注意到自己是在干什么,与之相似的情感体验的震撼常常是必不可少的。
  这里有十三世纪西班牙绅士莱蒙•吕尔的著名一例。在长久的追逐之后,在一秘密的约会地点,莱蒙•吕尔终于见到了倾慕已久的女人。女人默默无言地解开自己的衣衫,向他袒露出因癌症而腐烂的乳房。吕尔看到此景后感到无比震惊。这场震惊改变了莱蒙•吕尔的一生,他最终成为一名杰出的神学家、成为教会中一位最伟大的传教士。在这类突变的事件中,人常常能够证明,原型在无意识中长时间地工作,巧妙熟练地安排将会导致危机的事件。这类经验仿佛向人们表明,原型的形态并不只是静止不变的类型。它们是流变的原动力,在种种冲动之中显现自身,宛如本能一样自动发生。一些梦、幻觉或者思想会突然出现;但是,无论人如何细心地去探究,他都不可能找到引起它们出现的原因。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引发它们出现的原因,原因是肯定存在的。只是,它是那么遥远、陌生,那么模糊、朦胧,以至于人无法看清楚它究竟是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人应该耐心等待:或者等到梦及其内容意义能被充分理解,或者一直等到某种可以解释梦境的外部事件的发生。
  在梦境中,这种事件可能依然会以未来的形式潜伏着。正如我们的意识思想中常常蕴含着未来及其可能性一样,我们的无意识及其梦幻之中同样也蕴含着未来及其可能性。世人早已普遍相信,梦的主要功能是预测未来。无论是在远古时代,还是在中世纪,梦在医学预知中皆起着重要的作用。我可以用一个现代人的梦证明这种医学预知能力(或前认知能力)的存在。从公元二世纪达尔迪斯的阿尔特米德罗斯所引用的一个古老的梦中,我们可以找到这种医学预知的内容:一个男子梦见他的父亲在一间着火的房里被火烧死。没过多久,他本人死于一种蜂窝织炎(phlegone,火、或是高烧)。我想,所谓的蜂窝织炎指的是肺炎。
  巧得很,我的一位同僚也曾死于一种致命的坏疽性的高烧(gangrenous fever)--事实上是一种蜂窝织炎。他以前的一位病人,在不知自己的医生得了什么样的病的情况下做了一个梦:他的医生在一场大火中死去。当时医生刚刚住进医院,病情刚刚开始发作。做梦的人只知道自己的医生病了,住进了医院,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三个星期之后,医生离开了人世。
  如此列所示,梦可能具有一种先行的或曰预后的特性(prognodtic aspect),任何试图为梦释义的人都应将此考虑在内,当明显有意义的梦不能提供足以解释其本身的来龙去脉的背景时,尤其应该考虑这种因素。这样的梦经常蓦地出现,人们会感到奇怪,那唤起梦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当然,假如人懂得了它秘而不宣的要旨,梦的起因也就清楚了。因为只有我们的意识不知道梦的起因;而无意识仿佛早已知晓,而且无意识已经得出它将会在梦中显现自身的结论。事实上,无意识仿佛也如意识一样,能够明察一切并从事实中得出结论。甚至无意识可以运用某些事实,预示它们可能产生的结果。我们之所以不知道,只是我们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存在罢了。
  然而,就人可以从梦中理解的一切而言,无意识总是本能地得出其深思熟虑的结果。意识与无意识之间的界限极为明显:逻辑分析是意识的特性,我们运用理性和知识做出选择;但无意识却仿佛主要由诸本能的趋向所引导,通过相对应的思想形态――即原型的形态来表现自身。若询问医生,请他描述一种疾病的过程,他就会使用诸如“感染”或者“发烧”这类理性概念。与之相对照,梦显得更具有诗情画意。梦把患病的身体表现为人世间的房屋,将发烧表现为正在烧毁房屋的大火。
  以上的梦向人们表明,原始心理如今在处理情景事件上所采取的方式,与在阿尔特米德罗斯时代所采取的方式完全相同。无意识直观地把握到其本质多多少少是未知的事物,并把它交给原型处理。这种现象向人们暗示,原始心理取代了意识思想所运用的推理过程,它介入事件之中,承担起预测未来的任务。因此,诸原型有着其自身的创造力,有着其自身特定的能量。这些能量使它们既能展现一种意味深长的释义(以它们自身的象征风格展现),又能使它们以其自身的种种冲动及其诸思想构形介入具体的情景事件之中。在这方面,它们的功能宛若情结;它们随心所欲地去来归离,而且,它们通常以一种令人难堪的方式阻挠或更改我们的意识倾向。
  当我们体验伴随原型而来的奇异的迷惑力之际,我们就会感受到原型的具体能量。原型仿佛具有一种奇妙的魔力,这种奇妙的魔力特征同样也是个体情结所具有的特征;犹如个体情结具有其个体的历史一样,原型人物的社会情结同样具有其自身的历史。然而,个体情结从未产生出比个人偏见更多的东西;但原型却创造了神话、宗教和哲学,这些神话、宗教和哲学影响着所有民族和历史的大变革时代,并成为它们的特征。我们把个体情结看作是意识的片面或者不完善的态势的补偿完善形式;同样,我们可以把具有宗教特性的神话解释为一种医治整个人类的各种苦难和焦虑――饥饿、战争、疾病、衰老和死亡的精神治疗。
  譬如,世间普同的英雄神话总是牵涉到神通广大的人或者神人,他战胜、征服以恶龙、大蛇、妖魔鬼怪形态出现的邪恶势力,把他的人民从毁灭和死神的手中解放出来。叙述或者仪式性地反复吟诵神圣的经文及仪礼,以舞蹈、音乐圣歌和祭献的形式来膜拜这类人物的活动,用种种神秘超验的情感(仿佛用魔咒)来支配观众,提升个体,使他们产生与英雄同一的自居心理。
  假如我们用笃信者的眼光去看待这类情景事件,我们大概能够理解,这类活动如何可以将普通平凡的人从其自身的无能和苦难之中解脱出来,并赋予(至少是暂时赋予)他一种近乎超人的特性。通常,这种信念会长时间地支撑着他,并且赋予他的生活以一定的风格。有时,这类信念甚至可以确立整个社会的基调。从古希腊埃留西尼亚神话中,我们可以找到这种情况的典型例证。在基督教纪元的七世纪初叶,讲述埃留西尼亚神话的活动终于被禁止了。埃留西尼亚神话与德尔斐神谕一起表现了古代希腊的本质和精神,从一种更为广泛的意义上讲,基督教纪元本身的名称和意义来源于这种神人的古代神话,这种神话则深深地置根于古代埃及的俄赛里斯-赫鲁斯的原型神话。
  人们普遍相信,在史前时代某个特定的时刻,一位睿智聪慧的老哲人及预言家“发明了”基本的神话思想,尔后,为轻信的、毫无鉴别力的人们所“相信”。据说追逐权力的僧侣祭司所讲述的故事并不“真实”,而只不过仅仅是“良好的愿望”,是发明的产物。然而,“发明”一词恰恰源于拉丁语的invenire,其意为“发现”,亦或通过“寻找”的方式发现某种事物的存在。在后一种情况下,invenire一词本身暗示着你对于自己将要发现的东西的预知。
  让我们再来看看蕴含在小女孩梦中的神秘古怪的观念。既然她对于发现这些观念也感到惊喜、诧异,那就仿佛难以假定她是通过寻找而发现这些观念的。它们倒更象是奇妙的、突然而至的故事出现在她的梦里,这些故事仿佛足以作为圣诞节的礼物献给她的父亲。不过,这样做的结果是,她把这些故事提高到了对我们依然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基督教神话领域――那些混合着满载新生之光的常青树的秘密,我主耶稣诞生的神话领域(请参考第五个梦)。
  虽然耶稣基督与树象征的象征性关联有着充足的历史证据,但是,如果询问小女孩的父母,请他们确切解释用饰有点燃蜡烛的树来庆祝耶稣诞生的意义,他们就会陷入难堪的窘境。“噢,那只是圣诞节的习惯!”他们会这么说的。对此问题作出严肃认真的回答,需要广泛证论神在古代的象征系统,证论这一系统与伟大母亲的崇拜及其象征、常青树之间的关系――而这仅仅只是我所提到的这个复杂难解问题的一个方面。
  我们越是往“集体意象”(或者用基督教教会的语言说,往教理)的源泉深处挖掘,我们就会越加明显地发现,存在着一个仿佛是漫无止境的原始类型的网,而在以前的岁月里,这些原始类型从来都不是意识反映的对象。因此,具有反论意义的是,我们知道的神话象征比我们以往任何一代人所知道的都要多。事实是:在以往的岁月里,人们并不仔细回想他们的象征;他们使象征获得生命,而象征的意蕴又无意识地使他们获得生机。
  我将自己与非洲厄尔贡火山那里的原始人曾经相处的经历作为例子,来说明这一点。每天清晨黎明时分,他们离开自己的陋室,在手中呼吸,或者往手里涂唾沫,然后,他们面对太阳的第一缕光辉把手伸展开,仿佛是在向冉冉升起的神――茫古(mungu,超然神灵)奉献他们的呼吸或者他们的唾液。(mungu是斯瓦西里语,他们用这一词语来解释仪式的行为。mungu一词源于一个玻利尼西亚词根,与玛那 mana、暮龙古 mulungu等超然神灵之意对等,这些词和与之相似的词标示着一种巨效功力和扩大渗透的“能”,我们应该称其为神。因此,mungu一词是他们的安拉或者上帝的对等词)。当我问他们,他们的行为意味着什么,或者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时,他们完全感到茫然。他们所能说的只是:“我们总是这么做,每当太阳升起之际,这种动作总是要做的。”他们对于太阳就是mungu的明明白白的结论捧腹大笑,不以为然。的确,当太阳高出地平线时太阳就不是mungu;mungu是太阳升起的实际瞬间。他们所做的一切,明显是针对我的,而不是针对他们自己的;他们只是那么做,对于他们做过的一切从不进行反思。其结果是,他们不能解释自身的行为。我的结论是:他们在向mungu奉献自己的灵魂,因为(生命的)呼吸和唾液意味着“灵魂的实体”。呼吸或往某种东西上吐唾液表现一种“魔巫的”效力。例如,耶稣用唾液医好了盲人的眼睛;或者为了接收父亲的灵魂,儿子从弥留之际的父亲口中吸取最后一丝气息。这些非洲人,甚至就是在遥远的过去岁月里,知道更多有关他们举行仪式的意义也是不可能的事。实际上,他们的祖先可能知道得更少,因为他们极少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动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思考得也很少。歌德的浮士德聪明机敏地说道:“太初有为。”“为”从来都不是发明的,而是人们做出来的;另一方面,思想倒是人类相对较晚的一种发现。无意识的原动力首先驱使人做出行动,只是过了很久之后,人才开始思索驱使他行动的原因是什么;而他花了好长时间才获得了这样一种愚蠢荒谬的观念:它一定是驱使自己行动的动力。他的头脑无法辨认出除了自身动力之外的任何其他动机力量。
  我们会嘲笑植物或者动物创造自体的想法,但是,为数众多的人却相信,心灵或心理创造自体,因而是其自身存在的创造者。事实上,心理演化到意识的目前状态犹如橡子长成橡树、蜥蜴类动物演化为哺乳动物一样。既然心理一直发展了这么长的时间,那么它依然会继续发展,因此,我们既为来自内部的力量而动,也为来自外部的刺激所动。
  这些内部的动机力从一个深深的源泉喷涌出来,这一源泉既非由意识构成,也不在意识的控制之下。在较早时期所神话里,这些力量被称之为玛那(超然神力)、或者精灵、妖怪、神等。在当今,它们如同昔日一样活跃。如果它们与我们的欲望相一致,我们就会把它们誉为幸福的预感或冲动,为我们是聪明的家伙而感到不胜喜悦。假如它们与我们的意愿相悖逆,那么我们就会说是运气不好、或者说是某些人反对我们,甚至说我们不幸的原因一定是病理学上的原因。我们拒绝承认的是这样一种事实:即我们依存于在我们控制之外的“种种力量”。
  然而,在近代,文明化了的人的确获得了一定量的意志力,他可以将这种意志力随心所欲地运用于任何领域。他勿需依赖唱颂和擂鼓使他进入行动状态即可学习有效地工作。他甚至可以免除为求神助而每天必作的祈祷。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图行事,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将思想转化为行为,而原始人行动的每一步都被恐惧、迷信和其他隐形的障碍所阻挠。不过,“有志者事竟成”依然是现代人的迷信。
  但是,为了保持自己的信念,现代人付出的代价是内省的极度缺乏。他盲目地相信自己的理性和效力,而对于被其控制之外的“力量”所烦扰这一事实视而不见。他的神和妖魔鬼怪根本就没有消逝;它们只不过是更换了新的名字。它们使现代人不断地感到焦虑不安、莫名恐惧、心理混乱,使现代人漫无止境地需要吗啡、酒精、烟草和食品――但首要的是,一连串的精神疾病使得现代人不得安宁。
(梦象征体系中的原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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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9 15: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div class=fontTitle1 align=center>榮格傳奇著作《紅書》將首次在美展出
2009/10/05
</div><div class=font2 align=center> </div><div class=txtContent>

《出版之門》據香港《東方日報》2009-10-05消息報道:瑞士著名心理學家榮格記錄自己探索潛意識16年心路歷程、從未公之於世的傳奇著作──《紅書》(Red Book),將首次在美國展出。

據報道,榮格從39歲起著手創製他的《紅書》,他稱那時期是“與潛意識對抗”。心理學歷史家表示,書中有連串榮格稱之為“積極想像”等意象,當中他與幻想出來的人物進行深入對話。《紅書》除了記錄了榮格與“幻想人物”的對話之外,又畫有大量神話人物、象徵意義的圖案,以及色彩鮮明的佛教及印度教的曼荼羅圖案。自榮格在1961年辭世後,《紅書》就遺留在其蘇黎世故居,至1980年代末放入了一個銀行保險箱,一直並未公開。《紅書》將在紐約一間藝術博物館展出,展期由本月7日至明年1月25日,其翻譯本亦會在今年10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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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2-29 14:10:5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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