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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山人】第一期 (小说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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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集和贩卖台山的美食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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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11 16:35:0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爆纸青年
邱建海
“爆纸”是一句俗语,侨乡人大多知道它的意思。 那年,阿坚就“爆纸”了。 本来,这年的年底,他的移民排期是可以排到的,老爸突然脑冲血死在洛杉矶,他移民的申请纸就“爆”了,谈了两年的女朋友也长发一甩,绝然而去。 倾刻间,他像坠入无底深渊。
1
有一段时间,阿坚并不能接受现实,成日成夜泡在酒里,白天烂醉在床上,天快黑才爬起来,八点不到,又摇晃着去酒吧,喝了酒吧,还嫌啤酒不够劲,几个出国仔坐一辆小羚羊蛇一样扭去大排挡,吃宵夜喝白酒。 那时,通济河边有一溜大排档,越夜生意越旺。广海仔开的档口在最边那一家,椒盐濑尿虾又新鲜又够味。 经常帮衬广海仔,还因为他也很能喝。喝着酒,他总操着广海腔,说他是穷人家的孩子,比不过他们这些出国仔,所以,天天想发达,虽然大不了他们几岁,却早早脱了发。 喝得性起,广海仔就不让他们埋单,胸脯一拍,说:“今晚,我请!” 说着,手一扬,大声叫“阿花”,就见在他档口打暑期工的阿花拿着一瓶白酒,急急脚走过来,开车那家伙一把抓住阿花的手,吓得她一声尖叫,身子缩成一团。 “你放手!”阿坚站起来,双眼一瞪,说:“我说过,谁也不准碰她。我说过,我要沟她。她是我的!” 开车那家伙嚷嚷:“怎么就不准动了?怎么就是你的了?我也看上她了。” 阿坚手一指,说:“别以为你开四轮很了不起,你别忘了,那是你亲戚出国留给你的,如果不是出国,你什么都没有!” 开车那家伙也不示弱,说:“你又有什么了不起?你以为,你老爸还在美国啊!你以为,你还是出国仔,拿本护照可以哄女仔啊!哪一天,你眼睁睁看着我出国吧!” 有人帮腔说:“你不要欺负他,他老爸真在美国。” 另一个说:“不过,已经去卖‘咸鸭蛋’了。” 他们便“哈哈”笑,气得阿坚一股酒劲往上冲,扶住桌角才没倒下去。 “大家喝酒。大家喝酒。”广海仔出来打圆场,举着酒杯说,“今晚,不醉不归!” 这种状况,这种心景,阿坚不喝也气醉了八九成,再喝更醉得一塌糊涂,趴在那,动也不能动,那几个出国仔醉薰薰地驾着小羚羊走了,把阿坚丢给广海仔和阿花。 夜路走得多,终有撞鬼时。有一晚,他们又丢下阿坚坐着小羚羊离开,路上便追尾,钻进一辆大货车的车底,三个人当场就没救了。
2
恍惚间,阿坚总想像小羚羊追尾那一刻的惨状,先是恐惧,后便陷入深深的自责,甚至觉得自己太无耻,太罪大恶极,难道一定要发生那么大的事故,才能唤醒自己的颓废吗? 三条年青的生命啊! 如果,自己早点清醒,远离酒坛子,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场车祸? 他常常发呆,凝视窗外一棵大叶榕,一站就是几个小时,自问自答,又答非所问,一会儿想起老爸,一会儿想起那几个出国仔,自己对自己说了好多话,最后告诫自己,酒不能再喝了,做人不能这么糊涂,醉生梦死对不住自己,也对不住别人。 其实,阿坚曾是一个励志青年。 前些年,从江门技校毕业,在一家国营厂上班,兢兢业业干了几年机械工,后来企业转制,他移民排期也快到了,才辞了职,闲在家里等出国。 痛定思痛,阿坚又与旧时的工友联系,希望他们给自己找一份工做,踏踏实实过日子。有一天,师兄打电话来,说他要去开平水口做管理,想带几个懂机械的人过去,问阿坚去不去? “去!你要我,我就去!” 阿坚随师兄去了一家水暖卫浴厂,协助师兄做工模。开始,他并不能完全胜任,但有师兄指点,日积月累,倒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三两年下来,有时候,师兄请假带孩子去看病,阿坚也可以帮师兄顶个三五天。 有一次,老板女踏着高跟鞋“咯噔咯噔”闯进工作间,只见阿坚,就大声责问师兄去了哪?叫他去处理包装车间的状况,等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人? 阿坚擦着手上的污迹,说:“已经搞定了。” “你骗谁?”老板女双手叉腰说,“我站在车间门口等到现在,连他的鬼影都没看见。” 阿坚平淡地说:“我去处理的。” 老板女一口气卡住喉咙,脸涨得通红,好一会说不出话,但她死要面子,揪住师兄旷工不请假不放,吵吵嚷嚷,一直闹到老板办公室,但老板知道师兄有请假,并不追究,她的男朋友却找上门来,指着阿坚的鼻子,叫他醒定点,叫他远离老板女,否则,对他不客气! 师兄正好回来,一步跨前,挡在阿坚前面,说:“你别碰我的人,有本事,你冲我来!有本事,你叫老板炒了我!” 师兄底气很足,因为老板缺他不行,但把那些亲亲戚戚都赶走,厂里运转貌似更正常。但是,阿坚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明明是老板女来找事,大发雷霆,这家伙怎么当她来玩暧昧了? “这家伙是不是有神经?” 师兄摇头说:“他清醒得很,他太知道老板女了。你别看他对你很凶很男人,但在老板女面前像条狗,老板女就是因为他受得了她的骂,才和他在一起。他看得起你,以为你跟他是一路的,吃软饭的货!” 说完,他“咔咔”笑。 阿坚爆了一句粗口。 师兄又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有我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这一刻,阿坚想,以后跟定师兄了,有他关照,走南闯北都不怕。 年底,有人高薪挖师兄跳槽,师兄想把他带来的人都带走,答应阿坚,到了新环境,工资比现在多三分之一,然而,阿坚却犹豫了。 “我有亏待你吗?” “没有。” “那你还犹豫什么?” 师兄瞪着一双酒红的眼睛看着他。这是在一家餐馆吃晚饭,师兄每餐都要喝一九江杯,阿坚却始终滴酒不沾。 “我还是不去了。” 阿坚大口大口喘气,艰难地告诉师兄,如果,他一直跟着师兄,永远只是棋盘上的一枚小卒子。 “你离开这家厂,或许,或许,我能替代你的位置。” 终于,说出了很不要脸的话,阿坚便静静地等着挨师兄一顿臭骂,果然,师兄的脸扭曲了,久久地看着他,他不躲避,相反,大胆地与师兄对视。 “你骂!我知道,你会骂我反骨仔!我让你骂,你想怎么骂都可以!” 师兄一狠劲,把九江杯锉在桌上,杯里的酒全溅了出来,“我有骂吗?” “你心里已经骂了。” “不应该骂吗?” “应该,非常应该!” 师兄又拿起九江杯往嘴里倒,这才发现空了,便甩在地上,“咣”一声粉碎。 “看什么看?够胆跟我喝酒!” 这晚,阿坚破戒跟师兄喝了一场,喝得天昏地暗,喝得师兄骂他太狡猾,这么能喝,平时却滴酒不沾。又说自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阿坚留下来是寻求更好的发展,他没理由阻止。 “我曾经比你还混蛋,当初,直接把带我的那个人推倒,篡位夺权。那才叫反骨!” 他告诉阿坚,老板那几个亲戚不难对付,只要摸准他们的软肋,就可以把他们制得服服帖帖。他还告诉阿坚,别忘了找女朋友,厂里的外省妹也有长得漂亮的,娶回家不亏,两公婆勤勤力力在厂里打工,日子过得也挺好。 阿坚喝了酒,情感丰富很有点失态,感动得痛哭流涕,说自己命不好,但又命好,命不好是老爸死得早,命好是遇到了他这么好的师兄,说师兄不是他师兄,是他师傅,不仅教会他许多技能,还教会他踏踏实实做人。
3
师兄一走,阿坚果然替代了他的位置。 这年,阿坚快三十了,也觉得厂里有那么几个看得顺眼,也感觉顺心的打工妹,但不知为什么,阿花的影子总在眼前晃来晃去,有一次,梦见她笑嘻嘻地问自己,你是不是在等我?你是不是很想见我?很快了,我们很快就可以见面了。 开始,阿坚以为只是一个梦,那知,还真在水口遇见了阿花。 那是在水暖卫浴产品展销会上。几乎每年,水口都搞这样的展销活动,展馆前便插满彩旗,放飞一个个氢汽球,礼炮不停地响,五彩缤纷的花瓣满天飘。阿坚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心儿“扑扑”跳,却又不敢确定她就是阿花。 毕竟多年没见了,她已亭亭玉立,何况,她还是礼仪小姐,穿着旗袍,笑脸盈盈,手捧着彩球,站在那里等着让嘉宾剪彩。 “阿花!阿花!” 阿坚傻乎乎地冲她叫,反正人多,反正也没几个人认识。她应该听见了,冲阿坚笑,笑得阿坚兴奋得不行,突然发现,七八个一字儿站开的礼仪小姐几乎都冲自己笑。 但他还不死心,剪彩一结束,也不管保安阻拦就冲了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 她一开口,阿坚感觉周身的血直往大脑冲。 “真是你啊!真是你啊!” 阿坚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一下子都堵在嗓门眼,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全了。阿花倒平静,告诉他,广海仔出国了。通济河边的大排档拆迁后,他就回了广海,后来跟蛇头偷渡去了墨西哥,再后来,又潜入美国。 阿坚一点不惊讶,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他曾听说的出国方式和途径,比这更离奇。 阿花又说,自己大专毕业,一直在江门打工,前几天,这边招人就过来了,一到这里,就遇到这么大型的活动。最后,她悄悄告诉阿坚,她是来这里做卧底的,吓得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谁派你来的?” “我自己派自己来的。” “不说就算了。我知道,这种组织是保密的。” “什么组织?” “派你来做卧底的组织啊!” 阿花“咯咯”笑弯了腰,喷红着脸说:“你傻不傻?以为,我是那种卧底啊!” “那你是什么卧底?” “我是来偷师的。” 阿花告诉他,自己一直想开服装网店,虽然,在江门的电脑公司学到了一些基本常识,却没有网上交易的经验,她应聘来这里,职责其实是推销员,每天守在电脑前,通过网络,向世界各地推销水暖卫浴产品。她希望通过推销员的实战,掌握网上交易的方法。 “我学的是服装设计,对服装搭配有一定了解,一件衣服,或裙子,分开来卖不值多少钱,但搭配得好,价值可以翻倍,甚至更多。” 阿坚连连点头说:“我懂,这个我懂,这叫创意,你开网店是想赚创意的钱。” 阿花看着阿坚,问:“你一个工厂佬也懂这些啊?” 阿坚多少有点卖弄了,告诉她,水暖卫浴产品也有搭配,如果,只是生产单样产品,那叫加工。生产成套产品,那叫制造。如果有自己的商标,直接推向市场,那应该就叫创造了。 “这里许多厂都没有自己的商标,更多是加工和制造的企业。” 有一天,阿花问阿坚想不想看她搭配的服装,高兴得阿坚以为可以大饱眼福,看阿花穿着时装在他眼前走猫步,后来才知道,阿花给他看的是一组组相片。那些相片拍照得很技巧,很艺术,衣靓人也靓。 “这些相片就是我的产品,以后开网店,我会不断推出新产品,不断放到网上去吸引顾客。” 突然,阿坚意识到了什么。 “谁给你拍的?” “我同学。” “男的吧?” 阿坚心里酸酸的,阿花并没那么敏感,头一歪,问:“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阿坚发现自己真是傻到了家,阿花不再是那个十七八的暑假工了。就算十七八,也到了谈恋爱的季节,何况,彼此又几年没见,这么清秀漂亮的女生,早应该被哪个男同学,或男同事收走了。
4
那几天,阿坚的心情很不好,偏偏包装车间又出了状况,老板女又咋咋呼呼叫他去处理,他一个分心,反而把蒌子捅大了,老板女更是凶得像一只咆哮的母狮子,几乎把屋盖顶吵翻了。 终于,阿坚也忍无可忍,大声吼:“你行,你来!” 老板女跳了起来,尖着嗓门叫:“我干得了,还用请你啊?” 阿坚抓住了软肋,猛烈反击:“知道自己干不了,就滚一边去,别在这嚷嚷个没完。你看清楚了,我不是你男朋友,不是生来让你骂的!” 说完,他一甩扳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气得老板女急跺脚,突然,声调一变,“坚哥,坚哥”叫得肉麻,屁颠屁颠紧跟在他身后,说都是她不好,要他别跟她一般见识,劝他下下火,回去把故障处理好。她说,现在这批货赶时间,一分钟也耽误不了。 事后,阿坚告诉师兄,就听见师兄在手机里“咔咔”笑,说阿坚上道了,懂得在赶货的节骨眼上叫板,这是老板最脆弱的时候。师兄说,如果,阿坚不回头,老板还会亲自上门来请他。当然,阿坚不会得理不饶人,该收手时,就收手,何况,这事他也有错。 “你不是眼高看不上打工妹吗?去沟老板女!” 师兄突然冒出这一句,弄得阿坚好一会没反应过来。 “我没听错吧?” “她不是被你镇住了吗?她不是被你驯服了吗?趁热打铁,把她收了,你立马乌鸡变凤凰!” “你要我撬墙脚做小三?” “你不要那么恐惧小三好不好?被人撬墙脚的,被小三趁虚而入的,就不是真爱。何况,老板女还没嫁人,她还有选择,就算嫁了人,也可以离了,和你在一起。” 阿坚心儿“扑扑”跳个不停,想师兄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想阿花没结婚,为什么不可以再选择?他站在那里喘气,问自己是不是很卑鄙无耻?他对自己说,更像是宽慰自己,如果,如果不行,你就当她是你妹,你就当自己是她哥! 正想着,阿花的手机打了进来,说她那个喜欢搞摄影的同学去台城,顺路来看她,刚在潭江边给她拍了几组相片,现在他们要去吃饭,问阿坚是不是也过来? 阿坚对自己说:“为什么不去?去,跟那照相佬拼了! 见到假设敌,阿坚马上就没了斗志,不是因为那家伙太强大,而是太弱小,与阿花站在一起,几乎矮了一个头,打死阿坚也不相信,阿花会喜欢这个小矮个。 “我知道你。”阿坚自然熟地奔过去,完全是一副主人的架势,“阿花经常提起你。你们是同学。你是从江门过来的。” 阿坚又搭着他肩膀像大人哄小朋友,说:“走,走,我们去吃饭,你喜欢吃什么?” 到了小黑龙饺子店,阿坚才知道小矮个是真正的北方人,心里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爽,哈哈,原来北方佬也有矮小不长个的。 “你什么意思?” “什么我什么意思?” “我同学来找我,吃饭要你埋单啊?” 阿花很不高兴阿坚的大包大揽,吃完饭,送那同学上车去台城,便紧绷着小脸,指责阿坚。 “你是故意的,你是想要我的同学误会,以为你是我男朋友。” “我没有。” “你有!” “我没那么奸诈。” “你就有那么奸诈!” 阿坚一时火起,摊开巴掌叫阿花要那照片佬的手机号,他要当面澄清阿花与自己没半毛钱关系,阿花不理他,继续往前走,他便一个前扑,把她的手机抢了过来。 “干什么?你干什么?” 阿坚翻找通话记录,冲着最新通话问:“这个四眼是他吧?” 说着,拨了过去,阿花想来抢手机,阿坚身子一侧,把她隔到身后。 “是我,阿坚。” “怎么是你?” “怎么不可以是我?我跟阿花在一起。现在,我向你郑重声明,阿花不是我的女朋友,她是我妹,我是她哥,你喜欢她,可以放心大胆追她,但是,我警告你,你要有半点对不住她,我决饶不了你,分分钟要你变太监。” 不知四眼在那边是什么反应,阿花却笑了起来。 “有你这么说话吗?有你这么说话吗?” 她“咯咯”笑弯了腰。 后来,阿花向阿坚道歉,说她不应该冲他发脾气,说她心情不好才发脾气的。她说,四眼告诉她,现在很多人开网店,只是他们班,就有好几个女生开网店了。 “以前,那几个女生成绩都比我好,她们也搞搭配,我很担心搞不过她们。”阿花皱着脸儿,忧心忡忡,“全国不知又有多少这样的人开网店?太多太多了。” 阿花很沮丧,眼眶貌似有泪水在滚动,让阿坚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就应该把肩膀送过去,就应该给她一个新构想。 “开网店不一定就要卖服装。”他也觉得心虚,说,“也可以卖水暖卫浴产品。” 这几天,他也想了许多,以他对水暖卫浴产品的理解,完全可以搭配出几十种,甚至上百种厨房、卫浴间的品种套餐。 “你知道立白吗?” 貌似没几个人不知道,那是一家靠销售洗衣粉起家的企业,当初,他们走的并不是传统办企业的路子,没有大投入建厂房,购设备,研发新产品,而是利用有限的资金打造“立白”这个品牌,收购别人的产品,贴上“立白”商标,直接跳进市场。 “我们也注册一个商标,依靠水口这个水暧卫浴基地,搞贴牌销售。”阿坚越说越兴奋,双眼烁烁发光,“谁又知道,我们不能玩大?”
5
网店开张自然少不了小矮个的拍照。那天,他把阿坚搭配的二十多个套餐拍成一张张艺术照,阿花便一张张发上网,把网店装饰得亮点无限。后来,他又来拍照过几回,有一次还把女朋友带来了,兴奋得阿坚搓着双手傻笑。 “这样啊!嘿嘿,原来是这样啊!” 那是在台城城郊租赁的一幢华侨空置的房子里。这里既是他们的工作室,也是包装间和仓库。 阿花守在电脑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提高网店的知名度上,至于怎么提高?阿坚并不懂,只见她在键盘上一阵敲打,突然像划了一个休止符,嘴里便说:“又搞定!” 阿坚并没像阿花那样全身心投入,每天两头跑,白天在水口打工,下班驾着一辆面包仔赶回来,按客户下的订单,打包发货。他不辞工是阿花的意思,说如果网店开不下去,阿坚失了业,她可担当不起。 但阿坚心里明白,她还把自己当外人,后来,他才知道,他真正的情敌是广海仔。 阿花说:“我们有约定。” 那天,阿花可能想广海仔了,说了许多他们的事,说他们的外婆是同村姐妹,小时候,每年暑假,两人都去外婆家住一段时间,因此,他们虽然相差七八岁,但也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 阿坚不死心,问:“他出去那么久了,怎么不回来?” 阿花笑了笑,让阿坚感觉到她心里隐藏的苦涩。 “广海仔是偷渡出去的,还没身份,还不能回来。他说,他已经叫亲戚找了一个‘竹升女’搞假结婚,正在办身份。拿到身份,他就会回来的。” 换了别人,阿坚或许不会放弃,但他能跟广海仔争吗?撇开他们是不是朋友不说,仅因为侨乡人嫁华侨出国仔的传统根深蒂固,他败下阵来,是明显摆在那的。 他只能嘲笑自己,本来,你就已经有预感了,一开始就界定了彼此的关系,她是你妹,你是她哥。 好在,网店的生意还可以,多少还能寻找到一点儿安慰。 每天,在水口上班,阿坚总会接到阿花发来的指令,说某某型号的花洒缺货了,说某某型号的套餐今天卖得好,一张单就订了五套,必须马上配齐。于是,他忙里偷闲补充货源,他打工的厂没货,就打电话给其他厂,都是熟人,好办事,那边把货备齐了,下了班,他就过去付钱搬上面包仔。 这天,阿坚把备好的货放进纸箱,捧着走出厂门,老板女突然闪出来,笑嘻嘻拦住他的去路。 “纸箱里装的什么?” 阿坚并不解释,把叼在嘴上的放行条交给她。 老板女看也不看,说:“我没说你是偷的。” “那你还拦住我?” 老板女闪开道,让他过去,又屁颠屁颠地紧跟在他身后,说:“我只是想问问,你每天购进那么多产品干什么?” “只要不是偷的,你管我干什么?” “你是不是在外面接了什么装修工程?” 阿坚敷衍了一句:“是又怎么样?” “你也太勤力了,每天打两份工,白天在厂里干,晚上还干自己的。” 阿坚打开面包仔的后门,把纸箱放进去,又重重地把门带上,“咣”一声,像是敲醒了他,猛地意识到,今天老板女不对劲,很有讨好自己的味道。 “你没吃错药吧?” 老板女愣了一下,马上又咧嘴笑,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这人就这样,说话顶心顶肺。” “你就不能改?” “改不了。” 老板女站在驾驶门前,不让他上车,“其实,你可以不用打两份工,可以不用没日没夜,累死累活的。” “你养我啊?” 其实,这也是一句顶心顶肺的话,老板女却有她的领会,顺着台阶往上爬。 “养你就养你,那么大一家厂,还怕养不起你啊?” 阿坚的思路还在自己这一边,说:“就是养不起,我才打两份工的。” 老板女娇嘟地横了他一眼,说:“你不懂啊?没听懂我的意思啊?” 阿坚有点懵。 “你别开你那辆破面包仔了,开我的宝马,一踩油,就到家了。” 老板女一按摇控,停在不远处的宝马“滴”一声响,车头灯便一闪一闪,见阿坚还云里雾里,上前一步,挺挺的胸顶了过来。 “你别,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好。”阿坚再少根筋也明白了,忙后撤,“别让你男朋友看见了,我可不想他骂我撬墙脚。” 老板女撇撇嘴,说:“他算什么?他有什么资格骂你?只要你一句话,我要他滚蛋!” “还是我滚吧!” 阿坚落荒而逃,丢下面包仔不管,徒步去别的厂提货。 这晚,阿花问阿坚怎么回来得这么晚?阿坚想了想,还是把实情告诉了她。 “其实,也挺好的。” “你是说,我和老板女?” “是的。” 阿坚很失望,知道与阿花彻底没戏了。
6
没想到老板女会跟踪阿坚,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工场。那时候,阿坚正打开纸箱,把备齐的产品一件件拿出来,摆放在包装台上,准备按客户的订单打包发货,阿花也停了手上的活,过来打下手,虚掩的门便“咣”一声被推开了。 “她,她是谁?” 老板女双手叉腰,爆炸头像怒发冲天,指着阿花大声责问,阿坚忙丢下手里的话,窜前两步护在阿花前面,他太清楚老板女的脾气,这种状况,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不要脸!” 老板女抓起一个空纸箱朝阿花砸去,阿坚伸手一挡,顺势推了她一把,把她堵在墙角上。 “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老板女才不管那一套,大声嚷嚷:“我跟她拼了!” 她想推开阿坚扑上去,推不开,双手就没头没脑地挠,阿坚还真不知该怎么还手,只好任她撒泼,但还是像一座山,挡在她面前。 “你先搞清楚,你凭什么?” “我不管,今天,有她没我!” “什么就有你没她?没你有她还差不多!” “她是你什么人?” “女朋友。”阿坚也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让她死了那份心,别成天找麻烦,“以后,我们这网店还会开成夫妻店。” “你别想!你别想!” 老板女又发起新的攻击,阿坚脸上马上呈现出几道血杠杠。 “你停手!”阿坚很有点无奈,只好搬出警察来吓她,“你信不信我报警!” 老板女比阿坚声浪还高:“报警啊!你报警啊!” 此时,阿花已经醒悟过来,知道这个凶得像母狮子的女人是谁了,连连说:“你们别吵了,你们别打了。其实,这是一场误会。我和他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我和他只是合作伙伴,一起开网店而已。” 老板女貌似看见了救命稻草,眼睛睁得圆圆的,“什么?你说什么?” 阿花悻悻地说:“我有男朋友的。” 阿坚真想骂阿花,你不说会死啊!本来,还想拿她当档箭牌,却被她推上风口浪尖。果然,老板女变了腔调,冲着他很花痴地笑。 “你坏,你好坏,不兴这样骗人的。” 阿坚再次落荒而逃。 他打电话向师兄诉苦,师兄还是在手机里“咔咔”笑,说他这是走桃花运了。 “貌似是桃花劫吧?” 也不知阿花都跟老板女说了些什么,也不知老板女跟老板说了些什么,第二天,阿坚被老板叫进办公室,就见老板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他一回,然后,疲倦地坐在沙发上,像是一整夜没合眼。 “本来,我不想管你们年青人的事,但是,我女儿吵得我整夜没睡。”他手一摆,不让阿坚说话,“你也知道,我一直不同意她和那个男朋友在一起,成天口花花,不学无术。” 老板打了一个呵欠,从沙发上站起来,又说:“其实,我觉得她这次的选择还是对的,你这么能帮手,成了一家人,你对厂就更一心一意了。” 他拍着阿坚的肩膀再说:“你放心,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今天,我就把她那个男朋友炒了,要他马上滚蛋!” 阿坚一句话也没说,就被送出了门,老板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但他的意思却无处诉说。 “我给你两天考虑。我希望,你的答复是我期待的。” 老板这句话总在阿坚耳边“嗡嗡”响,他也太自以为是了,就老板女那性格,陪嫁送座金山银山,他阿坚也无法接受。他想,大家都是男人,你就不能换一个角度想想,如果,送这么个女人给你,一天七十二变,你就是如来佛也忍受不了吧? 很快,阿坚又觉得自己多鬼余,那有老爸嫌弃女儿的?每个老爸都会认为,这世上最漂亮,性格最好的是自己的女儿。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陌生号码,阿坚不猜也知道是老板女的男朋友打来闹事的,直接就挂了。 又响,又挂。 再响,再挂,手机就响起短信进入的“滴滴”声,阿坚翻看短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是广海仔,还记得吗? 阿坚心儿“扑扑”跳,急忙打了过去。 “我还以为,不是你呢?我找了好多人,才找到你的手机号。” “你现在在那?” “在台城。” 阿坚愣了一下,广海仔回来了,阿花怎么只字不提? “我要结婚了,想请你喝喜酒。” 阿坚完全懵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想见你。” “可以。” 他们约好在台城一家咖啡厅见面,广海仔先到一步,见阿坚进门,就朝他招手,阿坚有点惊讶,广海仔似乎老了十几岁,头更秃了,脸上也增添了不少皱纹,唯一没变的是他那个广海腔,而且,一说就不停,说到他的准新娘,更是神采飞扬,说她是家里人帮他相的亲,只看相片,他就满意得不行,回来见了真人,比相片还漂亮。 阿坚打断他的兴奋,问:“阿花呢?你不是跟阿花有约定吗?” 广海仔很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这个慢慢再说。你要结婚,新娘却不是阿花,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广海仔要阿坚别误会,他和阿花并不算真正的恋爱,他刚到国外那一段,没着没落,非常苦闷,经常与阿花通电话,有一次,说漏了嘴,就说他一拿到身份就回来娶她。 阿坚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只是说漏嘴,她会那么等你吗?” 广海仔冷笑两声,说:“她,她有等我?” “她一直在等你!” “她要是等我,就不会开网店了,就不会在江门和一个照相佬搞在一起,就不会开网店租一间屋,跟一个男人住。” 阿坚爆了一句粗口,说,“你还是不是人?” “我要娶了她,做缩头乌龟,那才不是人!” 阿坚真想一拳照他的脸面打过去,像砸西瓜那样,把他砸个十八瓢。 “这些都是谁八卦的?” “你别管。” “你信不信我?你要相信我,我可以告诉你实情。”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那个和她开网店的人就是我,但并不是你说的那样,住在一起。每天她都回家过夜,只有我留在那里守仓库。还有那个照相佬,我也认识,人家有女朋友的。女朋友跟阿花也是同学。” 广海仔嘴巴张得大大的,像一个洞。 阿坚做着深呼吸,不让自己太激动,好一会才平和地说,阿花开网店,第一,是她喜欢,第二,是她知道,哪一天,跟他广海仔去了美国,可能就没机会干自己想干的事了。 “我不是说去美国不好,但不能不承认,语言是一个障碍吧?更多的人到了那边干的都是体力活。阿花连这些都想到了,想着在家里了却自己的心愿,然后,跟你出去一起打拼。” 他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状况。 凡是国外的人准备回来结婚,家里的人都会四处张罗,即使回来的人目标明确,那些“热心人”也不想失去机会,总会使出浑身解数极力踩低别人,推销自己的人,甚至于打越洋电话,把别人说得臭狗屎不如。 阿花没有“热心人”帮腔,被人“赛亲”比下去,也就再自然不过了。 “你也太糊涂了,竟然相信别人的鬼话!” 广海仔无奈地说:“我还能怎么办?下星期,就结婚了。” “你了解对方吗?知道对方的底细吗?你怎么知道人家会一心一意跟着你?你就不怕人家借你这块板,搭桥去美国,到了那边,过河拆桥,把你甩了?” 阿坚意识到自己又激动了,忙又做深呼吸调整自己。 “他是谁?”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阿坚一回头,见是一个新潮靓女,除了衣服光鲜出位,并不见得比阿花漂亮到哪去。 “跟我走,去见阿花!” 那靓女紧抱住广海仔的胳膊,说:“不去!” 阿坚还是对广海仔说:“你总得给阿花一个交代吧?” 那靓女又搭腔,说:“最好的交代就是不见她。” “你别插嘴!” 阿坚冲着她吼,她却冷笑了笑,说:“我为什么不能插嘴?我们是夫妻了,我们已经领证了。”
其实,阿花也知道广海仔回来了,他们的外婆是同一条村的,广海仔回来她不可能不知道,她平静地告诉阿坚,他一直没找她,她就知道他变了。她说,广海仔说的也不是不对,出国前,他们并没有确定关系,的确是他出了国才在电话里谈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应该不算在一起吧!” 阿花表现得越平静,阿坚的心就越痛。那一刻,他决定不等老板两天的期限,马上就答复他辞职不干了,一则躲避老板女的死缠烂打,二则全身心投入,与阿花一起经营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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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人数 1威望 +5 收起 理由
彩云飞 + 5 故事中的主角希望他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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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11 16:35:59 | 显示全部楼层
彼得刘 岳勇 侨乡人出洋谋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朝光绪年间。据宁城县志记载,“至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乡人侨居美洲者达12万人,侨居南洋者,亦超过4万人。”旅居海外的乡亲,都有着浓厚的家族观念,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后,大多都牵亲及疏,设法将亲属和族人迁移出国团聚。至民国年间,宁城已掀起出国热潮,每年都有大批乡民申请移民海外。 宁城人出国定居的目的地,多选择在美国和加拿大。这两个国家,都是英语系国家,乡人移民之前,必须先学习英语,日后方能与“鬼佬”沟通,融入异国社会。民国19年,宁城县立中学开办英文专科培训班,面向社会招生,以满足乡民学习英语出国之需。并重金聘请数名外教,让学员直接跟“鬼佬”学习交流,自然效果更佳。彼得刘,就是县立中学聘请的外教之一。 彼得刘,本名Peter,美国人,年轻时曾在中国呆过一段时间,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对中国文化颇有研究,自诩为“中国通”。并且给自己取了一个中国名字,就叫彼得刘。 彼得刘出生在美国蒙大拿州,本是州警察局的一名警察,他在警队从事的专业,说起来有点儿偏门,他是一名笔迹分析员,专门以分析和鉴定笔迹来锁定犯罪嫌疑人。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被州警察局辞退,跟几位朋友一起来到中国,最后在侨乡当了一名英语教师。 彼得刘来到中国,并未将自己的专业放下,只不过他研究的对象,已从英文变成了汉字。没过多长时间,他就已能写出一手漂亮的中国汉字,而且对汉字笔迹学的研究,亦颇有心得。他的中国学生只要随手写出一行汉字,他就能即时根据其书写特点和笔迹特征,分析出这名学生的性格特点,命运走向,往往一语中的,让人啧啧称奇。 在他教过的英语口语班上,曾经有一位吴姓学生,已年近五十,系宁城永明电力公司职员,准备学好英语后去美国跟儿子团聚。有一次,彼得刘无意中看到他趴在课桌上写的一行字,发现他书写的速度非常缓慢,字越写越小,且笔力不均,搭配失调,就婉言劝他推迟出国,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看有无罹患痴呆症之类疾病前兆。这位吴姓老学生大怒,当即拂袖而去。后有消息传来,这位老学生出国不到一年,就得了帕金森氏综合症。 因为能一眼看出各种笔迹的细微特征,想要模仿别人的笔迹,就变得十分容易。举例说明。学校经常向学生发放各种教材,按照规定,学生在领取教材后,须在登记簿上签名备查。总有些粗心的学生,拿了书后忘记签名。老师又急着要拿登记簿向领导交差,这时候彼得刘就显示出了他过人的专业特长,大笔一挥,代学生签上大名。结果事后,连学生本人都分辨不出那签名是不是出自自己之手。 民国22年,彼得刘被学校提拔为外教部主任,有了点实权,经手的经济票据就多起来,偏偏校长是个十分严肃的人,每次拿发票去报销,都要三查五审,十分严格,稍有违规,就不肯签字报销。 有一次,经彼得刘之手购买了一批价值近千元的英文教材。办完事后,他就感冒了,请假休息了几天,回校上班后,拿着发票找校长签字报销。校长以超过三天报销时限为由,拒绝签字。如果报不了,这笔钱就只能自己掏腰包了。彼得刘气得不行,心想这个哑巴亏我可不能吃。一气之下,就找出有校长亲笔签名的文件,模仿着校长的笔迹,在发票上签上了校长的大名,拿到财务部,会计看了一眼,就给他报了。顺利得连彼得刘自己都有些吃惊。 彼得刘的脑袋仿佛突然开了窍:原来自己模仿别人的签名,竟还如此值钱啊!于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发展到后来,他连自己在外面吃饭、买衣服的收据,都拿回来签上校长的大名去报销。数年时间下来,竟用这种方法陆续向学校“报销”了三万多元。那时候,一块银元可以买二十斤大米,五块大洋可买一头牛,三万多元,已是一个大数目了。校长虽然偶尔也看过财务账目,但因彼得刘的“签字”实在是天衣无缝,且经校长之手签字报销的票据多不胜数,所以连校长自己也分不清记不得了。 彼得刘的秘密虽然无人识破,但他深知中国有两句古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夜路走多了,难免遇见鬼”。他模仿校长笔迹,冒领钱款,长此以往,总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正好这时他在美国的家人写信过来,叫他回美国生活。他便萌生退意,想在中国赚笔大钱之后,就全身而退,回去美国创业。可是他在学校虽然利用职务之便,时不时可以“代替”校长签名报销一点票据,但那经手的都是一些小数目,如果想捞一笔超过十万元的大钱,那是绝无可能。想一想,便只有利用自己的专长,找学校以外的有钱人下手了。 一日晚间,几位即将出国的英语班学员邀请彼得刘到福满楼饮茶。彼得刘来到茶楼后发现,席间除了自己熟识的几位学生,还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身形瘦削,戴着一副玳瑁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样子,以为是哪所学校的教员,一问才知此人姓曲,叫曲环路,是宁城糖厂的老板。 彼得刘就吃了一惊。曲环路的名字,他自然是听过的。此人本是一个蔗农,后来承包了宁城糖厂,所产的糖,行销省内,称为“宁糖”。据说其身家财产达数十万元,在宁城算是有钱人了。 彼得刘顿时便留了个心眼,挨着曲环路坐下,说曲老板不是本地人吧?据我了解,曲姓是典型的北方姓氏,在这南海之滨的宁城,可是少有姓曲的啊。 曲环路说在下是北方人,从祖父一代,即迁居至此。 彼得刘就卖弄起来,说我在学校图书馆曾看到一本名为《风俗通》的古籍,上面记载春秋时晋穆侯封少子成师于曲沃,曲沃在现今中国山西喜闻县一带,其后子孙以地为氏,称曲姓。曲先生的祖籍,莫非就在山西? 曲环路不禁有些吃惊,说曲某祖籍正是山西。不过我乃一介粗人,并不知道祖先之姓,竟有如此来历,倒是受教了。遂对这位学识广博的洋教师心生好感,两人推杯换盏,谈得极是投缘。 饮罢夜茶,茶楼跑堂呈上账单,曲环路瞧也不瞧,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大名,嘱他月底一并到糖厂财务处结账。彼得刘见他的签名字体呈方形,窄而细高,棱角分明,如同砖砌,风格十分突出,极易模仿,不禁心中暗喜。就跟他交换了名片,相约下次再会。 数日之后,恰逢礼拜天,彼得刘就请曲环路到福满楼饮早茶。曲环路甚是高兴,携夫人如约而至。他妻子姓丁名冬泉,三十多岁年纪,体态丰盈,发髻高挽,衣着得体,看得出是个精明强干的女子。 饮完早茶,曲环路让妻子回糖厂监督生产,自己留在茶楼,邀来两个好友,陪彼得刘一起玩扑克牌,消磨时光。只叹这位曲老板赌运不佳,一个上午,就输了数百大洋。却不赖账,大方一笑,如数付账。又请三位牌友在福满楼吃了午饭,这才散去。 又过得几日,曲环路租了一辆汽车,来请彼得刘到糖厂参观。彼得刘在曲环路的办公室,见到两张书架上摆满书籍,墙上挂着几幅字画,仔细一瞧,都是名家手笔。不禁心中暗叹,原来这位曲老板,还是一位儒商。就笑他,你好清闲,办公室都成了书房,一点不像个追财逐利的生意人。曲环路呵呵一笑,生意上的事,向来都交给拙荆打理,我平时只管读书饮茶打牌,过逍遥日子。 彼得刘环顾四周墙壁上的字画,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说原来曲先生也有此雅好,想毕先生的字,也有些功底,就请赐我一幅墨宝如何? 曲环路也不推辞,叫人拿来纸墨,提笔写了两行大字,署上自己的名字,说声献丑,就送给他。 彼得刘看时,只见纸上写着一副对联:曲环路,路曲环,曲曲环环路;丁冬泉,泉丁冬,丁丁冬冬泉。对仗还算工整,笔迹端正刚健,虽非大家手笔,却也有些气势。就说了些赞扬的话,卷了这幅字,坐下喝杯茶,说了些闲话,眼见时间已不早,就起身告辞。 彼得刘得到曲环路的墨迹后,一面认真研究他的书写习惯、笔迹特征,潜心临摹他的字迹,一面积极与其交往,经常约他出来喝茶吃饭,或者到宁城乡下游玩。当然,两人在一起做得最多的,还是打牌赌钱。 彼得刘经过观察后发现,曲环路赌瘾极大,牌技却很差,每次打牌,输多赢少。但他家底殷实,出手阔绰,有时输掉几百大洋,也绝不皱眉。彼得看在眼里,一个借赌博之机害死曲环路谋财的计划,就渐渐在他脑海里形成。 一日晚间,牌局散后,彼得刘见曲环路赌意未尽,就趁机怂恿说在宁城这个小地方打牌,赢了钱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明天趁礼拜天,到广州的大赌场开开眼界。曲环路被他撩拨得心头痒痒,当即点头同意。 第二天,正是礼拜天,两人乘火车来到广州。其时广州赌风炽烈,“公赌”盛行。何谓“公赌”?即政府招标,商人竞投,中标的承包商负责组织和经营、政府从其利润中提税提饷的公开赌博场所。其中位于珠江边的“裕泰银牌”,为广州最大的赌馆之一。 彼得刘和曲环路走进“裕泰银牌”,立即被它的气势镇住,只见数百平方米的赌馆里,数十盏钨丝灯亮得让人分不清白昼黑夜,大厅里摆设有五十多张赌台,楼上还有几十间小包房。每张赌桌前都挤满了两眼通红的赌徒,一眼看去,只见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彼得刘和曲环路挤进人群,在一张赌桌前坐下,观察了两局之后,就开始下注。可惜二人赌运不佳,彼得刘带来的一千块大洋,很快就输光了,曲环路带了一万元支票作赌资,也很快被庄家吃光。两人只好讪讪离去。 乘坐火车,垂头丧气回到宁城火车站,已是很晚了。火车站在城郊,离城区还有颇远一段路,一时租不到汽车回家,只好在车站外的广缘居宾馆订了两个单间,住下来。 彼得刘在宾馆房间里冲完凉,就去敲曲环路的房门。进去后,发现曲环路还没上床睡觉,床边小桌上摆放着一瓶像鲜血一样通红的药酒,还有一个瓷杯,杯子里已倒了满满一杯酒,酒香中透着一股药材味道。彼得刘知道曲环路总是在提包里随身携带着一瓶酒,吃饭时喝上一杯,夜里上床睡觉前,也要倒上一杯,慢慢饮完,才去睡觉。这是用虎鞭浸泡过的药酒,每日早中晚各饮一杯,有补肾壮阳之奇效。曲环路曾这样告诉他。 两人坐着,聊着今天去广州的见闻,过不多久,曲环路起身如厕,彼得刘立即掏出一小包砒霜,倒入酒杯,再将一封信塞入他皮包中。等曲环路如厕回来,恰好有位宾馆服务员进来送热水,彼得刘就起身告辞回房。 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彼得刘因要赶回学校上课,起了个早床,去敲曲环路的房门。敲了好久,无人应答,就跟宾馆里的人说了。一个服务员拿了钥匙来开曲环路的房门,发现房门已从里面闩上,外面的人即使有钥匙也开不了门。就接着叫门,叫了半天,不见动静。这才觉出不妙。急忙叫来几个人,硬生生把门撞开,进去一瞧,只见曲环路歪着身子伏在床边小桌上,手边放着酒瓶酒杯,酒杯里还剩下小半杯红色的药酒。 服务员轻轻一推,曲环路就顺势滚倒在地。众人一声惊叫,仔细看时,已是死去多时。遂报警。 警察到场后,很快检验出曲环路是因为喝了酒杯里含有砒霜的酒,而中毒身亡的。随后又从他提包里找到一封遗书。 曲环路在遗书中说,自己去广州赌钱,先是输完了自己带去的一万元,为了翻本,遂找同行的彼得刘借了四万元,但很快就输光了。赌性大发的他,又找彼得刘借了八万元,结果又输得精光。自己一共欠下彼得刘十二万元,已相当于大半个糖厂的价值。离开赌场,思之再三,深感对不起为糖厂生意日夜操劳的妻子,自觉无颜再见家人,遂将在广州偷偷买到的砒霜放入酒中,以死赎罪。 警察就问彼得刘,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彼得刘说确有其事,曲环路在赌场赌红了眼,先后借了他十二万元作赌资,结果输得分文不剩。又说这些钱,本是他向在美国的家人借来准备在中国投资做生意的。当时曲环路还先后写了两张借据,一张四万元,一张八万元,说好回宁城后就算把糖厂卖了,也要还他。就拿出两张借据给警察看。 再问询宾馆服务员,昨晚给曲环路送热水时,看见彼得刘从曲环路屋里出来,那时曲环路还活着,此后再没有人进入过曲环路的房间,这一点,从闩紧的房门可以看得出来。 警方去到宁城糖厂,曲环路的妻子丁冬泉正好去香港谈生意未归,警方想找些曲环路平时留下的字据,却发现他少有字迹留下,只有一些生意合同上的签名,是他亲笔写下的。警方把他的签名拿回去认真比对,最后确认遗书和借据上的字迹,确是出自曲环路之手。遂宣布曲环路是输光巨款,悔之不及,服毒自尽。 彼得刘心中暗自得意,那份遗书和两份借据,都是他根据曲环路的笔迹,临摹伪造的。只等丁冬泉从香港回来,他就可以拿着那两份借据光明正大地上门索债。警察都说这借据是曲环路亲笔写下的,那个女人想要赖账都不行。 这便是他费尽心机,苦心设计的“发财计划”。 一个礼拜后,丁冬泉从香港回来,得知丈夫死讯,自然悲痛万分。又遇彼得刘手持借据,上门要债,更是惊诧莫名。 彼得刘瞧见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冷声道,这可是你丈夫亲笔写下的借据,你可别想赖账。 丁冬泉拿过借据看了,就问这真是我丈夫亲笔所写? 彼得刘说警方已经鉴定,确是曲老板的笔迹,难道还会有假?如若不信,你可以去问问警察。 丁冬泉说好,这么大的事,我自然是要问清楚的。就派人去将负责曲环路死亡案的两名警察请了过来。 警察说这确实是曲老板的笔迹。 丁冬泉盯着彼得刘瞧了好久,忽然指着他叫起来,快把他抓住,他是谋害我丈夫的凶手。 彼得刘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 丁冬泉指着他的鼻子道,是你为了讹诈钱财,下毒害死了我丈夫。 警察也愣住了,说我们已经认真比对过,遗书和借据,确是出自你丈夫之手。 丁冬泉大声说不可能,我丈夫绝不会写这样的遗书和借据。 为什么? 丁冬泉犹豫一下,才说我丈夫本是农民出身,从未进过学堂,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他的字,一个也不会写。虽然我嫁给他后,又教会他写我的名字,但他能写的字,仅我夫妻二人姓名而已。平时生意上的事,都是我帮他处理好,只要他签名确认就行。 彼得刘一呆,想起曲环路那间装饰得文雅脱俗的办公室,想起曲环路的儒商形象,顿时跳起来,叫道这不可能,那天你丈夫还给我写了一副对联呢,不信你看。就拿出曲环路写给他的那幅对联。 曲环路,路曲环,曲曲环环路; 丁冬泉,泉丁冬,丁丁冬冬泉。 丁冬泉瞧了一眼,冷冷地道,你再看清楚,这副对联,一共有多少个字? 彼得刘数了一下,道上下联各十一字。 丁冬泉说不,这是一副叠字联,在我看来,总共只有六个字,上联是我丈夫的姓名“曲环路”,下联是我的名字“丁冬泉”。 彼得刘认真一看,果不其然。再看看旁边两位虎视眈眈的警察,双脚一软,就瘫坐在地。 他在心里绝望地想,中国文字,神奇莫测,再高明的笔迹研究专家,只怕也捉摸不透。一个只会写自己名字的文盲,偏偏要在办公室摆放那么多书籍和名家字画,装出一副儒雅高深的模样,看来中国人的事,也远比我这个“中国通”所想象的复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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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5-11 16:36:25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凉好个秋 李柳芬 小岚在她25岁那年秋天嫁给了家明,婚礼隆重而热闹。在小城唯一的五星级酒店门口,家明神采飞扬地与过往宾客打招呼,新娘一袭纯白纱裙站在他身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家明更是掩不住内心的喜悦,一直情不自禁地牵着新娘的手。少年时代的家明就默默喜欢上了小岚,这个纯得像水一样的女孩总能激起他男子汉的全部柔情。望着薄施粉黛,款款而立的小岚,家明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鞭炮、祝福、敬酒……小岚的手几乎一直被家明牵着,糊里糊涂地过着一个女孩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结婚”,小岚的心被这两个字填得满满的,耳朵里灌满了羡慕、恭维的话。年轻有为的海归,一表人才,尤其让人羡慕的是家明对小岚一往情深的守候,这已成了朋友圈中的经典爱情故事,朋友们至今仍记得家明是怎样对这个邻居女孩展开爱情攻势的,仍记得他傻乎乎地站在小岚家窗下整整一夜的情景,就像电影画面一样。人们感叹着“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小岚一天里听得最多的一句话。 应酬了一天的小岚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在新房待一会儿了。三居室的房间根据小岚的喜好布置得简约而温馨,最让小岚满意的是书房里整墙整墙的书,书都是这些年家明为小岚买的,家明喜欢看到小岚接过书时开心、满足而又迫不及待的样子。那几年在海外留学的家明一想起家乡小城那个在灯下静静看书的女孩,心里就充满了如水的柔情。 书桌上放着邮局送来的礼仪鲜花,99朵娇艳欲滴的粉色玫瑰和一张没有落款的贺卡:“平安喜乐。”是他,那一刹,一种熟悉的心痛与窒息感吞没了她。 沈锐在这个秋天美丽的早晨想象着小岚的婚礼,想象着这个仅仅见过一面的女孩清丽的面容,他无法克制自己心中涌动的忧伤而复杂的情绪。 古朴的石板巷,重重叠叠掩映在房前屋后秀丽挺拔的竹丛里,细细密密的雨雾,款款走来的女孩,如同一幅岭南水乡飘渺的山水图烙在了沈锐的脑子里。这个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被无数人称为“铁石心肠”的男人,在这个秋天的清晨乱了方寸。他一遍一遍地拿起电话,又颓然地放了下来。他决定通过邮局送上一束鲜花,他真的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一向果断的他在附上贺卡时犹豫了许久。 认识小岚是一个偶然,当沈锐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第一次听到小岚的声音时,心中便涌出一股柔情,那声音自然、清新得像一泓清泉抚平了他的疲惫,使听惯了职业白领嗲声嗲气的他感觉有一种柔柔的东西注入了他干枯已久的心。 那天,有一笔重要的生意要与小城联系,秘书不在,沈锐自己拨通了电话,阴差阳错的,因为一个数字之差,沈锐便听到了小岚柔甜的“你好”。沈锐相信这个美丽的错误就是命,是上天注定的一种缘分。结婚已十五年一直忙于生意的沈锐早已忘记世上还有“爱情”两个字,可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他便隐隐有一种预感,这个女孩是上天为他安排的。 小岚是小城的一名幼师,日子在小朋友们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小岚老师”中过得波澜不惊。小城靠海,闲暇之余小岚喜欢去看海。辽阔无边的大海,雄浑而苍茫,总能接纳包容她的所有心事。小岚最爱看夕阳下渔帆点点,在水天一色金光闪闪的海面上像一个个移动的家,悠悠地漂浮着。望着片片白帆,她便会想起在那海天相连的彼岸的家明和他一封封贴满异国风情邮票的信。想起家明与她手牵手在这海边漫步的情景,想起他临行前郑重其事地拉着她的手说:“等我回来,我们也会有一个自己的家,有你,有我,有我们的孩子。”这一切都像一条涓涓的小溪,缓缓地滋润着她的心田。 小岚特别喜欢秋天,喜欢那幽蓝而高远的天空,喜欢那遍地金黄的落叶,更喜欢秋风秋雨的黄昏。白日的尘埃落定,小岚犹喜端坐灯下,读一点书,看一段散文,写一些缤纷心事。繁华世事中,淡然的小岚从容柔和,温婉和悦,如秋叶般静美。 认识沈锐在一个平淡无奇的秋夜,当电话那一端的他坚定地说“你好,我叫沈锐”时,小岚居然没有一丝丝的惊讶便记住了那低沉稳健略略带着霸气的声音,小岚知道,电话来自千里之外的繁华都市。 小岚起初并没有在意沈锐,20岁的小岚有着花一般的年龄,花一般的清芬。小岚长得并不是很漂亮却很清纯,小岚身上的那种书卷气几乎与她家庭前屋后的竹子一样浑然天成。小岚身边总有一群宠她爱她的人,更何况小岚还有家明,想起家明那对亮晶晶的眸子,小岚便会笑。 只是沈锐的声音总在一个固定的时间里响起,而每次他都好像算好了似的,都是在晚上小岚临窗读书时,电话便来了,仿佛有一种感应。有时,正当小岚脑海中闪过该有他的电话时,那号码便如期而至地响起,真的很神,这时小岚便会得意地偷偷一笑。 “我去小城开一家幼儿园好吗?”有时电话那端会传来这样的问话。“好啊,你当董事长,我当园长。幼儿园里一定要种满竹子和鲜花,屋顶要建一个白色的城堡。”小岚便会在这边开开心心地跟他饶舌。在他面前,小岚是一只开心的小鸟…… 沈锐饱经世故,阅历丰富,会和小岚分享许多精彩的人生故事。他成熟深邃,宽厚通达,仿若心灵导师,总能在小岚彷徨迷惘时给予恰到好处的安慰和鼓励,在小岚失意受挫时给予及时的鼓舞,在她悲伤困顿中给予兄长般温暖宽厚的支持。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小岚一天天地美丽起来。她的脸上散发着一种动人的光彩。仿佛有一束暖暖的阳光始终照耀着她。 小岚为自己生命中又多了一个大朋友而感到高兴,尽管联系多年仍未谋面,尽管只是那么闲闲的聊上几句,可小岚觉得自己的生命在渐渐苏醒,觉得日子变得亮丽明媚起来。有时,在电话中,他会叹息般沉沉地说:“到我这儿来好吗?我想见你。”可小岚拒绝了。尽管有很多次想看看他的模样,可她在心里否定了自己。 日子悠悠地朝前走着。 家明来信说,他想回国,他的同学大都成家立业抱上了孩子。 沈锐的公司慢慢扩大,他越来越忙。有时他的电话刚刚接通便被打断了,而每次他都没忘叮嘱小岚“注意身体”、“按时吃饭”! 家明的来信变得更加温馨缠绵。小岚开始为自己准备着嫁衣。 又是一年秋天到来了。 秋雨绵绵,面对着绵绵的细雨,小岚一改平日的温柔恬静,变得焦躁起来,她甚至无缘无故地对着父母发脾气。她很久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了。 当小岚又一次鼓足勇气拨通沈锐的电话时,依旧是空洞的回铃声。彻骨的疼痛像一根根失望的鞭子,无情地抽打着她的心。柔甜的“小岚老师”依旧柔甜,却有丝丝倦怠、忧伤和无奈若隐若现。 小岚一天天憔悴下去,她失眠了。一个又一个寂静的夜晚,她抱着家明一封又一封缠绵的信辗转反侧,心烦意乱。那亮晶晶的眸子总被那低沉稳健的声音打败,那声音一次又一次霸道地占据了小岚的记忆。那一刻小岚蓦然发现,这个未曾谋面的人却如此亲近地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的梦中,又一次次搅得她彻夜无眠。 矜持内敛的小岚在初秋的季节走向了千里之外的那个繁华都市。 一袭白裙,娇小玲珑的身材,薄薄的抿得紧紧的双唇,一头直直的垂在双肩上的乌发,她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前轻轻地敲着门。 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在他的身上撒下一圈光环。当他习惯性地抬头,职业性地对门前站着的女孩说了声“请进”的时候,他的心蓦然一动,这种心动只有在接通小城的那个电话时才曾有过。“是小岚吗?”那一刻,他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知道,该来的终须要来,无法逃避。 沈锐曾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个小城,却又一次次鬼使神差地拨通了那个电话,他无法解释自己茫然若失的心情。很多次,接通了电话,却不知该说什么,要说的话千头万绪,却又理不出头绪。他只想听听她的声音,哪怕仅仅只是一句“你好”。他知道他们没有未来,这世上除了感情外,他还要对很多东西负起责任,他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可只要静下来,只要他属于自己,那个梦中的女孩就会出现在他的心里。这个驰骋商场开疆拓土的男人不知怎样对待这个梦中的女孩。 “我只想见见你,看看你办公的地方。”女孩喃喃说道。 那是怎样一个令人惬意的初秋的早晨啊,那个认识了好多年第一次见面的女孩温柔而娴静地坐在他的对面,那双迷迷蒙蒙的大眼睛像一张网似的罩着沈锐,让他有一种就此沉下去再也不愿起来的感觉。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他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面对面坐着的女孩很少开口,可已到不惑之年的他突然有一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想轻轻地揽过她,想一生一世牵她的手,严谨的他那一刻真想抛弃所有的功名利禄。 他带她去吃午饭。“你要吃多点,要长胖些。”在那家装修得非常雅致的餐厅里,他几乎没吃什么,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餐厅里回荡着轻柔的音乐。一切如梦如幻。 “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别熬夜看书。”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内心的坚固、强硬都在一点点的融化,他真想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他要轻轻地坚定地吻她。那一刻,他多想她能一生一世依偎在他的怀中。 小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小城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渐渐凉了。 不上班的日子她终日坐在海边,痴痴的望着那烟波浩渺的大海出神。 只有当她来到海边,一遍又一遍回味着那个初秋的早晨,她仿佛才找到了自己。回忆起面对面坐在餐厅时她那慌慌张张怦怦不停的心跳,回味着告别时心中那份空空荡荡的落寞悲伤,这一切,被她一遍遍地回味,一遍遍地咀嚼,又一次次把她的心扯得生疼生疼。 小岚忘不了她第一眼看到沈锐的情景。那自信从容的微笑,那神采飞扬的天蓝色衬衣,还有那阳光十足的办公室。这一切使小岚想起大海。她有一种被海水吞没了的眩晕。 她把他们的关系逼到了悬崖之上,他们都无法回到过去,可他们却没有未来。 小岚更忘不了在他的办公室,她看到了他儿子的照片。 她想起了在海天相连的彼岸那个苦苦思念她的家明。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海边走着,前面茫茫无际,无边无沿,看不到尽头。 海边住着一对已近暮年的夫妻。丈夫是渔民,低矮的房子幽黑简陋,自打小岚记事起,这对夫妻就住在那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妻子就这样默默地陪伴着丈夫。暮色中,当看到妻子提着菜篮走向小屋燃起炊烟时,小岚的心便恻恻地痛了起来。一天天海边的流连徘徊,让她看到了一饭一蔬的日子里原来也有着朝朝暮暮的情意,也可以如此地久天长。 婚后的小岚安然、恬静。闲下来的时候,她便一个人静静的在书房看书习字。婚礼上收的那张贺卡被她放在书架最顺手的地方。在她看书看累了的时候,她的目光最终总会定格在那四个字上:“平安喜乐。”寂静的深夜,小岚时常面对着这四个字潸然泪下。 婚后的小岚再一次令家明心折,小城流行的KTV夜总会和麻将桌与小岚绝缘。每天家明下班回来,便能看到桌上香气四溢、色彩鲜亮的饭菜。在外漂泊多年的家明对自己的生活满意极了。每天手头的工作一完,他便匆匆往家里赶。 小岚在婚后的第二个秋天生了一个女儿。 也是这一年,在小城的尽头,一幢五层楼房拔地而起,四周植满了竹子和鲜花,屋顶建成白色的城堡,五彩的楼房,宽大明亮的玻璃窗掩映在竹林和花丛中,沈锐的幼儿园在小城成立了。 有时,抱着女儿出来散步,小岚会看到一辆银灰色的小轿车闯入眼帘,望着缓缓而去的汽车,小岚会在心里一次一次地痛恨自己的慌乱,自己的不知所措。 幼儿园在向小城招聘一名园长,报名的人很多,却迟迟没有人被录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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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诗而不被称为诗人是罕见 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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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5-12 00:40:5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聆听一组木匠的声音 虽然他已经走了 天空阴晴了好多回 在园子里  弯着腰 恭恭敬敬洒水 我知道土地的润湿程度 简单的栅栏看上去相当牢固 我喜欢就那么站着 像风化 最好整天站着         <浇灌 > 我的博客: http://blog.sina.com.cn/dawen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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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5-12 02:41:07 | 显示全部楼层
    故事中的主角希望他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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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15-5-12 03:00:36 | 显示全部楼层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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