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山人】第一期散文：海天一色（三人散文）

尘东飞 · 发表于 2015-2-13 09:58:45

帆·贝壳（外四章）黄伟华一　　　　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　　帆，穿行在天海之间，也许它是大海举起从天上掉下来的半边月亮，也许是蓝天的鹅毛笔．挥动在大海的胸脯上，写它的爱情诗。不是吗？大海的儿子告诉我，帆是在寻找、追求、探索…… 二　　　　我漫步在海滩，拾到几个贝壳。　　贝壳精美、雅致，有的似玉的肌肤，有的像雪一样洁白，有的像玛瑙一样润泽诱人。　　贝壳之所以美，是因为它不停地接受大海的洗涤，勇于丢弃自己的瑕疵。　　贝壳是大海陶冶出来的金石，是美的化身。如果我们的灵魂，也像贝壳一样，接受大海的洗涤、冲刷，勇于丢弃一切污垢，我们的灵魂将比贝壳更美丽更可爱。　　　　　　眷恋　　　　刚刚懂事那时，记得有人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生活中，眷恋如云。　　初时，我不明白，不懂。不过，随着时光的流逝，当我渐渐长大成人的时候，我才慢慢懂得了。眷恋，藏在每一个人的心底里，有浓密，有拥挤，更多的是牵挂，一层层、一叠叠，连连绵绵，消散了，又会很快凝成。　　你说，这像不像云？　　我曾经眷恋过许许多多自以为值得回忆的东西，也曾拥有太多太多自以为值得珍藏的东西。可是，很多时候，这一切又一切，却有如薄雾轻烟，悄然流走，再也觅不到踪影。　　你说，这像不像云？　　于是，对拥有的包括所流走的，仅仅留下一份滋味。这份滋味，便是眷恋吧？然而，心中留下的这份滋味，却又是一道划过的深浅不均的印痕。因此，赶快举手一抹，但又觉得这份滋味真如天上飘过的云块，转眼间消散了。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滋味已在心底延伸。　　我知道，眷恋如云，纵使是深厚的，抑或是淡薄的，消散后，始终会周密而迅速地凝聚。眷恋，有苦涩，更有幸福。不过，在我的感觉深处，无论如何，眷恋总是美妙的，因为它的滋味总是绵长…… 　　　　　　牵挂不断　　　　每天，我们都见面。　　清晨，一个似乎不大经意的问好，往往把对方印在心里。　　晚上，一个仿佛很平常的招呼，往往把对方记在心内。　　许许多多个日子流逝了。于是，渐渐地，心中有了说不清的感觉。　　这感觉，朦朦胧胧。而朦胧，又确确实实印在和放在心中的那一次次问好，那一声声招呼，还有那淡淡的微笑。　　淡淡的微笑，便成了美美的回忆。一份回忆，便有了一份盼望，更成了一份纯真的牵挂。并且，期待会成为一份缘分。　　然而，有天早上开始，我再也没有见过你了。只听说，你调往另一个城市去了。我不解，你为何匆匆走了？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 　　也许，你心中有着我那样的一份朦胧。　　也许，你实在无法表达出一个女孩的心意。　　女孩，毕竟对太多的选择难以启齿…… 　　我却相信，你会带着有过的爱的火花，也有着那一种牵挂。　　我深切期盼，这一份情意，纯净如初。于是，有一个清清的月夜，我做了一个美丽的梦，看见你微笑着向我走来。　　这，正是一份不断的牵挂呵！　　　　　　走在五月的乡野　　一　　　　走在五月的乡野，悠然地走。　　五月乡野，有孩子们笛子吹出的歌。　　五月乡野，有孩子们竹叶奏出的歌。　　五月乡野，有孩子们风筝飘出的歌。　　五月乡野，更有南国飘逸的一首首诗篇…… 　　　　二　　　　五月乡野，每一支歌，都能伴陪着细细的雨滴，能伴随着怡人的凉风，能伴随着甜甜的笑声，轻轻地荡漾开来。　　你说，五月乡野，岂不成了大自然美丽壮观的风景？　　五月乡野，每一支歌，都能伴随着温柔的彩云，能伴随着闪烁的星光，能伴陪着飘飞的风筝，轻轻地流淌开来。　　你说，五月乡野，岂不成了大自然美丽壮观的图画？　　　　三　　　　五月的乡野，那动听的歌，能让孩子们牵着希冀，合唱为一朵美丽的花。　　　　四　　　　走在五月的乡野，认真地倾听着关于五月的歌。　　我突然明白了，为何五月南国的歌声这般美妙，是因为在美丽的乡土上，处处长满了一份份热诚和希望…… 　　　　　　平淡　　一　　　　有人说，平淡的日子，犹如一杯饮不尽的开水。　　有人说，平淡的日子，好像一片挂在枝梢上的叶子，很容易便飘落于地，没了声息。　　我却说，平淡才有真，平平淡淡才是真。　　正是这真，才有许多许多东西，值得我们在生活中珍藏。　　　　二　　　　许多时候，我们总觉得，一天又一天，日子就在平淡中度过。　　平淡的日子，又一天又一天地从我们的身边悄然溜过。然而，在我们的生活之中，往往在许多不经意的时候，人们在平平淡淡之中获得了许许多多有道理也有哲理的东西。　　这时候，便使你觉得，平淡的日子并非一杯白开水。　　这时候，也使你觉得，平淡的日子绝对不是一片挂在枝梢的叶子。　　于是，平淡的日子，在你的心灵深处，感受着生活的意义。　　　　三　　　　平淡的日子，实实在在的不平淡。　　这不平淡的日子中，总会有太多风风雨雨。因此，只有热爱生活，珍惜生活，才会寻觅出人生的真谛。

尘东飞 · 发表于 2015-2-13 10:00:08

川岛的冬日春情叶娉云我一直以为去川岛是夏天的事情，每到夏天，酷热难耐的时候，我便想起川岛蓝湛湛的海面，青冽冽的海水，还有那沁凉的，吹得头发、衣裙高高飘飞的海风。渴想久了，偶一日，约了朋友，背起行囊，奔川岛去。　　然而我这单一的响往是偏执而错误的，是我对海洋气候不了解所致。海洋气候的下川岛，冬暖夏凉。夏天，它的气温一般比内陆地区低3至4度，而冬天，它却又比内陆地区高3至4度，下川岛实在是一个避暑又避寒的好地方。正因如此，冬日的下川岛于惧寒的我来说，更迷人，更响往，更牵人情怀。要不是这次与文友的冬日一游，我还不知将要错失多少美好时机。　　这时节，颜色是下川岛最美的景致。　　蓝，蓝的是天。深蓝、靛蓝、淡蓝……由远而近地徐徐而来，仿佛是为你准备好了的画布，你的头不用扬得太高，眼光所及的地方，足够你恣意描绘了。你授意白云吧，白云本身就是顶级画家和魔术师，它生花生草生树，它变羊变牛变马，它堆山挖海造平原，都是一瞬间的事，只是许多时候，你还未来得及细细观赏，它就已改变了模样。不过也不要紧，无论白云描绘什么图腾，那景观都是美的，美得那般的高远、纯净、甚而透明。　　绿，绿的是地。嫩绿、青绿、葱绿、海绿……由近而远地铺展开去，层次分明得令你不知不觉间，便荡跌回孩儿时的无知里，你甚至惊呼出声：“草呀，好嫩的青草”、 “田野里是油菜？白菜？绿得分不清楚呀”、“哟，那山好大，树好多！” 　　若在平时，一班熟不拘礼的朋友早就骂你是白痴了，这么幼稚的话语也叫得出？又或干脆的骂：你就矫情吧？这般年纪还装天真无邪？但这个时候没人骂你，人人都在惊呼，即使没随声附和，内心也绿波卷涌，情不自禁。　　绿是大地的底色，是世人认定的健康色彩，是春天特有的颜色。此时此刻的川岛，因为有了这一重重浓绿，断然的便把飞花落叶的寒冬省略了，大胆地波澜壮阔地去展现春之明媚，春之晴好，春之暖和。美丽的紫荆和杜鹃，闻讯早早赶来了，因为它们不仅喜欢万紫千红，更喜欢万绿丛中一点红。所以此时的它们不簇拥，却尽情，尽情地绽放它们最灿烂的姿容，最明丽的色彩，终于成了岛上唯一的绚丽装点。　　天蓝地绿的川岛，太阳是自由的，它像个调皮的孩童，从早到晚总企图挣脱蓝天和云朵的牵绊，独自游走。所以这时节，太阳是没有定向的，你从这边看，它在山那边，你从那边看，它却又在这边，捉迷藏般让你说不出它的准确的方位。而且它每日游走的速度也不尽相同，有时候它早早出来，迟迟不愿归去，有时候它迟迟才出来，然后又早早的回家。幸好不管他如何的任性妄为，它澎湃的热情却没减退，它光照之处，仍然春情脉动，生机勃勃，温暖如春。这时节，川岛最令人感觉美好的是宁静。静静的山，静静的海，静静的人。如果不是置身岛上，我真的无以想象下川岛的冬日，是如此的宁和静美，与躁动繁闹的夏日，竟成强烈的反差。去过川岛的人都知道，风，是川岛夏日里最躁动最霸气的孩儿，它鼓动海潮，海潮滔滔，波浪卷涌，日夜咆哮；它掀动树木，树木摇曳，林涛如歌，和唱不歇；它把游人拉到海里，然后又顽皮的让海浪一波一波的把游人推上岸去，令游人惊叫不迭，笑声不断。　　因为风，川岛的夏天喧闹沸腾，声声色色，极尽繁华。也许，疯玩了整整一个夏季的风儿，倦了，累了，懒得动了，在冬日到来之时，它蛇般冬眠了。没了风儿的捣腾，川岛一下子安静了，蓦然间，云水天涯远，浪平波也静。　　这时节，岛上的游人也不少，沙滩上，双双对对的脚印可看出，夏天浪漫的故事在继续；情人路上，肩并肩的身影也可看出，爱情故事仍在发生。其实这时节到川岛深度旅游最好，虽不可以嬉水逐浪，但可以环岛游。据历料记载：王府洲是南宋最后的王府。下川岛丰富的史迹是最好的实证。下川岛除王府洲的点将台、练兵场和当地王族专用的古井外，还有塔边村的赵氏宗祠和昂甫赵公祠，南澳村的附马方公祠和学士方公祠，水洋村的学士方公祠、淡水坑村朝列大夫陈公祠、芙湾村的周氏宗祠以及南澳村的豫章罗家塾等，都是值得一探的历史古迹。还有多个风景优美未被开发的海湾，以及建筑风格别具一格的古村落，也是我们追寻自然风光、海岛风情、古遗民遗风的好去处。　　下川岛面积98平方公里，人口近二万，古时称为川岛湖或穿洲湖。它远隔大陆，可谓孤山独洲，解放前交通极其不便，几乎与外界隔绝，为此南宋皇族后裔的岛上原居民，在生活的习惯习俗上，基本上都保持着南宋之遗风。川岛人纯朴善良，斯文儒雅，他们对人热情，却又始终保持着矜持；他们渴望外面世界，却又能保持宠辱不惊的淡定；他们的语音语调扬得高高的，说话却又慢条斯理，并不喧哗。这便是他们之所承养的宋朝皇风吧。川岛人一直过着半农半渔的生活，勤劳却又闲散，就像他们的老黄牛。黄牛是下川岛古老的原始物种，300多年前，宋人死里逃生，逃亡上岛，发现岛上竟有一大群粗壮的野黄牛。那一刻，宋人不禁仰天长叹，感恩上苍的好生之德，感恩天无绝人之路。不难想象，也是在那一刻间，野黄牛成了这些历经天灾人祸，撕打杀伐，筋疲力尽，饥寒交迫，比野人还要野人的宋人将士的饕餐。他们生饮牛血，烧烤牛肉，狂啃牛骨。粗壮的野黄牛很快补充了宋将士们的体能体力，他们回复了思想，他们明白到这川岛是上苍赐以他们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栖息地。他们安定下来，以训练军马的技能驯服了野黄牛，并进行大批饲养。从此黄牛成了他们主要的肉食来源，同时又是他们开荒耕种的好帮手。川岛的黄牛、山羊、鸡鸭、猪狗，格外地通晓人性，它们不用人看管操心，每天早上，它们走出家门，便自己去觅食，牛羊去山边、田边吃草，猪狗鸡鸭们到田里、海边去寻虫子、鱼虾、贝螺。太阳下山，它们回家，无论路多远，它们都认得回家的路。有时贪吃贪玩走远了，一时间走不到家，它们便找个山坳过夜，第二天再回去。主人们也不去找，村人都是夜不闭户的，任由它们来去，他们不担心有人偷走或杀害它们，因为他们与它们彼此都认识、熟悉，谁是谁家的邻居、亲戚、朋友，它们跟他们一样的清楚明白，主人家的人际关系就是它们的关系，所以它们经常拉帮结派，成群结队一起玩耍觅食，喜欢的时候彼此间还窜窜门，噌点吃食，这都是自然的事。世间之事，自然其实最美丽。在这儿，这种原生态的自由、依存与信任，充满和谐的生趣，令久居闹市，步步为营，把自己囚禁成鸟儿的我们，自然而然的心生远古的响往。尤其是看到尽情地奔跑于青山绿水间的禽蓄们，大惊小怪的我们，总要千方百计的跟它们来张合影以留纪念。沙滩，当然的仍是这时节，放飞心灵，放逐情感的美丽地方。夏天里，因为风大浪急，王府洲滩上的浮沙几乎被卷到海里去，裸露出的底滩硬硬实实，粗大的沙粒也沾染了淤泥的暗灰，所以并不漂亮。到了冬天，反而一切安好，风平浪静，浮沙终于可以欢聚一起，聚成了几尺高的沙带。　　有阳光的时候，被暖阳风干的沙子，幼嫩如粉，洁白如雪，柔软如棉。这时候，人在沙滩上走，干爽、温暖的沙子会教你慵懒得好想倒头睡上一觉。不过当你舒舒服服地躺倒在沙滩上时，你又舍不得睡了。高远的云天，澄蓝的海水，还有云水间那柔情温煦的风，都令你思绪起舞，不管你是远视还是静赏，都有暗香在浮动。不一会，春情激悦的你，定又一跃而起，去追寻灵魂的梦想，或然追逐冥冥之中，命运之神早就为你安排好了的美丽故事。　　不过我还是喜欢我们这样，找一处僻静的海滩，烧鸡亦，烤肠仔，煮蚝粥，喝啤酒，酒醉饭饱后，侃侃而谈，忘身世外。　　沙滩边独突一尊老树头，我一眼便看出这尊老树头，一直在等候我们，等候着与我们最后的艳遇！　　等了百年或千年？太阳落山的时候，我们与老树头举行了一个隆重的仪式，让它浪漫地燃成一束神圣的篝火；而我们，一班心中执着一念梦想，固守文学精神家园的文友，则围着它席地而坐。　　心随火动，情随水流，诗心跳跃的燕姐，朗诵朱文友创作的诗歌；放飞心灵的朱文友高唱着古老的歌谣，一首又一首；情不自禁的英子和合着歌声与文友们的掌拍，跳起了欢快舞蹈。一时间，世间的芬芳与人间的风雅，随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如花绽放。　　我心柔柔的，云卷云舒，欢畅不知从何而来，只感觉温暖地流过，喜悦不知从何生起，只感觉美好心悸。我醉眼朦胧地凝看着老树头，最后通体燃烧成桔色，圣火般高烧。不由然的泪水纷飞，我知道，那熊熊燃烧的，是它那千年不死的浪漫之心，还有我们青春不老的情怀，以及深厚纯真的友情。　　天边星星闪烁，云水相连。因为风与浪的息止，此际我们的人语声不过就是天籁的和音，添加只是一份静谧的动感，一处流动的风景，绝不影响川岛的宁静。　　宁静不等于寂静，寂静，是一种无奈，没有生气的苍凉；而宁静却是一种境界，生动而美好。尘世里，我虽生性淡薄，终避不过纷繁的争斗，只能随波逐流地沉浮，有快乐就有忧伤，有繁华就有落寞。终然明白：只有宁静才可致远，才是人生里真正的永恒，只有淡薄才可宁和，才是人生里真正的拥有。从川岛回来已多天了，内心还是那么的安静平和，且思维明晰，思想丰盈。我深知这是因为我的身心，被川岛蓝蓝的天、绿绿的地、还有它的安然静美荡洗过，更因为这三天两夜的川岛之旅，是我们文友一次精神与友谊盛宴的结果。我相信我的文友们都有相同的感受和感动，乃至感恩。 2013、12、28于台城

尘东飞 · 发表于 2015-2-13 10:00:45

岁月（外一篇）方海英我记忆中故乡下川岛的海边，只要到了风平浪静的黄昏，就会陆陆续续地停泊了一些外来的渔船。夕阳的余辉斜照在微波荡漾的海面上，金光闪烁。几只洁白的海鸥在悠闲地飞来飞去，偶尔停在我们叫它“蛋家船”的桅杆上。　　黄昏的阳光下，卷着裤管的“蛋家佬”跳下渔船，踩着软软的滩泥走向岸边。岸边的榕树下已坐着好几个晚饭后纳凉闲扯的男人。　　浓缩了海腥味儿的木船甲板上，开始有梳着后髻的“蛋家婆”在补网，或用淡水刷洗甲板家什。　　“‘蛋家船’泊岸了”。听到隔壁表婶在大声叫，奶奶便爬上阁楼翻箱倒柜，看能拿出什么东西到蛋家那里换些海鲜。去换的人很多，而蛋家的海鲜有限，为了抢先一步，这令身材矮小且背有点驼的奶奶快速地爬上爬下。那些情景，许多年来像一部电影某个使人印象深刻的片段，只要我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它。还有蛋家妇人那浓浓的粤西方言，令几个跟在奶奶后面的孩子又好奇又陶醉。　　然而最令我们满足的，是看着奶奶用蔬菜和干柴在蛋家那里换来了还威武地举着钳子的大花蟹。我们欢笑着，互相追逐，那是只属于天堂和无邪少年的声音。现在忆起来，虽然有点儿苦涩，但它比那些浮泛的所谓幸福更有意味。　　我想蛋家与海边的人家是很有缘份的。不知从何时起，村里的人就喜欢到蛋家那里去找干爹干妈。尽管他们仅仅知道干爹干妈的样子，尽管他们的干爹干妈一年才泊岸几次，但村里的人从此多了一份牵挂。　　我的堂姑也到蛋家认了干妈。听奶奶说堂姑小时候体弱多病，后来认了干妈还灵验，乖巧地长成了大姑娘。堂姑出世时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认了干妈后，干妈按习俗給堂姑起了一个名字叫“养大”，说希望堂姑可以健康地长大成人。大家相信要堂姑平安，就得叫干妈起的名字。堂姑原来的名字大家都忘记了，“养大”叫到了现在。　　为了感恩，堂姑在结婚前一个月，特意和她的未来夫婿去了一趟干妈在陆地的家，我也有幸同去。那是阳江的一个海滨小镇，到处可见皮肤黝黑的蛋家男人和梳着后髻的蛋家女人。回来的时候，我见到蛋家干妈把一些有不同颜色花朵的衬衣塞进堂姑的挎包，蛋家干爹则推着一辆解放牌自行车在门口等着我们，那是蛋家送给堂姑的陪嫁礼物。蛋家那和我疯玩了几天的小孙毫不迟疑地把他最漂亮的文具盒送给我，那上面印着“绿野仙踪”彩画的文具盒陪伴了我整个小学阶段。　　我相信缘份，相信生命之间是有一种无形的牵联，莫名地令我牵挂和感动。我不知道人们是否也感觉如此。但金色夕阳下的海滩和蛋家干爹走过的潮湿泥土上跃动的小鱼，一直留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绵绵的除夕　　母亲的一生受过许多折磨，心灵的、身体的。但在受苦的同时，母亲也得到了上苍另外的眷护。在母亲十五岁的时候，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坚强的外公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母亲，急得嘴角起泡，而脆弱的外婆就整天以泪洗脸。　　后来不知是谁为母亲请来了邻村的一位老中医，这个后来成了我第二个外公的老中医，在没有任何医疗设施的情况下，凭着他多年的临床经验，使母亲通过几天的穴位艾灸和中医治疗后奇迹地恢复健康。看着健康如常的母亲，外公和外婆有一种心爱之物失而复得的惊喜感觉。拜谢过天地，拜谢过所有大大小小的各路神仙，就连村旁那棵大榕树和路旁那几束狗尾草都拜谢过了，外公和外婆便在除夕那天带上母亲，拜谢了给母亲重生的老中医。老中医在外公和外婆的一再请求下，给了母亲更加永久的感恩机会，就是收母亲为他的干女儿。　　从此以后的每一个除夕，母亲都到老中医家去拜年感恩。少女的母亲和她的父母或者自己一个人去老中医家过除夕，后来出嫁了就带上她的夫君和孩子。　　记忆中童年的每个除夕，我们在母亲的带领下，经过冬耕的田野，走上开满小野菊的山路，再穿过一片毛竹林，到老中医的家里去过除夕。我和弟弟奔跑着，追逐着，远远地看到老中医早已站在家门口，脸上露着慈祥的笑，向着我们的方向举目张望。从十五岁到五十岁，从感恩到绵绵亲情，几十年来母亲与老中医家的来往从未间断过。恩情的牵连是互动的，老中医去世时，母亲跪在老中医的儿女中间哭得声嘶力竭；老中医的儿女们也一直将母亲视为他们的亲姐妹。　　老中医的小女儿嫁到美国后，舅父一家和另一个小姨也跟着迁了过去。母亲几十年来在老中医家过除夕的习惯开始间断，并且间断了十年之久。对于母亲来说，感恩很迫切，而思念却很遥远。那十年她对老中医家的思念就像天上的白云那样悠悠而绵绵，丝毫没间断过。这十年里，母亲在自己家里过除夕，虽然有我和弟弟承欢膝下，但母亲每年的除夕都好像是一位想家的女孩子，怀着重重的心事度过。要是在往年的除夕，母亲会早早起床，除了做许多传统的年糕外，还做一种叫“粉卷”的糕点，现在这种糕点在食肆已很普遍了，然而都没有母亲做的好吃。以前老中医爱吃，所以母亲每次都会做一些“粉卷”带去。从老中医到他的孙子，三代人都爱吃母亲做的粉卷。母亲一边做粉卷，一边催促我们起床，因为到老中医家去还要走一段较长的路，母亲怕粉卷凉了不好吃。以后每年除夕，闻到粉卷的香味，就是我和弟弟该起床的时候了。后来的除夕里，没有了粉卷的香味，没有了母亲催促起床的声音，我的心像长了荒草般难受。　　直到去年的除夕，母亲十年的盼望终于盼来了舅父和两个小姨。大清早，年老的母亲就颤颤地起床做年糕和粉卷。母亲还是像以前一样专注和讲究，做粉卷的程序一样也没少。从配料到火候，母亲还是那样娴熟。母亲像欢乐的少女一样，哼着小曲，不时地调调炉子的火候和搅拌一下粉卷的原料。母亲的眼神，圣女一样澄亮而专注，这是只属于善良和无所欲求的女人的眼神。　　做粉卷，是母亲一生惦记老中医干爹恩情的一种方式。看着母亲暮年的身影，我想像了十五岁如鲜花般的母亲，也回忆了在除夕的凌晨做粉卷并催促她的孩子起床的母亲。我的女儿看着那些粉卷对母亲说：“美国回来的华侨会吃您这些东西吗？”母亲原谅了尚缺乏理解能力的女儿，脸上笑得像一朵寒冬里怒放的菊花：“他们每次从美国打电话回来都说想吃我做的粉卷。” 　　母亲和她的兄妹们在除夕里，像往年一样坐在阁楼，一边吃着年糕和粉卷，一边回忆他们的往昔。看着那几个在美国出生的侄儿女，一个个都津津有味第吃着粉卷，我不得不惊叹母亲与老中医家族的缘分。母亲几十年里的感恩一直令我深深地感动，这种感恩并让我明白，感恩的人幸福着。　　感恩到永远，除夕里绵绵的情分也将延续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