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事（三） 远去的木屐声

钟鸣

陈年旧事（三） 远去的木屐声 木屐，俗称“嘎哒板”，这个泡沫和塑料拖鞋的前身，鞋王国的另类宠儿，曾经伴随我国民众的生活走过漫长的岁月，当今五十多岁以上的人应都印象深刻。而对于我来说，木屐在我的生活中更是留下了难以忘怀的唏嘘故事。 大概是制作简单和穿用方便的缘故，那时生活在南方的人都喜欢穿木屐。农村人不甚讲究，大都喜欢就地取材自己做木屐，稍会点木匠活的人，随便找一块木板锯锯凿凿，不消一袋烟的功夫就做成了。小时候我常趁对门邻居的老伯在门口修农具家什的当儿，顺便央他给打一对木屐，乡下人纯朴，小孩求长者办事，只是一个天真的笑脸，事情就办成了。 自做木屐大多用的是边角料，没什么成本，因而做得厚实、粗犷，穿在脚上，嘎哒嘎哒地走在村前屋后那凹凸不平的巷道上，觉得墩实稳重，颇具安全感，远比城里商店摆卖的那些花花绿绿纤纤玉体状的木屐实用。我踩着木屐一岁岁长大，乡村闭塞落后的生活，我却以自己拥有一对木屐而满足，从不会奢想除了穿在脚上的木屐之外还会有什么高档货。木屐成为生活的必须品，也常常作为上乘礼品，尤其姑娘出嫁时，当母亲的必定精心选购一对彩色印花的“纤纤玉体”型木屐给女儿作“陪嫁”。 乡下的路不好走，但有木屐垫着，于是觉得有了“护脚符”，因而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都可以无所顾忌的踩着它，嘎哒嘎哒的满村子跑。即使脚下是碎石凸兀的巷道，还是荊棘丛生的山野，抑或是泥泞烂滑的田埂，我都可以泰然自若地走过，甚至视路上的玻璃渣碎铁钉之类为无物，可以对挡道的“屎壳螂”、“毒长虫”等视而不见。穿木屐还有利于环保和健康，即便常年穿着也不“烧脚”、不长“脚气”的好处。夜晚，我常常趴在村前晒场的草垛里听大人讲鬼神故事，听时很入神，听完后摸黑往家走时就很害怕，为了壮胆，我便故意在黑黝黝的巷道上把青石板踩得山响，夜阑人静中格外刺耳的“嘎哒嘎哒”声顿时雄壮起来。更有意思的是，在村里即使相隔很远或夜幕下，也可听木屐行走的声音节奏而辨明来者何人。木屐厚重的身躯和坚硬的质地是我信心和力量之所在，它独有的嘎哒声声，宛如弹奏出一个个亲切动听的美妙音符，使我漫步在山村原始复杂的路面上时，常常有种所向披靡的豪气。 自然，木屐也非十全十美。它的软肋是脚面前端那船蓬状的胶皮（俗称“屐皮”），它是靠几颗小釘子固定在木屐前端两侧，穿久了，或突遇撞击什么的，这屐皮就会脱落，这就需要钉上一块新的皮革，要是行走在外而导致屐皮脱落，会使人很狼狈的。 在南方，穿木屐虽成为一种时尚早就融入百姓的生活，我也与木屐结缘了十多年，但没想到后来却因一场小小的变故而令我“弃屐而去”—— 那是1965年秋，小学毕业的我以优异成绩考取了在县城的重点中学，临行前，母亲为我收拾行囊，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对新木屐塞进我的书包。 穿着新木屐走在憧憬已久的新校园里，美丽的校园心中的殿堂宁静安谧，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惬意感觉。我兴致勃勃的从三楼宿舍走到一楼，然后拾级而上，在花苑般的山顶小操场倘徉，在林荫大道漫步，我走到哪里，那里就撒下一串“嘎哒嘎哒”的铿锵之声。我的感觉好极了。 很快，我却隐隐察觉到有些陌生的同学对我侧目和诧异的神情，继而又有熟悉的男同学看看我的脚下然后对我扮鬼脸，有的女同学则对我忍俊不禁掩面而去，也有个别老师听着我脚下的嘎哒声后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此刻的我觉得因为穿着木屐而使自己成了异类，无形的“压力”，强烈的自尊使我开始“压抑”自己，走路总是“蹑手蹑脚”，尽量“不动声色”把木屐的噪声减到最小。开学不久后的一个晚上，迎来了学校图书馆的首个开放日，我欣喜若狂忘乎所以，嘎哒嘎哒地一阵风似的冲进亮着雪白灯光的图书馆，木屐刺耳的噪声也随风而入，我猛地看见，一排排幽静的书桌前，一双双如饥似渴的眼睛全都“刷”地转向了我，我感受到同学们惊讶、轻蔑和愠怒的眼神。 我“倏”地站在进门的过道上，我意识到自己“闯祸”了，顿时涨红了脸，尴尬得无地自容。众人的眼神警醒了我，我在心里恨恨的骂自己：这圣洁的知识殿堂，何以容得我如此粗痞的亵渎？我意识到自己出“糗”出大了，有点不解风情不识时务了。 我飞也似的逃了出来，在众人目光的追视下，也顾不了脚下刺耳的嘎哒噪声再度响起，心慌意乱的我尤如茫刺在背，出门没跑几步，就被昏暗路灯下凸起的树根拌了一跤，一只木屐上的胶皮撞断了，木屐旋即向前飞出老远没了踪影，我随之踉蹌了几步后摔倒在地上。背后传来揶喻的哄笑声更使我无地自容，顿时，我晦气攻恶气，就势拿掉脚上剩下的那只木屐，狠狠地把它扔到旁边的竹林里，并暗自发誓从此不再穿木屐。 当晚，一位目睹了我今晚窘态的同学委婉地告诉我，说目前全校同学仍穿木屐的，包括我一共才两位。我如释重负地回答那位同学：“从今晚开始，就只剩下一位了。” 周末回到家里，我声泪俱下地向母亲哭诉了一切，并提出要三元五角钱买双同学们时兴的泡沫拖鞋。一向爱唠叨的母亲听后竟一声不吭，稍许，默默地把钱递到我手上...... 不久，文革狂潮汹涌而至，破“四旧”中，木屐商店也遭冲击，货架上那些花花绿绿的木屐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被砸被焚烧。大概也就在那个时期，恰逢石油工业获得突破性发展，而作为以石油残渣为制造原料的泡沫拖鞋便得以大行其道，传统的木屐很快便退出历史舞台。 从那以后，生活里再也听不到嘎哒嘎哒的木屐声了。 （原连载于《世界日报》2014年10月22—23日）

daminli

好帖，值得顶！

闪山云

优秀文章，支持！

May-May

优秀文章，支持！

李牛仔

钟明兄对木屐的回忆描述得很有情趣，引起我的共鳴，我小时候也穿过木屐，且有好长时间，在街上走路时那种有节拍的木屐声至今如在耳边。我还记得同街住着一位杀猪的屠户，每当半夜，他就穿着木屐去猪仓上班㓥猪，寂静的街上就响起富有节奏“贱格、贱格”的木屐声，在夜色深沉的街上传得很远，很远。旧事如昨，记忆犹新，谢谢！

高一5班

分享钟鸣学长情感往事!现在穿木屐是时尚。

高一5班

一些时尚的女性穿着木屐走在街上。

高一5班

电视剧里一些居家女子也穿着木屐。

高一5班

不过，现在的木屐跟过去的木屐有很多不同。

高一5班

也联想到我家曾经有过的木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