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乡, 来去匆匆, 总是与母校擦身而过, 心里,象是欠下一道债似的.
赤日炎炎的六月盛夏,再次回到阔别多年的故园,在一班童年挚友的陪同下,终于可以了结这道纠缠了我已三十年的心债.
飞驰的车子,满载着的既有乡土气息芬芳,也有童年少年时代的绮丽.一路田园山水,一路遐驰未已:仿佛不曾听闻岁月的足音,日子已倏然飞逝,岁月无声.我与母校,缘聚缘散,宛如一梦.然而,母校赋予我们童年时代的清纯,少年时代的质朴,已永远烙印在我的生命中.蓦然回首,我们依旧感激曾经拥有的那种清纯质朴的心思,依旧感激曾经善待我们的师长的关爱与栽培,还有母校给予我们那无数缤纷瑰丽的甜美往事.近乡情怯,当车子驶过伯兴公路,停泊在母校操场上那不知年轮仍依旧苍翠的古榕下,飘荡的思忆才渐渐平复下来.
等候已久的邝家铎同学迫不及待地迎上来,拉着我的手,一边絮絮不休地叨述着童年趣事,一边引领我从傍门进入母校.
不知是思忆的完美,还是现状的残酷,眼前的景况,可是令我目瞪口呆:这是伯兴小学吗?这就是我们童年,少年时代就读的母校吗?六月驪歌,校园本是红棉盛放,凤凰花开.可眼前的母校,却是颓残破弊,寂静得凄凉.右边厢与我一年级就读的课室相连接的凉亭已成断垣残壁.雅致古朴的礼堂和天井,飞檐雕角虽在,但丛生的小草就快将之覆盖,只剩下那些蓝色的琉璃瓦在孤独地陪伴着日出日落,似在朝晖晚霞中诉说着霜风凄雨之无情.体育室的那两扇木门早不见踪影,礼堂两傍走廊的青石板也不知去向,一些不知名的小树和狗尾草长得比人还高.校务处几近坍塌,大讲台风华不再.小操场则在数年前建了一幢课室,凤凰树下休憩用的石櫈,还有那个掛在树杈上,当年令我们爱恨交加的上下课铁鍾,也只能在梦境中去觅寻.厨房傍边那条终日淙淙欢流的小溪干涸了,校园菜地已经荒芜,扶疏绿竹也不复见,倒是长出了几棵比课室还高的葱郁大树.礼圃陈公祠前那两棵参天棕榈只剩下右边那棵.家铎说,早几年的一场暴风雨, 左边的那一棵不堪风力, 折断了.
缓缓地推开陈公祠那两扇沉重的大门,望着门前花岗石大柱上”德广承先泽,恩深启后人”的楹联,我的眼眶湿润了:三十年风霜雨露,三十载沧海桑田.历史的厚重,终是抵挡不了改革的洪流.时代的进步,也难免带来无限的感叹与悲壮.而如何在其中取得平衡,更是需要人的智慧.毕竟,这里的一砖一瓦,都记录着先侨泽被后人的恩德.一亭一櫈都留下过我们童年时代的身影,少年时代的足印.时间,带走的是青春韶华,带不走,割不断的,是心底间的母校情结.操场上那棵不知年岁仍依旧苍翠的古榕,一定会记得有这么一群人,一群三十年前在它的荫懿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三十年后又重新回到它的怀抱里,轻轻细诉仰沾时雨之化的厚恩.师之善教,如坐春风,八年窗缘, 砚谊长存.
遊子之梦,萦系着的仍是纯净甜美的往事;
遊子之心,连结着的仍是母校古榕的根脉.
原来,我眼前看到的,既是岁月的沧桑,也是美丽昨日的凭弔.
再见了, 伯兴小学!
再见了,远去的少年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