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美国来信 我刚才抨击了美国的对华政策和世界战略,也许有人会认为我过于偏激。但是这儿还带来了几封美国人写给我的来信。这些信反映了一部分美国人对美国民主和去年中国事件的看法。这些美国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是看到我的文章,有的人还是看了国外骂我的文章而写信的。 下面我摘要读一读,由此,你们可以了解在美国还有不同于“美国之音”的另一种声音。
有一位是华高自然科学工作者。他家人在美国已经生活了三代。他的信写得很长,我摘要念。他说:
“最近我们在美国的报刊上陆续看到关于您的观点的零星消息。感到非常有兴趣。过去一年,在中国,在我们这个越来越小的世界上,发生了很多困恼人的事情。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市面上也出现了大量与这种变革有关的书籍,在尽力地添补美国公众对中国人的辅辆饥肠。” “但是。这些书籍和已发表的报纸文章,却给我们造成一种干篇一律的偏颇印象。对于拥有强烈好奇、而不愿人云亦云的人来说,对那种关于中国民主的空白论,愈来愈有普遍的乏味感“以鄙人的陋见:一种判断、一种见解,最初不论曾经是多么勇敢、多么深刻,一旦变为被多数人不断重复而噪瞧不休的口头禅,也就可能丧失它可能一度具有的耀眼光彩,甚至存在将善良的人们,引向某种迷雾和灾难的危险。” 来信说:“二十年前的美国流行经过若干修补的左倾思想,曾经变为绝大多数知识青年狂热崇尚的火光。(他是指1970年美国大学生的校园造反运动)但是风云变幻20年后的今天,对于一个在美国生长了三代、受过教育、见过世面的美籍华人的我,却突然发现,在世界的另一角,在我的故土,竟会有那样多的成年人如醉如痴地,叫嚷着印在美国中学课本上那些最平庸、最陈词滥调的几句口号。 在洋洋自得之余,我也油然而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冷嘲之感,历史的螺旋真像一个不解之谜。” 他又说:“作为海外华人,大多数都不同意美国式的自由民主制度可以适用中国。(其实,日本人、韩国人、新加坡人和国民党人都是这样。战后一群美国人给日本的忠告是:不适于日本人的美国制度就不能予以采用) 在不同的程度上,人们也都同意中国需要安定。国民党50年代强制维持台湾治安,甚至影响他们的声誉也再所不惜,才促进了台湾的经济发展。” 他还说:“从对你思想的评介中,知道你对游行者们把一切罪过归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观点持反对态度。其实呢,这反映了中美间的文化冲突,实际也是一种政治文化的心理战。” 他说:“每逢读到报刊上外国人称颂日本、南朝鲜人的苦干,教育普及,以及人们的多利等等道德时,都归功于孔夫子的教育。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只感到非常惭愧和受侮辱……”(略) 他的信还很长,我不详细念了。除此之外,我还收到很多外籍华人的来信,他们对我的观点态度和国内人们的想法,确有天壤之别。许多人早已加入了美国籍,但是作为一种根苗所在的故土,他们却仍深深钟情于中国,中国文化。再读一封信,这是三藩市一位纯粹的美国知识分子写给我的。他这样写道: “您发表的谈话录中所表达的意见和观点,使我感到非常兴奋。因为,您看问题的角度,是大多数美国人很少有机会了解到的。 自从1989年春季以来,美国人得到了大量关于中国持不同政见者们的消息,如方励之、吾尔开希等等。许多关于1989年北京的游行示威的报道,失之于肤浅和偏颇。实际上,许多美国的新闻机构,并没有准确地报导示威者们所提出的具体要求。这些游行者们差不多总是被描画成要求推翻共产党的英雄。实际上,正如您所说,很多人其实只是要求共产党实现更清明的政治。 美国人从自己的政府和新闻机构那里得到一种片面的消息,这并不是第一次。在整个80年代,美国的电视、报纸、学界和政府,都制造了这样一种印象:即中国正因走向资本主义而带来经济的迅猛发展。而这一种解释的基调是一种由资本主义的胜利而来的沾沾自喜。
这一种印象也在一定程度上为里根和布什的经济政策作了注脚。
由于人们得到的关于中国的消息仅仅是美国的资本家们所想要他们知道的消息,他们自然地把这些消息看成是一种资本主义的优越性的证据。(他们也正在运用同一种眼光来看待今天在苏联正发生的一些变化) 在这以前,在冷战的年代,他们制造的是一种完全相反的印象:中国被看作是一个头号敌人,一部巨型的共产主义机器,要将这种制度统治全世界。对于共产主义的敌意,加上对于亚洲人种的歧视,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美国对越南的侵略,以及对于其他亚洲国家的干涉。 很清楚,这种左右摇摆的极端印象同真正的中国一个巨大的发展中国家,承受着人口膨胀、环境恶化、教育落后、基础薄弱,以及历史、内战和外国入侵所遗留下来的一切问题——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 由于您大量地谈到了‘真正’的中国所遭遇的问题,我认为让美国人了解到您这一种观点,是很重要的。这样可以使他们更好地了解中国。 我也认为您对于美国帝国主义的分析相当恰如其实。很少美国人意识到西方帝国主义和干涉主义在这个世界上造成的不幸。更少的美国人了解这些不幸所留下的感情伤痕。 我觉得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是要使发达国家意识到发展中国家所遭遇到的深重的困难。但认识到这一点仅仅是一个开始。发达国家必须意识到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要为这些困难负责。并有责任为这些困难付出一定力量。若非如此,我恐怕西方国家有一天要为一些在历史上埋下的错误付出很重的代价(今天在中东的危险形势,就是一个信号)。” 他还说:“您对于美国的批评之所以令人信服,是因为您同样地愿意批评中国政府所犯下的一些严重错误。美国人在他人愿意承认自己的不是的时候,会更愿意接受批评的意见。口号式地谴责帝国主义是无法服人的。但理性的分析却可以让人服气。” 但是,一个美国知识分子认为服气的批评帝国主义的论点,一些中国人却并不认为服气。他们认为帝国主义没有那么坏,自己的祖国没有那么好。这也是近年的怪事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