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赋》 屈原,名平,我国历史上第一位伟大诗人。他出身于与楚王同姓的贵族家庭,最初曾得到楚王的信任,担任了左徒的职位。《史记》记载,这时,他“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他曾两次出使齐国,主张联合抗秦,收复被秦国侵占的土地。然而,他在朝廷内却与一些人产生了矛盾。《史记》载:“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平属草稿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平不与,因谗之曰:‘王使屈平为令,众莫不知,每一令出,平伐其功曰,以为非我莫能为也。’王怒而疏屈平。”于是屈原在政治上失势了。 屈原失势后,楚国的局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楚怀王听信了秦国使臣张仪的欺骗,与自己的军事盟国齐国断绝了关系,结果使楚国陷入孤立。楚怀王发现自己上当受骗后,恼羞成怒,两次出兵伐秦,都遭到了惨败。到了晚年,楚怀王受人怂恿,又亲自去秦国讲和,结果被秦扣留,终于死在秦国。顷襄王继位后,秦军先是夺去了楚国的上庸和汉北地区,后又攻下了郢都,最后终于灭亡了楚国。屈原失势后,曾两次遭到放逐。第一次大约在楚怀王二十五年,被放逐的地点是汉北一带;第二次是在顷襄王十三年左右,被放逐的地点是江南一带。第一次放逐的时间较短,第二放逐的时间较长。在第二次放逐中,他从郢都顺江而下到了陵阳(今安徽青阳县南),然后到达了辰阳、溆浦(今湖南沅陵一带),最后渡湘江而到了汨罗。在汨罗时,秦国军队已经打进了楚国。他不忍见自己的祖国为秦所灭,不忍见自己的家乡父老遭受亡国之难,为了忠于自己的理想,屈原愤而投江自杀了。 屈原的作品,秦汉人称之为赋,按班固《汉书?艺文志》所记录的篇数,是二十五篇,但没有标出具体篇目。见于《史记?屈原列传》的有《离骚》、《天问》、《招魂》、《哀郢》、《怀沙》。东汉王逸的《楚辞章句》是今天我们所能见到的最早的屈原以及其他楚国诗人的作品集,其中标明属于屈原的作品有《离骚》、《九歌》(十一篇)、《天问》、《九章》(九篇)、《远游》、《卜居》、《渔父》,总数是二十五篇,与《汉书?艺文志》上合。但是,王逸所列的屈原作品是值得怀疑的,因为像《招魂》这篇作品,《史记?屈原列传》明言是屈原所作,而王逸所列的二十五篇作品中却没有这一篇。《卜居》、《渔父》从内容看,很难令人相信是屈原亲笔所作,而王逸却认定是屈原所作。这就告诉我们,现存的屈原作品需要认真甄别。不过,大多数的屈原作品还是可信的。◇二屈原的作品,秦汉人称之为赋,这是不恰当的,因为赋是屈原之后才产生的文体。今天,我们一般都称之为楚辞。这一名称来源于汉代。西汉刘向在整理古代文献时,把屈原等人的作品汇编成集,称为楚辞。从此,楚辞作品不仅有了专集,而且楚辞这一名称也就一直流传下来了。 楚辞是一种新诗体,按其本义来说,是指楚地的歌辞,它具有浓厚的地方特色,是屈原在楚国民歌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新体诗。宋人黄伯思曾解释说:“盖屈(原)、宋(玉)诸骚,皆书楚语,作楚声,纪楚地,名楚物,故可谓之楚词。”鲁迅也说:“战国之世,……在韵言则有屈原起于楚,被谗放逐,乃作《离骚》。逸响伟辞,卓绝一世。后人惊其文采,相率仿效,以原楚产,故称楚辞。”(《汉文学史纲要》)可见,楚辞作为一种不同于《诗经》,也不同于汉赋等文体的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的新诗体是无可怀疑的。 屈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离骚》,这是一首带有自传性质的长篇■情诗,全诗只三百七十三句,二千四百多字。全诗从自述世系、祖考、生年、美名开始,然后写自己具有众多而美好的品质以及希望楚怀王改邪归正,自己能为国家出力的愿望。接着描写自己的政治抱负以及受到小人们嫉妒、排挤、打击的经过。在这里,诗人一方面感到了遭受谗毁打击,抱负无法施展的痛苦,另一方面,他又坚持忠诤直谏而企求楚怀王的理解。接下来自诉自己早年的政治抱负。他培养了大批人才,准备为国效命。然而群小竞进贪婪,人也变质污秽,不免使人悲伤。但为了追求理想和维护自身的高洁,必要时决心仿效古代的彭咸去自杀。接着描写了自己内心的苦闷,同时也表明了自己坚持斗争到底的决心,那就是“亦余心之所善信,虽九死其犹未悔”,宁可“伏清白以死直兮”,也不与人同流兮污,取容当世。然后再写屈原他为了显示与他人的区别,不惜穿上奇装异服,理想虽然可以被人破坏,但绝不放弃,“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经过上述描述后,诗人紧接着描写一个名叫女Ч的女人对他进行劝戒,劝他与其过于刚直,自取其祸,还不如放弃理想,一切从俗,不殊于众。但他不以为然。为了证明自己的行为的正确,他到古代帝王重华(舜)那里去陈述,他的陈述得到了重华的肯定,于是他更加自信。他又上到天上去,希望能找到一条通向“哲王”的道路。他去叩帝阍(天门),守门人却闭门不纳。他又去央求佚女去为他通报消息,也没有成功。在一系列的挫折、打击之下,他感叹道:“世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闺中既从邃远兮,哲王又不寤。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在极度的苦闷彷徨中,他又去找灵氛占卜、巫咸降神,向他们请教出路。灵氛劝他离国出走,另寻可以施展抱负的地方;巫咸则叫他趁年华未晚,不妨去寻找合于自己主张的人。于是他决心去国远游。正当他驾飞龙、乘瑶车,在天空飞翔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了自己的故乡楚国,他不忍离去,终于留了下来。欲进不能,欲走不行的诗人痛苦万分,最后感叹道:“已矣哉!国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合,吾将从彭咸之所居。”表示了以死殉国的决心。《离骚》是一首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相结合的杰作,是屈原用心血和生命写成的不朽篇章。诗中自始至终都充满了对黑暗势力斗争的激情。通过作品,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忠贞的斗士和不屈的爱国者形象。诗人在理想遭受挫折后,虽然也有苦闷、彷徨和动摇,但他始终没有妥协。他与现实的矛盾越尖锐,他越是要勇往直前,甚至不止一次地表示不惜以死来捍卫自己的理想。正是他这种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这种为实现理想不惜一死的可贵品格,使《离骚》迸发了前所未有、后世罕见的光辉。司马迁说:“屈平正道直行,竭忠尽智,以事其君。谗人间之,可谓穷矣。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屈原的这种“怨生”,他的行为与品格,已经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情感,从而具有了广泛的意义,因而千百年来令人嗟叹,受人景仰。正是屈原的不朽促成了《离骚》的不朽,而《离骚》的不朽,又使屈原获得了永生。 《离骚》的结构宏大而严谨,情节曲折,想象大胆丰富,神话传说运用自如,夸张、幻想比比皆是,诗中的比兴更是一大创造。诸如此类的因素,构成了《离骚》瑰丽奇特的独特风格。不愧为一篇与天地同寿的杰作。 《九歌》是屈原在楚国民间神话的基础上,利用民间祭歌的形式写成的一组诗歌。“九”泛指多数,“九歌”就是多重乐章的意思。《九歌》共有十一篇,除最后一篇《礼魂》是送神曲外,其余各篇各以祭歌的形式写一神:《东皇太一》写的是最高天神,是神中之帝;《云中君》、《东君》写日、月之神;《湘君》、《湘夫人》写湘水之神;《大司命》、《少司命》写生命之神;《河伯》、《山鬼》写河神和山神。只有《国殇》是写人鬼,而非天神地祗,是为悼念楚国阵亡将士而作。 在《九歌》中,描写人们对天神的热烈礼赞的《东皇太一》、《云中君》、《东君》表现了人们对于大自然的热爱和歌颂,也表现了中国古人对大自然的美好想象,其中的某些场面描写形象生动。在《九歌》中,最具文学意味的是那些描写神与神、人与神相恋的作品。这些作品简直不是在写神,而是在写年轻男女的恋爱。因此,与其说这些作品是祭歌,还不如说是恋曲。如《湘君》、《湘夫人》、《山鬼》等。《湘君》、《湘夫人》写湘君和湘夫人这对恋人(或夫妇)怨别伤离,思念万千而终不得一见的忧伤惆怅。其中的《湘夫人》写得尤为出色。诗以“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开头,借景喻情,用景物描写渲染出一种凄清气氛,以衬托忧伤之情,然后描写湘君久候湘夫人不来的失望之情,最后写湘君失望至极,一气之下,“捐余袂兮江中,遗余■醴浦。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真可谓爱之深,因而恨之切。此诗的心理描写和环境都很出色,一直备受称赞。《山鬼》则是描写一位山中女神对爱情的追求。诗中写女神怀着热切的期望去赴约时:“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既紧扣了山鬼的特点,又写出了她作为恋爱中的女子的特有心态。然而,当她兴致冲冲去赴约地点时,却没有看到自己的恋人,她无比失望,却又自我安慰:“君思我兮不得闲。”最后,诗以“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作结。环境描写和心理描写结合得十分出色,堪称情景交融的典范。 《九歌》除《国殇》外,都是神话题材的作品,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其篇章一般比较短,诗中授赠往还,谈情说爱,重叠回环,反复歌唱,具有浓厚的民族风味,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九章》是屈原的另一组组诗,它包括九篇作品,即《惜诵》、《涉江》、《哀郢》、《抽思》、《怀沙》、《思美人》、《惜往日》、《桔颂》、《悲回风》。这不是屈原一时一地之作,它原是单行的散篇,后人因其内容、形式大致相似,集为组诗,冠以《九章》之名。大多数人都认为,《九章》是西汉刘向最初编辑《楚辞》时加上去的。 《九章》的内容颇似《离骚》,大都是叙述屈原自己的身世遭遇,表现他的政治理想和怀才不遇,放逐江南的感慨。其中的九篇作品各写一事,合起来看,则比较完整地表现了屈原在各个时期的生活。 《桔颂》在《九章》中是比较特殊的一首诗,它以咏物的方式,通过对桔树斑阑夺目的外表及对坚定不移的内美所作热情歌颂,表现了诗人对高尚人格的肯定与追求。 《哀郢》在《九歌》中是一首具有代表性的作品,表现了楚国首都郢都被秦将白起攻破之后,人民四处逃散,诗人哀痛万分的情况。诗中既有对楚国统治者的责问,又有诗人无处托身、人民流离失所的描写,也有诗人对故国的深深留恋。诗的最后几句:“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信非吾罪而弃逐兮,何日夜而忘之”感人至深。 《涉江》是《九章》中另一有代表性的作品。这首诗表现了诗人被放逐江南的历程和心情。诗中充满了被逐去国的忧郁和愤慨,对黑暗政治和时俗的混浊表示了彻底决绝。因为诗是从“济乎江湘”写起的,故名“涉江”。而诗中具体写出了诗人放逐经过的地区,因而这首诗又是了解屈原生平的重要资料。 如果说《九歌》是以浪漫主义为基调的话,《九章》则以现实主义为主要风格。诗中较少夸张、想象之辞,更多的是写实之语。 《天问》是屈原作品中最为奇特的一首诗。它由一百七十多个问题构成,全诗共三百七十四句,一千五百五十三字,以四言句为主,涉及的范围非常广泛,举凡宇宙生成、天文星象,地物变迁、人类起源以及远古神话传说、朝代兴亡等,都有所发难,有所涉及。如诗一开头就写道:“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暗暗,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圜则九重,孰营度之?惟兹何功,孰初作之?斡维焉系?无极焉加?”这一系列问题就涉及到宇宙的起源、人们对宇宙的最初认识等。《天问》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奇作品,不仅形式奇特,而且内容复杂,也非常艰涩难读。 《招魂》也是一首内容奇特的作品。其作者和作意自古就有不同意见。有人认为作者是宋玉,但司马迁说是屈原,问题就不会太大。招魂是楚国的一种民俗,多用于死者。这首作品很可能是屈原替人招魂而非替自己招魂。《招魂》这种作品在湖南、湖北的某些地方至今尚存。它“外陈四方之恶,内崇楚国之美”,劝戒魂灵定守故土,不必到别处去,因为无论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都非托身之地,充满险恶。例如,它写道:“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豺狼从目,往来亻先々些;悬人以矣,投之九渊些;致命于帝,然后瞑些。归来归来,往恐危身些。” 屈原的作品是《诗经》之后中国文学的一大发展,它们根植于楚国的土壤,再经过屈原的创造,因而充满了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及鲜明的个性特征,成了中国文学浪漫主义的源流之一。屈原的作品及人格均可与日月同光,与天地同寿。然而,在秦代,它们也属被毁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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